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再次回身打量着这套设备,回过身,将目光转向拜神之所,入目是突出在山体之外的木石悬山顶建筑,双层的滴水檐颜色是古旧的红,能顺利将雨水分流并防止侵蚀,额坊上有浮雕却不甚清楚。
三人走到门口,姜久寻眺望着下面的平原草地,看到人类在其中星星点点,不同的衣服映照出不同的色点。
“走喽。”姚月从后伸出一只手,拽住姜久寻就往反方向拖。
姜久寻赶紧稳住身形,对于姚月的过分熟络有些不适。
她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想要仔细观摩一下,但姚月在前面带路,走得飞快。
周围镂空的石雕好似屏风遮挡着不该踏足的地方,引出一条曲折的道路。
林蓝之每每回望落后的姜久寻,就绷紧嘴唇。
姜久寻在又一次对视中忍不住开口:“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吧。”
“应该是你有什么话要同我们说吧?”林蓝之眉眼柔和,语气却有些恨铁不成钢。
“怎么了?”姚月从前面退回来,大大咧咧的开问。
姜久寻望着姚月若有所思,目光突然转回林蓝之脸上。
“姚月,我第一次来,不想走那么快,什么都没看清呢。”姜久寻垂下眼眸,又抬头望向姚月,声音平缓。
姚月顿时笑弯腰:“早说嘛,我这不是想着前面都是路,早点带你去看主神。”
姜久寻轻缓的呼出一口气,只见林蓝之送来一个欣慰的挑眉。
她超级不爽,姜久寻被林蓝之这个眼神甩的非常不爽,她四处打量着木石穿插的建筑,心头始终哽着什么。
三人途中还遇到了急急前来和悠闲而去的其她人。
在一个石柱的拐角处,眼前不再是引导的逼仄道路,露出神像的居所。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彩衣的飘逸女神像,面相祥和宁静,足足有数人之高,姜久寻抬眼望着这位被岁月侵蚀后色彩斑驳的神女,她线条匀称饱满显示出女性的丰姿,仪态万方又气定神闲。
神女的手中握着一朵莲花,不待人询问,姚月介绍道:“这就是女夷。”
女夷神像的座下,放着几排小小的女夷神塑,高矮神情俱不相似,材质更是多姿多彩,还有彩色的玻璃杯。
“这是大家为女夷自愿塑的,”姚月蹲下身看着那几排,始终照顾着姜久寻,“大家可以主动来塑,也可以主动拿走,随心而行。”
姜久寻再度抬头来看,是一位高大丰腴的神仙。
“如果你想带回去一个,和神仙们说一说便可以带走的。”姚月摊开整个手掌指着那群小小的女夷像。
“好的。”姜久寻礼貌回应,见姚月将目光放在了远处。
“你去拜吧,我们就随意了。”林蓝之上前来对姚月说着,扭头冲姜久寻点点耳垂。
姜久寻不明所以的点点耳垂,只见自己眼光一转,眼前的神仙旁便出现了详尽的介绍。
旁侧一位面目颇为狰狞的神像头发倒竖,手中握石,**未遮,姜久寻的侧光看去,只见旁侧的介绍上赫然放着精卫两个大字。
“她居然是精卫!”姜久寻震惊之余,只见介绍中写明了精卫的复仇属性。
“战斗中的人,当然不可能保持姣好的面容和优雅的动作了。”林蓝之站在身后轻声插话。
姜久寻看得认真,她仔细观摩着这位暴烈的女性,心中展现出澎湃的共情,身体中仿佛有嘶吼的东西在撕开身体试图爆发出来。
五颜六色的丰富色彩如同海啸一般霎时映亮了神像身后头顶的岩石,颜色滚动着如同洪流,从四面压向中间那条线,那条线形成的方向,直直指向姜久寻所在。
姜久寻只觉得精卫脱开了神像,探出淡彩色的透明身体,整个神向自己缓慢凑近而来,狰狞的面容几乎就要贴上自己。
那是一张纠结愤怒又坚韧的面庞,姜久寻头皮发麻,固执的同女神对视,她同样愤怒。
精卫微微探手,透明的紫色手指,指向神塑手中的石头。
姜久寻上前一步,抬手附在石头之上。
色彩更进一步的炸开来,鲜艳如血,海啸爆发的更剧烈,前赴后继,更有壮烈的音乐从四周包裹而来。
“情绪海啸!”有人在一旁发出惊呼。
这声呼唤将姜久寻从其中拔了出来,她霎时后背发凉,有些混沌,转移注意力的刹那,精卫的身形霎时钻回了神像,四周丰富的色彩逐渐暗淡,极致的压迫动感也放缓趋于平静。
“这是……”姜久寻看到一切归于平静,发出迟疑的询问,她一回头,只见四处的目光都放在这里,不禁长出一口气。
林蓝之注视着她的侧脸,眉头紧锁:“你跟复仇女神出现了情绪共鸣。”
姜久寻蹙眉:“共鸣?是什么原理?”
