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开 第162章 请君入瓮

大明宫忽然变得热闹起来了，以前的宫廷，安静的就像是太液池的水面，只有一点点的涟漪，谁知自从江才人被圣人钦点去了华清宫，安静的宫廷忽然热闹起来了。有些人感慨着江才人的运气，也不是谁都能在太液池边上就能遇上圣人，然后被圣人宣召去华清宫的。就是能去华清宫，也未必会成再得恩宠。

有些人则是动了心思，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据说江才人屈尊降贵和雍王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幺娘过从甚密。那天江才人是被幺娘约出来的。这里边就有点意思了。江才人是怎么再得恩宠呢，华清宫宴会上，桃子那些脂粉把江才人装扮的焕然一新，重新引起圣人的关注了。这里边你细品，再细品！

真是大有深意啊！

什么深意啊！不过是巧合罢了，现在太真娘子肯定在生气呢，谁家儿子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别的女人分自己老娘的宠爱呢？据说啊，太真娘子不好和圣人生气，就拿着桃子出气呢，连着几天桃子去给阿娘请安，太真娘子都不肯见他！（桃子无奈的摊手，我阿娘什么时候不见我了？和我生气了？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好不好！）

整个大明宫被各种的猜测，各种议论闹的乱哄哄的。事情的主角之一杨玉却是神色轻松，在太真观亲切接见了度支部员外郎杨钊，双方进行了深入友好的会谈。

杨钊还记得上次自己见杨玉的情景，那个时候自己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儿，还被卷入了一场深不可测的政治斗争。那个时候自己刚捡回一条命，心里惴惴不安，却充满了希望。希望就此得了太真娘子的帮助，能够帮自己在官场上平顺些。世上的事情谁能说的准呢？那个时候自己是个就像个乡巴佬，战战兢兢。可是现在呢，竟然能和太真娘子坐下来，说得上话了。

再次见到杨玉，杨钊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太真娘子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尽管杨钊觉得自己有了和杨玉平等对话的资本，但是在见到杨玉的一瞬间，他又成了那个小心翼翼的扶风县丞了。

杨玉却是神色和蔼，摆摆手叫他不用给自己行礼：“算起来我们还是一家人呢，这些虚礼还是免了吧。本来呢，应该是我亲自到衙门和员外郎交接的。谁知倒是叫你跑动一趟啊。”说着早有侍女端上来香茶。杨钊忙着说：“我怎么敢叫太真娘子亲自到衙门呢。太真娘子事情多，其实有什么事情，只管叫人传话就是了。这个事情，我没什么经验，想听听太真娘子的意思。按着娘子的意思做个章程出来，我就按着章程办就是了。”

杨钊还真是有点本事。换成一般人见着杨玉肯定是立刻攀亲戚关系，恨不得把族谱搬出来，以证明自己和杨玉的亲戚关系。倒是杨钊，尽管眼里满是心里没底，可是还维持着公事公办的姿态。杨钊知道杨玉不是那种任人唯亲的，不拿出来点本事，一上来就做小伏低，纳投名状，反而叫人看不起。

“话不能这么说，既然你是圣人钦点的接收官员，就该按着朝廷的章程办。我想先听听员外郎的意思。你可有什么计划吗？”杨玉端着茶杯，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嘴脸。杨钊心里一动，忙着说：“恒泰钱庄可不是个小商号，这里边牵扯了多少事情。若是一个闪失，没准就能影响到朝廷赋税的征收。我做了个粗略的计划，还请娘子过目。这只是个大概的方略，娘子有什么意见只管说。大家商量着好办事。对我们大家都好！”

杨玉一笑，从春桃手上接过来杨钊的计划，在杨玉的印象中杨钊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无赖，依仗着皇帝的宠爱胡作非为。但是这一笔字，却叫人意外！杨钊的字不错，看得出来是下功夫狠练过的。这个人还真是叫人难以捉摸啊。

杨玉翻看了一下，对着杨钊说：“你把这个留下来，我要仔细看看。你在扶风县丞的位子上做的不错，有今天也是你自己争气。我想你肯定还怨恨，为什么当初我不肯帮自家人。到了现在，你是不是还这么想呢？”

