送走刘文静和段志玄夫妇后,李世民就一头扎进了李渊的书房与父亲兄长商量要事,直到傍晚尚未回出云院。观音婢收拾了一下便独自去给窦氏请安。
待观音婢抵达墨韵堂的花厅时,郑观音也带着一众婢女匆匆赶到。
观音婢屈膝行礼道:“见过大嫂。”
郑观音高傲的头颅微不可见点了一点,冷哼一声后像只花孔雀一般从她面前施施然走过,连眼角都不分给观音婢一个。之后两人更是再无交谈,花厅里气氛冰到极点。
汪嬷嬷撩开门帘,走进来道:“世子夫人,二少夫人,夫人她老人家尚在静养不便见人,两位请回去吧。”
观音婢站起对着正房方向屈膝一礼,转身对汪嬷嬷道:“嬷嬷,烦请转告娘亲,我想将府中的账簿和对牌还给娘亲。”
郑观音听闻此言眼睛一亮,难道二房想要交出中馈之权?看来李世民夫妇还算懂事。于是目光炯炯转着汪嬷嬷。
汪嬷嬷脸色镇定道:“夫人有吩咐,她养病期间府里的事依然让二少夫人瞧着办。”
观音婢有些惊讶,微微张开嘴。婆母虽然病了,大嫂可好生生的站在她旁边啊。
郑观音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她难堪到恨不得立刻从这个花厅里消失。
婆母究竟是怎么想的?长房可是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接班人啊。自己这个世子夫人也是由皇上亲封的诰命呀。
难道婆母想把唐国公的爵位传给二房吗?
不,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汪嬷嬷转身离开之后,郑观音便气呼呼往外走,观音婢心中着急,于是追上去想要解释一番:“大嫂,我……”
郑观音一个字都不想听,拖着飞鸟描花长裙迤地三尺有余的裙摆飞快离开,像一只愤怒的花孔雀。
参回斗转、夜深人静时,李世民才回到出云院。
进得门来,看到灯下等候的观音婢身上带着些许朦胧之美,便凑过去从后边环住亲吻她的面庞。
观音婢握着他的胳膊道:“夫君,娘亲说她养病期间依然让我管家。”
李世民松开她,语气甚不在意道:“让你管,你就管呗,我家娘子大才,还料理不来这种小事吗?以前你也管得挺好的。”
观音婢脸色忧虑:“可是我看大嫂极为不喜。”
李世民顿了一下道:“大嫂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娘亲用人向来不论亲疏,公正得很。”
观音婢语塞,接过水仙手中的帕子用力给李世民擦脸。
男人就是这样,分析起事情头头是道,难道明天她再见到郑观音时要说“大嫂,烦请您找找自己的原因”吗?
估计郑观音能气到眼中冒出愤怒的火苗在她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梳洗完毕,宽去外衣后的李世民满脸疲惫坐在床沿上,观音婢心下一软,上前为他揉肩道:“夫君可是累了?”
观音婢的小手软软的,李世民很喜欢这种触感,闭着眼睛道:“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观音婢,眼下朝政非常不安稳,恐会波及晋阳城啊。”
观音婢满脸紧张,道:“那爹爹怎么说?”
李世民无奈道:“还能说什么,加紧军防,严阵以待。我建议爹多派些耳目出去好探听消息,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采纳。”
观音婢伺候着疲惫不堪的李世民歇下不提。
郑观音却是在毓秀院中大发雷霆,一直闹到李建成回去,郑观音哭着扑到在他怀中,哀哀切切道:“世子,您怎么才回来?二房都快把我欺负得抬不起头来了。我这个世子夫人做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一阵唱做念打,累了一天的李建成听得头都大了:“你在说什么?我瞧着二弟妹脾气挺好的呀。”
郑观音哭起来像雨打海棠,自有一种明艳之美,道:“二房握着中馈大权,这不是掌我这个嫡长媳的脸吗?”
李建成听完今日之事的始末,道:“这事跟二弟妹没关系啊,是娘亲病体未愈,不方便重新调度而已。再说你刚来晋阳,一切都不熟悉,等过阵子娘亲精神好了,你也熟悉这里里外外了,自然会把中馈交给你的。”
郑观音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低声道:“世子,娘亲会不会属意二房继承爵位……”
李建成摇头大笑道:“不可能,阿郑杞人忧天了。你夫君不到十岁时爹爹便为我请封世子之位。无论李家有多少儿子,于爹爹而言,我都是不可取代的那一个。”
郑观音当然知道李渊对李建成有多看重,她道:“那娘亲那里……”
李建成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男主外女主内,这些事情娘亲做不了主。总之一切有我,娘亲那里你好好孝敬便是。”
郑观音羞涩的抬起头,道:“世子言之有理,是我唐突了。”
李建成捧着她的脸道:“成小花猫了,快去洗脸。”
翌日,燕环佩又来拜访观音婢,观音婢一看她的神情便抬手让婢女们退下。
满脸沮丧的燕环佩气呼呼道:“刘文静这个不解风情的老匹夫,我去见他,他却避而不见。”
观音婢甚是惊讶:“你去哪儿见他?”
