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开 第204章 紧张的老母亲

桃子好容易得了片刻清闲，毫无形象的瘫在床上，舒服的翘着脚，嘴里哼哼着长安最流行的歌，真是浮生偷得半日闲啊！桃子只想这么躺着放空大脑，什么也不想，只躺一会就好了。阿娘和阿爷不在，自己在长安可以说是第一号人物，一切他说了算。

但是别人只看见他呼风唤雨，好不威风，可是他们谁看见我身上的担子啊，比泰山还沉呢，更有无数的眼睛，全方位无死角的瞪着他，瞪着他出纰漏呢。啊啊啊！真是可恶！桃子使劲的对着空气蹬蹬腿，捶打着床上一个软乎乎的垫子。内政大致上摸清楚了，李林甫这些年最擅长的的确是拆东墙补西墙，亏空不少啊，幸亏阿娘提早下手，现在财政制度已经完善了，杜绝了不少弊端。要是搞起来，也不会太费事。

但是边镇——真是尾大不掉，一个个和马蜂窝一样，不捅下来吧，迟早会把人蛰死的，那个时候天下大乱。不除掉吧，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蚂蟥一样，钉在帝国的身体上吸血。天下百姓辛辛苦苦的耕种，做工，结果全被这些人吸走了。

尤其是那个安禄山，绝对是个造反的好苗子——阿娘临走之前和他说过，对付安禄山不能着急，要用手段。这些天桃子故意和安禄山见了几面，摆出来交好的姿态。因为桃子到底是新上任的，而且年纪小，在安禄山跟前拿架子实在不合适，更会引起他的警觉。几天接触下来，桃子越发认定这个安禄山野心和能力不匹配。

不过这更危险的，安禄山就像是个熊孩子，拿着火装满粮食的仓库里乱跑，随时会引燃这个仓库。

“郎君，宫中传来消息，圣人和娘子要回来了！”一个俏生生的侍女进来，报告皇帝和杨玉瑶回来的消息。

“真的？太好了！”桃子一翻身，不防备从床上掉下来了。顾不上被摔疼的屁股，桃子坐在地上傻呵呵的笑起来：“阿娘回来了！太好了！”以前桃子觉得自己长大了，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教训自己，要他该怎么做。可是做了这几天的右相，桃子太希望阿娘能和小时候那样，陪在他身边，随时能指出他的错误，帮着他渡过难关。

现在阿娘终于回来了，桃子觉得自己迅速回血，又满身充满干劲了。

可惜有的时候理想和现实还是有差距的，等着桃子见到了杨玉，他很想立刻把昨天的话咽回去。阿娘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啊？桃子眼巴巴的看着李隆基，满眼疑惑，似乎在说：“你把阿娘怎么了？她怎么这么紧张？阿爷赶紧来救救你的亲生儿子吧！”

李隆基无奈的耸了耸肩膀，温柔的打断了杨玉的唠叨：“我看桃子办事还有章法，这几件政务处理的很漂亮。”接收到杨玉不满的眼神，李隆基立刻摸了摸鼻子改口：“当然，也是有不足的。但是年轻人，要宽容！”

真是没法沟通了！在心里叹口气，桃子不是李隆基唯一的儿子，却是杨玉的宝贝啊。这可不是接手家族企业，有的是时间不怕犯错误。当然若是家族企业，杨玉大可以随时随刻指点桃子，甚至从头再来。但是桃子不是某某企业的接班人啊，他是大唐的宰相了。一句话错了，就可能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说的自私点，杨玉可以不管错误的政令对百姓造成的伤害，她也要顾及桃子未来的政治前途啊。

刚才李隆基和稀泥的态度叫杨玉明白了，皇帝不止桃子一个儿子，反正他无数的小号呢，练废了几个也没关系。但是桃子可不是谁的小号。杨玉暗下决心，她把桃子带上正轨。不允许有任何偏差。