林蓝之抬眼看了一眼精卫,又望了望鼻尖出汗的姜久寻,颇有些不可思议,她解释:“每一位神祇都有她所属的秉性,面前布有情绪交互器,能够捕捉足够专注的相对应的情绪,也是审视自我的契机。”
赛博拜神,姜久寻微微垂下睫毛,却生不出丝毫亵渎之心,她承认,她确实能在这里审视自己。
“神祇塑像用了最真实的情感面目呈现,精卫女神手中的石头是传感器放大器,精卫对于愤怒情绪的捕捉和呈现,就是刚才的样子。”
姜久寻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了精卫手中那块看似是石头的东西上面,再次观摩了精卫的狰狞面目,想着自己内心不时咆哮恨不得破出皮肉的精神内核或许就是这个样子,她愤怒不甘。
再将目光放在穹庐顶上,刚才华光四现,确实足够震撼。
林蓝之在旁默默等待姜久寻观摩完毕。
“可是我并没有愤怒,”姜久寻想了想,仔细观摩自己的双手,“我真的没有。”
“或许……内化转换成了另一种呢?”林蓝之温声猜测着。
姜久寻喃喃道:“抑郁……抑或绝望?”
“能与精卫共鸣的人并不多,或许是我们的生活并没有滋生那么澎湃的愤怒吧。”林蓝之说着,有些心疼却又无奈的笑着。
“或许愤怒很容易被捕捉吧。”姜久寻无奈笑笑,“我的心中洪流滚滚。”
两人走向一旁继续行进。
“湘君。”主自然风雨。
“瑶姬。”
两人走到这里的时候,姚月正拜完了生育之神起身。
姜久寻一眼便看到了神像旁边小小的神塑,这些神塑由信徒自己塑造,尽不相同。其中不少突出着硕大的□□和明了的女阴样式。
若是这些器官伴随着面容躯体一起出现,她还没有不适,然而一个成品便是圆柱上赫然只塑出了巨型胸部,另一个成品也只是圆柱上加诸了女阴。
“这是拜神的态度吗?”姜久寻忍不住指着其中一个□□询问。
林蓝之和姚月双双迷惘,姚月解释道:“这是对哺乳的祷告,应该是哪位妈妈母乳不足。”
“可是神是一个主体,她们有面貌有身体,这样难道不是亵渎或者说——物化吗?”姜久寻烦恼道,“把胸部当做一个物品,只是摘出一个部分。”
“塑造她的人说是什么便是什么。”林蓝之伸手拿起那件神塑,仔细观摩,“她将这个供奉在神前,那么在她心中,这一定是神圣的。”
姜久寻欲言又止,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同:“是,是我的思想不对吗?我只是,想……想让女性保持完整。”
林蓝之思考了一下,投来真挚的目光:“若我猜的不错,因为你的失权,脑海中仍然将女人们放置在了客体地位,这里所有的人,哪怕是男人,都只会觉得□□是神圣无比的。”
“是因为……定义的权力在女人身上。”姜久寻舔下干涩的嘴唇,“我懂了。”
一个东西,握有权力的人将它定义为神圣,它便神圣,定位为低贱,它便低贱——私有制里的规则。
“我大概也懂你的愤怒了。”林蓝之说着,转头望了一眼仇恨的精卫。
当一个人或一个集体失去了主观性,被一双双眼睛丈量观测并评论时,她们就处在地狱中,而若想逃出去,就要经历无数个撕扯与拦截,在身体与心灵的苦难中挣脱。
“恒我。”
“羲和。”
“后帝。”姜久寻站在一个单手盘蛇,手心浮珠,珠中有鱼的女神面前,天母后帝中代表大地之母的后帝,而她手中的鱼蛇是女阴的代指,而帝的文字起源也是由女阴演化而生。
姜久寻仿佛旁观一般默念着这些文字。
后帝边侧便是西王母与娲皇。
“别把自己给解离了。”林蓝之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姜久寻没有转头便应答:“不会的。”
“姜久寻,”林蓝之叫着大名,“每一个文明的发展都会不停修复其中的问题,就如同修建一个建筑,一环扣一环,你不可能在短短的寥寥的信息接收中推翻另一个缜密的文化逻辑。”
姜久寻诧异的转过身与林蓝之对视。
“你现在无法建立这个世界的逻辑线,”林蓝之语气温柔,“不要用这里去套用你的梦。”
姜久寻无奈笑道:“我现在称呼那里为第二世界。”
她说着走回恒我神女的位置,跪拜下来虔诚的闭目许愿,许久,目光放在了小小的恒我神塑身上,她虔诚的拿下一份,放在掌中观看。
林蓝之在旁默默看着。
姜久寻站起身来,微微笑:“希望恒我神仙予我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