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雕鸟 第9章 第九章

将近十点，夜色已经浸透了天空，下午那场细雨赶走了大部分的热气，留下几缕细密的微风。

包厢内的鬼叫声不绝于耳，只是声音跟断了气一样，东憋一句西蹦一句，勉勉强强才能从零星的句子里凑出一段歌词。若仔细听，还能从音乐的间奏里捉到些摇骰子的声音，掺杂着女人的笑声。

屋内的灯光昏的五颜六色，楚冰侧横在镶了金边的沙发上，身边散落着几只不知名的洋酒瓶子。他一只手攥着麦克风，另一只手胡乱去抓眼前暗红色的身影，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眯着眼，笑得开怀。

程鑫鑫好不容易才逮到他那只乱舞的手，按到自己肩膀上，丝毫不在意对方浓的要溢出门去的酒气。

“哎呀行了，别一会再摔下去。”她夹着嗓音讲话，表情却压着些不耐烦。

“嘿嘿……”楚冰自顾自的乐着，毫不客气地伸嘴过去，“来亲一个。”

“好好好~”程鑫鑫将侧脸凑过去，装作开心的样子接下了这一嘴，“够了吧？”

楚冰似是不满足，掐着她的脸想要索取更多，手也十分不老实的来回乱动起来。包厢里自然不只有他俩，另外几个男人见状，居然也跟着起哄，打闹着拿起麦克风大声闹了起来。

在这样的氛围下，程鑫鑫脸上是在挂不住，费了不少劲才挣脱身上烂醉的男人，红着脸扭捏道：“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这都是哥们儿，你害臊什么。”

楚冰被驳了面子，便借着酒气耍起了疯，抬手去扯她的衣服，气的程鑫鑫拿包去砸他。不过这样的动作在他眼里与**无异，他扒掉了自己的上衣，在众人的起哄下又动起手来。

女人剧烈挣扎，无意中用脚踹了他的腿，高跟鞋的鞋尖狠扎了他的大腿，楚冰吃痛，这才捂着腿向后跌去。

“都说了不方便！”程鑫鑫大叫道，脸涨得通红。

围观几人笑得更大声了，嘴上说着什么嫂子威武，混到音响里动感的音乐声里。

“我不方便嘛，”她姿态又软下来，伸手去扶楚冰，“我这几天真不方便~”

“你——哎呦。”楚冰捂着腿，咧着嘴叫嚷着，“你不早说！至于下这么狠手——”

他那个好兄弟见缝插针的乐道：“我说楚老板，咱叫几个去进来不就行了，干什么非难为嫂子啊。”

“叫什么叫，就那几个都腻了，有啥意思。”

楚冰不耐烦的摆手，大概是光着膀子有点冷，顺手拿起自己的夹克外套披上。程鑫鑫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变了脸色，赔笑起来。

“谁说没意思？我今天还看刘老板弄了个新姑娘来呢。”

“嗯？”楚冰直了直身子，吐出一口浓厚的酒气，“我怎么不知道？啥样？”

“就在隔壁呢——怎么，刘老板刚叫你出去，没讲啊？”

程鑫鑫笑得不怀好意，扶着对方踉跄地起身。几人起哄，很快出了包厢，顺着墙壁上昏黄的灯，往走廊尽头的那扇门走去。

门口蹲着两个小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些什么，走近才发现，这俩人手里正捏着副扑克，斗得不亦乐乎。

“你俩……怎么蹲这儿？”楚冰醉的视物不清，眯着眼指责二人，“这不能拉屎，那边有厕所。”

“楚老板！”二人赶忙起身，把手里的扑克往身后藏了藏。

“……姑娘呢？你俩不是男的吗？”他转头指着程鑫鑫，“你不说是女的？”

“姑娘在里面呢。”

她一边说着，一遍就要扶人往里进，两名小弟惊慌失措的伸手拦，却被楚冰一人赏了一脚。

“老子的店哪不能进？滚开！”

他推开门，迎面瞧见沙发上躺着个女人，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什么。她穿的简单，普通的T恤裤子，人也白净，不似他平时见的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

茶几上有半瓶矿泉水，还有只正在充电的手机静静的躺着。楚冰乐开了花，抻了抻腰带，伸手去碰门侧的灯光开关。屋内的顶光暗了下来，变成了五彩缤纷的灯球。

他走进去，关了门。

隐约能听到音乐声断断续续的传出来，门口被踹倒的小弟赶忙爬起身，推门想进去，却被程鑫鑫拦下。

“我劝你们别多管闲事。”程鑫鑫眼神警告道，“那个姓刘的不也是给我们打工？你们几个可别认错了老板，给谁当狗都不知道。”