杨玉深吸一口气，竭力叫自己镇定下来：“好了，是我多事，毕竟昨天桃子还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今天就长大了！”杨玉搂着桃子，决定找个时间和儿子认真谈谈了。他身上的担子不轻，丝毫不能出差错。更要紧的是桃子面对各种弊政，预备怎么处理呢？

大唐从立国开始已经是百年光阴了，当初有些政策早就变得不合时宜了，是默守陈规，还是改革，若是改革必然触动很多利益团体——杨玉心里无数的话要和儿子说，有些更是不能叫李隆基知道的。

不过没等着杨玉找时间和桃子深入探讨政务上的各种弊端，就有人跟着李隆基来告状了！桃子一上任，立刻把李林甫那些党羽们剔除干净，这本来不是很难的。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跟着李林甫混的风生水起，多半都是立场不坚定，自私自利，贪婪的人。这些人做官，不用刻意找麻烦，就已经是满头是包了。于是桃子趁机来了个澄清吏治，专门打击什么结党营私啊，什么任人唯亲啊，什么收受贿赂啊。

不过有些人把坐不住了，那些宗室贵族们，他们也在朝廷里安插了不少的私人，有些是自己府里出去的，有些是收了人家的钱，看情面帮着安插的。谁知都被桃子不留情的给拔出来了。太没面子了——竟然被一个小孩子给撅回去了，这个雍王是不是缺死啊？

要知道天子能稳稳地坐在那个位子上，都是依靠着宗室们拱卫啊！这个桃子一点面子也不讲，年轻人不讲武德很不好，特别不好！

这不是李隆基刚回来，告状的人就上门了。“真是不自量力，皇帝早就想约束这些宗室的权利了，李林甫在的时候，他们不敢扎刺，却以为桃子年纪小，好欺负是不是。疏不间亲，他们谁还能比桃子和皇帝关系更亲近呢。”杨玉不以为然的哼一声，心里冷笑。

但是——她还是要和桃子谈谈啊。省的有人狗急跳墙了。

………………

桃子一脸幸灾乐祸的德行，笑嘻嘻的对着杨玉绘声绘色的描述着那些人告状的结果：“……他们在阿爷哪里碰了软钉子，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反正我站在道德最高点上，无比的政治正确，他们要是敢理直气壮地站在丹凤门前，大声的说我安插的人不能动，就是贪赃枉法，没有真才实学也不能动，我就服了他们。真是不知道他们的自信是哪里来的，以为自己是谁啊？我缺死，他们才是作西呢。”桃子毫不客气的吐槽着。

杨玉微笑着看着桃子，伸手擦掉桃子嘴角上的果汁：“好喝吗？这可是我特别煮给你喝的，里面有山楂和陈皮，还有乌梅，加上甘草，还有冰糖桂花，等着到了夏天，冰镇起来喝最好了。你这些天不是喝酒就是请客吃饭，要注意挑理下脾胃。那个醒酒茶，我给你配制出来了，一共是十二份儿。这个月的量！”

桃子不以为意：“阿娘怎么小气起来了，我时常要喝酒呢。才十二份儿不够啊！”杨玉呵呵一笑，忽然变脸，严肃的说：“你个傻子，我已经是很宽松了。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喝酒不能解决问题，在商场是这样，在官场上更是如此。你刚开始，觉得喝酒很有用是不是。你想酒酣耳热之际从他们嘴里弄点有用的东西。殊不知这些人都是酒精考验出来的。他们贼着呢，你不累吗？你们那不叫喝酒，叫浪费东西。一桌子人，个个心怀鬼胎的！你要是的觉得这么喝酒很享受，你也不会嫌弃解救茶少了。”杨玉捏了下桃子的鼻子。

这个孩子还是经验缺乏啊！桃子吭哧了一会，无奈的承认：“可是酒桌这么没用，为什么还——而且当年在扬州的时候，阿娘的应酬也不少啊！”酒桌文化这么恶俗，为什么还千年传承啊？