燕环佩理所当然道:“去县衙求见啊。”
观音婢恨不得仰天长叹,道:“我的傻妹妹,县衙人多眼杂,你一个待字闺中的高门贵女没有任何缘由就要求见一个单身男子,为了避免你的闺誉受损,给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见啊。”
燕环佩跳起来抓住观音婢的衣服:“观音婢,那你说怎么办?”
观音婢把段张氏所说的话告诉了燕环佩,满脸正色道:“环佩,我问你,刘文静此人亲族凋零,孤家寡人一个,寒门出生且大你二十余岁,又有着这样的过往,你依然非他不可吗?”
燕环佩红着眼睛点头,道:“那是我一眼就看中的人啊。”人海茫茫,他却轻而易举撞进我的眼底,住进我的内心。
燕环佩此言击中了观音婢的内心,观音婢满眼疼惜看着她,又问:“此事前景未明,只怕坎坷重重,父母会阻碍,亲眷会议论,还会污了你的名声,影响你的前程,这些你都不怕吗?”
燕环佩道:“人们都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可我偏偏不信,观音婢,不管结果如何,我总要试一试的。 ”
观音婢捏起帕子为她擦拭眼泪,道:“既然如此,我便让世民私底下问问他。”
燕环佩环抱着她道:“观音婢,你最好了!”
太阳升起降落,又过了几天,李世民每天早出晚归,忙得不亦乐乎。
一日他脚步匆匆赶回来,一转身又打算出去,观音婢放下书卷,很是好奇:“夫君为何如此繁忙?”
李世民叹口气道:“我出去探听消息,晋阳城中迁来很多豪绅大户,听说现在外面形势很不好,平原、灵武等地皆有暴民,恐怕到时候皇上会调集爹爹麾下的将士去镇压反民。”
观音婢心中惴惴不安:“又要打仗了吗?那你会不会上战场?”
李世民安慰她道:“我还年轻,首当其中的肯定是大哥。”
待李世民出门后不久,水仙来报,长孙武求见。
观音婢有些不解。长孙武是她父亲生前给她的,现在担任她的护卫首领,每次她出门时跟着保护就好,他能有什么要紧事?
观音婢放下毛笔,道:“请他进来。”
长孙武神色慌张进门,扑通一下像插蜡烛一样跪下,观音婢吓了一跳,不禁站起来问道:“武叔,你有何事?”
长孙武匍匐在地上,大声哀求:“少夫人,求您收留阿猛他们。”
阿猛?观音婢眼角一跳,难道是长孙猛?他不是长安长孙府的护卫头领吗?
观音婢亲自上前扶起长孙武,道:“武叔,你起来,你仔细给我说一说。”
长孙武从地上爬起来,道:“今天阿猛找到咱们府上门房说是要见属下。属下跟他聊过才知道,三公子败光了长孙府的家产,遣散了护卫婢女们,可这些人都曾身受将军大恩,不愿离开长孙家,所以分作两半,一半去投奔四公子,一半投奔于您。”
一时间,观音婢如遭雷轰,用手指点着长孙武说不出话来。这里的将军说的是观音婢的父亲长孙晟将军,三公子便是观音婢的同父异母兄长长孙安业了。自长孙晟死后,长孙安业成为长孙家这一支的家主,他无比狠心地把继母高氏,四弟长孙无忌,妹妹观音婢逐出门去,高氏只得带着一双儿女投奔她的兄长高士廉。观音婢由舅舅抚养长大,成亲时也是从舅舅家发嫁。
往事在她脑中呼啸而过,父亲和大兄的音容笑貌依稀还在眼前,伸手一摸,观音婢才发现自己满脸眼泪。
过了半晌,观音婢才缓缓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道:“请猛叔进来。”
风尘仆仆的长孙猛进门纳头就跪,痛哭道:“小娘子,长孙家,散了!府邸都被卖了!”
观音婢身形摇晃,莲荷水仙连忙上前扶住她,两个婢女也震惊得不清。
长安长孙府,于现在的观音婢而言,是一个既遥远又近的地方。从她呱呱坠地到她十岁那年,都住在那里。虽然她逐出了长孙府,但那里曾经有她敬仰的父亲,有他亲近的大哥,那里是她和兄长长孙无忌的根啊。
观音婢气急而怒,大声喝问:“好好的家,他长孙安业怎么就给弄散了!”这个混蛋,兄长长孙无忌本是长孙家嫡子,却连一片叶子都没有带走,家产全给了长孙安业,可他居然把父亲一生心血给败光了,连祖宅都没有留住。
长孙猛一个铁汉,说起此事也颇为痛心,道:“三公子娶了舅家的小娘子做夫人,三公子好喝酒,每天喝得不省人事,家里的事情全是新夫人做主,没几年账上便亏空得一塌糊涂。后来新夫人所出的小公子被劫匪绑为人质,要千两黄金作为赎金,账上没有银子,只好把能卖的都卖了。 ”
观音婢气得怒骂:“父亲一生赫赫威名,怎会生下如此愚笨不堪的儿子,他长孙安业是头猪吗?任人如此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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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