太真娘子不简单啊！杨钊一愣，以为自己一番表演肯定能得太真娘子的看重，谁知人家一眼就看出自己那点小心思了。“呃，娘子当初对我一番话是真正的金玉良言。我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有些失望，可是慢慢的，我明白了娘子的苦心。我自认有些本事，能凭着自己的能力闯出一条路，若是当初靠着娘子，我一辈子的就永远不能撇清靠着裙带名声。多谢娘子当初给我指一条明路！”

“这个话半真半假的，不过你有这点志气，也没败坏咱们杨家的名声。但是你要知道，这世上就有这么不讲理的事情。你今后不管如何凭着自己的本事平步青云，可是永远被的绑在我这个裙带上了。我有什么好事，你大概率不会得到什么好处，若是我有什么坏事，或者有人心里恨我，大概率会拿着你做棋子。”杨玉一番话说得杨钊心里一惊，莫非是李林甫那个老小子在坑我呢？

看着杨钊吓得脸色苍白，杨玉换上职场前辈热心指点新人的嘴脸：“本来我不管这些的。但是一笔写不出来两个杨字，我总不能看你被人坑。你倒霉与我没什么好处，是不是啊！”

“哦，我竟然差点被骗了。我刚来长安任职之初。李相，李林甫就叫我到他的府上，和我推心置腹，说什么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说什么圣人对太子没以前——我也是一时被迷住心窍了，想要——”杨钊脸上涨得通红，吭哧半天，声音越来越低。

“好了，不用说了。长安是多少人梦里都念念不忘的名利场啊？你会这么想也是情理之中。每年揣着青云之志，来长安的人有多少，其中有几个实现了梦想。这些人谁没有点本事呢？但是最后如何了？有理想是好事，但是这条路可不好走。你回去好好的想想，是要孤注一掷富贵险中求好呢，还是稳扎稳打的好。”说着杨玉做个手势，杨钊起身告辞了。

被冷风一吹，杨钊满心懊悔。李林甫这个老滑头真是可恨！他和太子不睦就拿着我做棋子，还要把雍王殿下和太真娘子给搅和进来。若是自己真的听信了李林甫的话，一个劲的诋毁太子，做些自以为的事情，那么不仅不会帮到娘子还会害了雍王殿下。倒是李林甫不费吹灰之力，除掉了太子。自己一场辛苦为人作嫁。

太真娘子真是眼光长远，现在可不是妄提废黜储君的时候。圣人的心思谁知道呢。况且雍王殿下还没长成呢，不知道今后如何。这会就敲敲打打的闹起来，圣人能看着自己的儿子们再次自相残杀吗？

至于如何把差事做好，杨钊在心里转了几圈，还是拿不准分寸。听着娘子的意思，竟然是要公事公办。但是翻遍了以前的章程，也没有什么商人主动把自己的产业给朝廷的。这是开天辟地第一次啊。总也不能直接收下，装着什么都没发生过啊。那么应该是赎买了，可是多少钱呢。还有就是恒泰钱庄买来了，怎么办，怎么经营？钱庄里面的人是换掉呢，还是接着留用。他们的身份怎么办，是商人呢还是官吏呢？真是一场硬仗而且根本没有前例可循。

杨钊正是满肚子的困惑，应该怎么办？那天见李林甫就应该问清楚，或者身为宰相，应该给出一个态度。谁知李林甫这个宰相不仅没有说一句关于正经工作的话，反而是灌了杨钊一大碗**汤。一上来就说什么政治斗争，每一句正经话。现在自己去问——杨钊自嘲的笑了笑，这次去了未必能摸着宰相府的大门。就是见了李林甫，人家未必理会自己。

因为李林甫根本没打算叫杨钊完成这件事。在宰相的眼里，杨钊不是来做工作的，是专门来扳倒太子，给太子添恶心都。

不说杨钊如何为难，华清宫里。李隆基正黑着脸闹情绪呢。本来在华清宫好好的。谁知一早上娘子就回到长安了，说什么有要紧的事情办。好吧，人家也很忙。但是你把江采萍推到我跟前是几个意思啊！对于长安那些传言，李隆基早就有听见了。