“喝酒不能解决事情，但是却能激发人内心最真是的一面，就酒品看人品，而且那里是交换信息的地方。我的意思是，你不能指着和谁喝一顿酒，就成了生死队友了。那个地方时你观察他们本性，知道些朝堂上不能知道事情的地方。你什么时候那么天真了，竟然以为一顿酒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来两顿？而且你是优势哪一方，根本不需要自己喝多少。傻孩子，你以为干杯就能肝胆相照了。借酒盖脸，你不知道啊，第二天一抹脸，不认账才是常态呢！”杨玉把多年人情世故的经验倾囊相授，桃子则是听得认真。

“卧槽——”桃子猛地一拍大腿，醒悟过来：“我差点就被他们拐带了。真是傻透了！”随即桃子眼里闪过一丝失落，看样子他这辈子注定要做一个孤单的独生子女了。杨玉察觉到桃子情绪瞬间的失落，抱着他拍了拍：“好了，别为了不相干的事情搅乱自己的情绪。你要记着，今后会有无数人，会想尽各种办法刺激你，叫你方寸大乱。要沉得住气，宰相肚里能撑船，心无城府，怎么能做好宰相呢。你当初掌握一个铺子的时候，身边的人是什么样子？那个时候你手里掌握的钱财也就是不到一百万，可是你现在掌握着多少资源？那个时候你有了纰漏，掌柜和账房会直接说，甚至会直接反对和你争辩。现在呢，笑脸多了，满耳朵都是阿谀奉承，他们看着你走到了悬崖边上也不会皱皱眉！”

桃子沉默了，半天他无奈的摊手：“这么说来，我就要像在深夜中抹黑走山路的人了，稍不小心就掉进了山谷里面。”

“也不似那么悲观。官场上风气如此，是有历史缘由，要扭转需要花费些力气和足够的时间！那些宗室安插私人，从武皇就开始了，斜封官，打乱了官吏晋升制度，制度建立起来难，可是破坏起来却很容易。就像是大堤一样，一个缺口，就会叫整段的大堤崩溃。你也不用幸灾乐祸，也不能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阿爷身上。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堵上决口！要按着制度办事，在规则面前人人平等。这样官吏们再也不敢走歪门邪道，杜绝一切斜封官，维护中央的权威。”杨玉意味深长的看着桃子：“天无二日，你身为宰相，是代替天子约束百官，处置政务，你要维护天子的绝对权威知道吗？”

桃子心头一动，阿娘真是厉害啊！只是没想到阿娘竟然把自己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了。要知道拉着桃子各种喝酒的正是李琦。李琦算是桃子关系比较好兄长了，桃子刚来长安的时候，这些皇子们大多数都成年了，加上桃子的阿娘是杨玉，这些兄长们各怀心思，但是行动上却很统一——对这个忽然冒出来小弟弟敬而远之！桃子虽然跟着杨玉，从小机灵可爱，对这些事情不怎么放在心上。但是毕竟来到个全新的环境，有人能主动亲近自己，还是叫桃子很感动的。

李琦时常带着桃子骑马，和他说一些皇子们之间的事情，谁有什么怪癖，谁的性格是什么样子。因此在桃子心里，李琦比任何兄长的关系都更近些。因此李琦说带着桃子参加一些宴会，而且这些宴会能叫桃子有收获，例如引见些毕竟有名气的读书人，什么德高望重宗室人物，一些豪门中的人。桃子正发愁自己的消息来源渠道太单一呢，李琦这不是正好瞌睡送枕头，正好合桃子的心意。

但是一个月下来，桃子除了喝醉几次，肠胃不舒服，他认真的想想，竟然发现并没得到什么特别有用的东西。但是那种狂欢的宴会倒是很叫人放松。以前桃子对这样放纵的宴会并不怎么感冒，可是自从做了右相，桃子身上的压力成倍增加，他甚至有点喜欢这种可以暂时放下焦虑的狂饮式的宴会了。