小弟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一楼，储物间。

狭窄的空间里放满了货架，铁架上堆了许多纸箱和塑料箱，里面堆满了空酒瓶，还有两个服务员打扮的男人不断从后门往外搬，大量的空瓶和撬弯了的瓶盖散落一地。

往里挤，能瞧见一个带锁的门，不过此时虚掩着。

刘昕洋推门进去，跟着她的小弟则守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的指挥服务员搬箱子。

屋内是员工专用的洗手间，空间倒比外面的杂物堆要大上一些，只是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老式洗手池的下面蜷着个男人，手脚都被捆了起来，头上套着黑布，一动不动的倒在那。

他穿着简单的保洁工作服，只是看着很脏，衣袖上隐约能看到鞋印的痕迹。刘昕洋抬脚动了动他，没有动静，于是她伸手扯下了男人头上的黑布。

对方瞧着有五十多岁，眼角爬上些细密的皱纹，皮肤也很粗糙，人却偏清瘦。他双眼紧闭，嘴里塞了块抹布，脸上还有不小的乌青，一些暗红色的血迹从鼻腔里流出来，凝固在脸上。

刘昕洋吓了一跳，开了道门缝，去踹门外蹲守的男人。

“哎，谁打的？”

“我不知道啊，”小弟一脸无辜，抬头看着她，“我又没参与，楚老板叫人干的。”

刘昕洋也蹲下来，压低了声音：“怎么打成这样？不怕出人命啊！”

“啊？打死了？”

他抻着脖子往里瞧，整个人都快栽进来了，门被他顶开，刘昕洋瞧见不远处忙碌的服务生，抬手敲了他的头。

“要不你来？”

小弟吃痛，缩回了脖子，捂着头却不敢大叫。

“生怕别人看不见是吧。”刘昕洋一边说着，一边又起身给了他一脚，把人踹出去，随后又关上了门。

她回头瞧着地上的男人，又俯下身去仔细瞧他，见对方还有呼吸，这才有些无语的长叹一口气，抓了抓自己的黄毛。

“哎，哥们儿，”她拍了拍对方的脸，“醒醒嘿，别睡了。”

见对方还是不睁眼，她直接打开上方洗手池的水龙头，接了把水甩到他脸上。

男人一激灵，这才缓缓睁开眼。

“……刘老板？”

男人认识她，眼神里填了些惊恐：“老板，我真不是不还钱……咳咳，求求您放了我女儿，她跟这件事没关系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无力的咳嗽，看样子是被打的不轻。刘昕洋叹了口气，无奈的挠头道：“首先啊大哥，绑架这事跟我没关系，姓楚的叫人干的好事；其次啊——”

她叼了根烟在嘴里：“老周，统共就四十来万，你欠了五年，这五年别说利息了，你连本钱都没还上，咱也得换位思考一下吧？”

对方语气平和，周丰茂却听的心惊胆战：“我真是困难……”

“知道你困难，这些年我也没难为你不是？姓郑的好几次要弄你都让我挡回去了不假吧？”她又把烟抽出来拿在手里，“人是放贷的，又不是做慈善的，咱做人也得讲讲良心吧？要是人人都跟你似的，困难俩字就把我打发了，生意还做不做了？”

男人面露难色，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刘昕洋见他这副模样，伸手帮他去解手上的绳子。

“你现在手头能拿出来多少？”

她忽然问，周丰茂愣了一瞬，抓住了转机：“两张卡，勉勉强强能有，咳……不到两万吧……”

“一万多？”

“差不多……”

一边说着，手上的绳子解开了，周丰茂自己动手去解脚上的麻绳，刘昕洋并未阻拦。

“这样，我也不难为你，拿一万出来把你闺女换回去。”

“什么？可是——”

“我说了，你闺女不是我弄来的。”刘昕洋盯着他的眼睛以示威胁，“要是换个人来，可就不只是一两万这么简单了，明白吗？”

“懂，懂。”

周丰茂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快速扯开了麻绳，扶着洗手台踉跄地站起来。他呲牙咧嘴的扶着自己的肋骨处，弯着腰咳了两声，额头渗出些细汗。

刘昕洋皱了皱眉，没有多说，只是开门，又踹了一脚蹲在门口挡路的小弟，让出路来。

“请吧。”

男人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丢下一句我很快回来，随后挤过杂物架，从后门离开了。

小弟揉着屁股默默地站起身来，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不甘心道：“就这么放他走啊？”

“你屁话怎么这么多——”

刘昕洋抬手又要薅他的头发，被对方手机振动的声音打断了。

小弟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啧了一声。

“——歪？上下楼的事你还打啥电话啊哥？”

“妈的，出事了，”对方语气很慌乱，“那女的跑了！”

“什么？你说哪个？”他并没把对方的话当回事，“店里那么多女的呢，谁跑了？”

“还有哪个！上午抓来那个！”

小弟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瞬间变了脸色。刘昕洋在一旁听着，自然也听出了不对，伸手拽过他拿着手机的那只胳膊，贴近了听筒。

“你说谁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