什么雍王殿下不经意的一个举动竟然叫江才人再得恩宠，原因竟然是雍王殿下按着梦中神仙指点的法子做出个一套胭脂，女子用了能够变得特别美丽，江才人当初都失宠了，谁知用了雍王殿下的胭脂，竟然比以前更美丽了。圣人见着如此美丽的江才人，又开始宠爱她了。真是胡说八道——李隆基想着那些无稽之谈，气的哼一声。

桃子到底是怎么做出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李隆基可是清楚得很呢。他花费了多少时间精力，经历了多少次失败，最后总算是鼓捣出来这么点东西。这些闺阁之中的东西，真是无聊到家了。像是娘子，她从来不看重这些东西。（杨玉表示你瞎了吗，睁着眼睛说瞎话！李隆基则是傲娇的表示：那些东西只是给娘子添彩，世上哪有改变容貌的胭脂香粉。不过是底子好罢了。就是用了最好的脂粉，画出精致的妆面，一盆水过去就现原形了。）

不过听说桃子的生意火爆到不行了，长安的达官显贵们对着桃子做的那些脂粉趋之若狂，如痴如醉。如今贵妇们竟然不惜一掷千金，也要弄到一套什么梦妆？这个名字还真是讽刺，自己长什么样子没点数吗？也就是拿着脂粉找做美人的感觉了。李隆基第一次发现，原来女人对容貌有这么深的执念。娘子和桃子两个只怕是玩大了，看接下来他们怎么收场。李隆基正在心里腹诽着，就听着高力士的声音冒出来：“圣人可要出去走走，梨园弟子们排练了新曲，正等着圣人去品评呢。还有这是江才人送给圣人的。”

说着高力士脸色古怪的递上一张花笺。李隆基皱皱眉：“朕已经赐给江才人一斛珍珠了，不是说了吗，不用谢恩了。这是什么？”都是杨玉干的好事，非要闹这么一出，说什么为了桃子。哼，就算是江才人没有再次得宠，那些女人也会疯狂的去追捧桃子的那些东西吧。她就不担心自己真的假戏真做？

这个江采萍也是不知趣的，明显是想多了。一斛珍珠还堵不上她的嘴，叫她安静一边呆着去吗？

“呃，那个江才人把珍珠退回了。这是她写给圣人的！”高力士无奈的摊摊手。这样的女人在宫里太常见了，只是江才人多读了书，做事更隐晦，看着更人畜无害罢了。不过她这个人实在不聪明，她若是再折腾下去，下场可就更惨了。

自己和东宫那边暗通款曲，还想要争夺圣人的宠爱。那天的宴会就是个圈套，稍微有点脑子就知道。她却是鬼迷心窍，痴心妄想。高力士在心里很是看不上江采萍的为人。不过按着娘子的设定，事情还没完呢。因此圣人就是捏着鼻子也必须要按着计划进行下去。

李隆基生气的瞪着高力士，似乎在说：“你明知道我讨厌这个女人，还敢在我面前提她！你到底是谁的奴婢啊？”高力士很无奈的说：“娘子临走的时候交代过了，再者说了事已至此，圣人也只能委屈下了，因此奴婢特别召了梨园弟子们排练新曲。这样圣人就不用和江才人说话了。”哼，我当然是圣人的奴婢了。身为奴婢，匡正主人的行为是分内之事。你打乱了娘子的计划，最后闹心的还是你自己啊！你闹心不要紧，我也要跟着折腾呢！

简直造反了！李隆基把到了舌尖的抱怨一点点的咬碎了，然后硬生生的咽下去：“呵呵，力士真是忠心为我啊。我可不能辜负你们，好这就去！叫江才人伴驾。”谁怕谁，到时候生气吃醋，被酸着了可怪不得我啊！