就在桃子内心犹豫不决的时候，被杨玉当头棒喝，桃子顿时清醒了。压力一直都在，喝酒，各种放纵和狂欢根本不会减轻任何一点压力和焦虑，反而会耽误事情，消耗不必要的精力。

杨玉刚才的话很明白，维护天子的权威，是桃子的本分。桃子若是整天沉迷于这些东西，难免李隆基会认为桃子不务正业，贪图享乐，或者他想借着酒桌笼络人心。

想明白这一层，桃子脸上慢慢的红了：“阿娘，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要改正。还要学会举一反三！面对压力，是需要排解的。但是怎么排解，是被动的逃避，醉生梦死，还是坚持努力，用积极上进的方法提升自己的抗压能力，的确是个问题。我给你制定一个时间表。不要被繁琐的政务捆住手脚，占用一切时间，深陷泥淖，给自己一点时间休息一下，养精蓄锐！”杨玉摸出来一张纸，递给桃子：“你的时间你做主，你可以按着自己的需要更改。”

桃子看了几眼，脸上露出好像牙疼的笑容：“阿娘这个作息表，真是叫人爱恨交加啊。不过正是我需要的。”桃子吸了下鼻子，仔细的把作息表揣在怀里告辞了。

“娘子骂桃子了？刚才看桃子从这里出去，很古怪的样子。”李隆基满脸好奇，杨玉到底是和儿子说什么了，桃子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杨玉摸出来一张表格，推到李隆基面前：“我给桃子指定的作息时间，三郎觉得怎么样？到底是年轻，我担心桃子自制力不足的，因此规定了他作息时间！”

看了一眼，李隆基就叫起来：“难怪桃子要哭了。黎明即起，卯正适合就要起身了，还必须的练习拳脚功夫，然后洗漱，吃饭，每天下午还要上课，读书！黄昏之前可以去骑马或者做些别的事情，晚上还要总结一天工作，预备第二天的工作和学业。啧啧，这么算下来桃子一天只有不到四个时辰休息时间。却要每十天做一次工作总结，每月考试检验学习成果。”李隆基在心里盘算了下，不由得咋舌。就是当年他年轻力壮，精力充沛的时候，也未必能彻底按着杨玉制定这个时间表进行啊。

娘子真是严格要求——只不知道桃子能不能坚持了。“若是桃子完不成作业，他可怎么办呢？”李隆基知道杨玉的考核可不是装样子，是不留情面，若是考核不及格，肯定要被处罚的。桃子每天要练字，还要完成指定功课，加上那么多的政务，能在规定时间完成吗？

“你看他每天有不少自有活动的时间，还有休息时间。按着桃子的能力，只要不走神，不懒惰就能完成，若是完不成，就要牺牲其他的时间了。也算是给他个教训！”杨玉叹口气，有些无奈的说：“桃子毕竟年轻，还需要更多的知识。等着他完全能掌控自己了，也掌控这些政务了，这个时间表就自然作废了。”

“那个时候只怕是桃子已经习惯了。习惯这个东西是能深入骨髓的！唉，今后桃子肯定是个勤政的人！”李隆基心里忽然生点异样的感觉。杨玉的确是为了桃子，但是她也是在潜移默化的控制桃子啊。这可比当年武皇对李显和自己的父亲李旦的手腕高明多了。

就是桃子羽翼丰满，他也不会对杨玉有任何的反抗不满，甚至桃子的思想已经被杨玉同化了。

默默想一会心事，等着李隆基抬头，却发现杨玉早已经梳洗好了，看她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秀发，李隆基有些诧异的问：“这个时候娘子就要休息了？”按着他们日常规律，他们不应该灯下夜话，或者对弈看书吗？

“我不放心桃子啊，还请明天早起盯着他吧！”杨玉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高中生的家长，提心吊胆，铆足全力的鸡娃，方方面面都想到了，生怕出个纰漏造成终生无法挽回的做后果。可是高中生家长也就苦三年，累三年，她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真是润物无声啊，娘子原来是这么心思细密的人，不多，她本来就是心思细腻的人。只是她这细腻的心思到底要什么呢？

代沟和性别的诧异，真是太大了！两个人又岔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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