杨玉骑着马，带着些随从，从长安太真观一路飞驰到了华清宫。刚到山脚下，就听见山上传来阵阵丝竹声。皇帝好兴致正在欣赏歌舞呢。杨玉从马上下来，早有伶俐的小内侍接了鞭子过去。“圣人好兴致啊，这个曲子听着耳生，是新曲子吗？”杨玉一边往里走，一边问身边的春桃。春桃眼里闪过一丝尴尬，干笑着说：“是，圣人召了梨园弟子们来，说是排练新曲子。娘子还是先换衣裳，这一路上骑马辛苦了。”

“不辛苦，这么点路算什么啊。而且这匹马不错，跑得快还很稳当。我有些日子没骑了，一上来还担心手生。谁知马训练的很好。赏御马监训练这匹马的人。我去看看圣人！”说着杨玉就要去李隆基那边。春桃忙着拦住：“娘子还是歇一歇吧，圣人那边，嗯有点不方便！”

“是谁来了。莫非是宁王还是——”杨玉不以为意，但是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了，杨玉站住脚脸色阴沉的吓人：“是谁在三郎身边啊！你给我说清楚，不准有隐瞒！”杨玉忽然在华清宫宫门前发飙了。在场的不少人，全都亲眼看见了太真娘子听了贴身侍女说了一句什么，就怒气冲冲的向着皇帝所在的梅花亭去了。几个机灵的小内侍忙着要抄近道报信。

一个太子府上的小吏，拉住个内侍，笑着说：“刚才那个可是太真娘子，怎么看起来怒气冲冲的啊？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你可知道江才人复宠，她正陪着圣人听曲子呢。圣人还特别为江才人谱写了新曲子。这会太真娘子正要去抓奸呢！”说着小内侍抻着脖子，张望一阵：“在那边伺候的人过来了，我去问问看！”太真娘子抓奸江才人，有好戏看了啊！

等着第二天早上，整个长安都传遍了，太真娘子嫉妒江才人，撞破了圣人和江才人的好事。圣人惧怕太真娘子，竟然叫江才人躲起来。

张良娣听着几个侍女嘁嘁喳喳的说着皇帝，杨玉和江采萍的三角恋，眼里都是嘲讽，这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是没想到江采萍还有些本事，她以前对江采萍不过是顺手笼络。也没想着江才人还能有翻身的一天。谁知她倒是走运了，竟然再次得宠！

“我们进宫去，看看江才人去！”张良娣觉得江才人这会是心情郁闷，不肯善罢甘休。她一向急人所急，这会自然要给江才人送温暖去啊。

兴庆宫里，李隆基正半真半假的抱怨着：“看看，我就说了，这样不行。朕身为天子怎么能做那样的事情呢，古往今来哪有天子牺牲色相的？现在好了，我扣上了惧内的帽子，你也成了悍妇了。”

杨玉吃惊的看着李隆基，她算是彻底服了，这世上最不要脸的就是李隆基了。谁叫你临场发挥，把江采萍藏在亭子下面的水沟里面，还做出来自己害怕杨玉的样子，当着一众梨园弟子面前演出一场精彩的抓奸大戏。结果成了圣人被太真娘子纠缠逼迫，躲到了兴庆宫，江才人暗自伤神，又被冷落在宫中。太真娘子化身河东狮，棒打鸳鸯！

合着我成了悍妇了，你依旧是纯白无瑕，楚楚可怜的白莲花啊！杨玉忽然咂摸过来，难怪李隆基最不喜欢那种带着绿茶气质的女子，因为圣人就是最白的白莲花，最绿的绿茶啊！

“我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倒打一耙了。三郎真是好算计，熄灭了江才人的希望，还把责任都推给我。倒是圣人毫发无伤，还得了个情深款款，念旧情的好名声啊！还能借口来兴庆宫躲清闲！”杨玉毫不留情的戳穿了李隆基的好算计。

“娘子也没吃亏啊，现在桃子做的那个什么做梦——简直是成了救命神丹了。他算是成了富家翁了。娘子的计划稳步进行，若不是我临场发挥，他们也不能这么卖力投入？我们该坐下来看戏了！”李隆基一笑，拉着杨玉坐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