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琰:“为什么”
蔺惘然继续写。高知棋与周娘子并不亲近,相反,他更为亲近秦夫人。银锁之类的东西,小儿家带着或许会十分欢喜,但年纪一长便不那么喜欢带着了,更何况高知棋不与周娘子亲近,那她铸的长生锁他必定不会放在心上。如此,那长生锁可能已经被高知棋摘下,而周娘子视其为珍宝,自然会好好收着。
公孙琰:“那与鹿妖碰面的人极有可能是周娘子可这也只是猜测,没有实证。”
蔺惘然点了点头,公孙琰只觉得手心又一阵麻痒。但此刻他的精神却是全然集中的,蔺惘然写的不多,只有三个字,可也足够了。
牡丹香。
是了,周娘子身上有一股浓重的牡丹香,那应该是上好的香料。不仅仅是抹在身上的香膏,更多的是熏香的味道。在屋内点香,牡丹香味时常弥漫于屋内的各个角落,人在其中久了,也会染上这种淡香。不似香膏那么冲人,到像是女子自身带着的味道,很是吸引人。
这本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他们捉妖除妖的偏偏有一种东西,可以将味道清楚的显现出来。因为有些妖物身上会有一些特殊的气味,所以显香粉的本来用途就是追踪这些有气味的妖物。将粉末倒在地上与外界融合,便可显现这块地上五日之内的残余味道。那些本已消散无踪的气味,经显香粉放大,便又可以为人所分辨。
如今距他们遇见鹿妖,似乎正好五日!
晨光刺破黑夜,高挂苍穹。高家院子里不算热闹,家丁们受了几个月的压力,都是精神恍惚胆颤心惊,行起事来也是一拖再拖。都快日上三竿了,也没弄出一份像样的早膳。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高家的各个住院皆是昏昏沉沉。高家父子比几日前更加苍老了,身体也十分佝偻,不停地在主座之上咳嗽。那秦夫人也是宛若弱柳扶风,被侍女丫鬟掺着,一步三咳嗽,捂着胸口颇有点“西施捧心”的意味。她歪歪扭扭的倒在木椅上,纤纤细手撑着额头,轻轻的发出一丝又一丝呻,吟。
高老爷很是心痛的看了一眼秦夫人,差人给她披了件深冬的大袄。自己则是撑着木椅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很是艰难的对着堂中的赵锋行了个礼。
“咳咳,不知赵大人今天找我们来,可是寻到了作乱的妖物。”
他话音说到一半,又开始难以遏制的咳嗽,活像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
赵锋没理他,轻轻点了个头,道:“我与陈兄探查了两日,虽仍未窥得背后的妖物何在。但也发现一些东西。高老爷,高家妖乱其实并非妖祸而是人患。”
他这冷冰冰的一语,像是在平静的水面上丢了一块石子,顿时掀起轩然大波。大堂内一时之间十分嘈杂,都三言两语的讨论着什么。
秦夫人微微抬头,脸上苍白如纸,饶是再温婉可人的一张脸,也显得有些可怖了。她声音极细,又软绵绵的,听在他人耳中竟是有些缥缈不定的意味。
“赵大人何出此言是什么人要害我们高家”
赵锋轻哼一声,抬着步子挪到高老爷面前,毫不留情的将昨日夜中搜到的东西拍在了他的面前。
那病中人,颤抖的拿出那些书信仔细查看,越看脸色就难看几分,到最后竟是气的脖子都红了一片。
高老爷愤怒的将那些书信丢到高知棋面前,大吼一声,“逆子!逆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高知棋也是不知所错,他有些不解的拾起地上的信纸,越看手便抖得更加厉害。他猛的抬起眼睛,四下环视了圈,无论是他的父亲还是主母,亦或是他的兄弟仆人,都对他投以了怀疑的目光。一时之间,高知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发红,他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抖着步子走了几下,声音都带着颤,“爹!孩儿没有!这是污蔑!污蔑!”
说完他也是不负自己病秧子的称号,猛的咳了几声,连眼角都带着红。高知棋咳的脊背弯曲分外可怜,边咳还抬着通红的眼睛瞪向赵锋,“赵大人!我与你素来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污蔑于我!”
“高公子莫急,先看看这两瓶药膏,是否是你的”
陈烨生的声音轻飘飘的从后面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他手上托着两瓶药,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身体板正,颇有君子风度的向在场众人颔了颔首。
高知棋的脸色有一瞬的呆愣,不知是因为事情败露,还是因那些不可告人的物什的羞恼。他气急败坏的冲向陈烨生,将他手里的两个药瓶拢在怀里,咬牙切齿,“我体弱,是母亲为我求来的药膏,怎么了陈公子,入我房中寻东西,实非君子所为!”
陈烨生笑了笑,伸出两指飞快的在他手上一扫,那被高知棋拢在怀中的药瓶骤然被掀开,一阵古怪的气味顿时散布了整间屋子。屋内众人有些难以忍受这种气味,纷纷用袖子捂住了口鼻,脸上露出嫌恶之色。
陈烨生到是很淡然,不动声色的向外跨了一步,继续道,“我们夜入高公子房中取物确实不是君子行径,但事出有因,还请各位见谅。只是高公子,你如何解释这两枚药膏整个高家都受姜黄蜘蛛的妖毒所害,唯有你毫发无损。起初我们还以为是因你体弱多病,姜黄蜘蛛不屑施毒,如今才发现,原来公子早已解药在手更何况,这药中诡异气味,不用我点名,各位也应有所猜测。不错,正正是狐狸之味!”
高知棋一下子慌乱了起来,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只会扯着脖子喊,“污蔑!这是污蔑”
赵锋冷哼一声,不屑道:“是不是污蔑一试便知,若这药膏能解了姜黄蜘蛛的毒,那便是铁证!”
他话音一落便有疯了的家丁冲来,一把推倒高知棋,抠挖了他手里的药膏,毫不避讳的塞进嘴里舔舐。谁知药膏刚入口中,他便感觉浑身都炎热难受,像是有一团火在他的身体里烧。那家丁难受的厉害,便只能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一边滚一边发出“啊啊啊啊”的沙哑叫声。如此差不多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家丁慢慢停止了动作像是死去了一般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下一秒,变故抖生,那家丁猛的坐起,呕出一口黑血,头上的白发竟是慢慢转黑,脸上的皱纹也是一点点淡去。最终,那家丁十分不可思议的爬起来,肩背也不再佝偻,他在堂中跳动了两下,确实感觉到筋骨已经活络开来。
“我好了!哈哈哈哈!我好了!”
一时间高家的正堂里气氛十分古怪,一边是喜出望外的家丁,一边是极度震惊的高家众人。高知棋面色木楞,眼眶红的更加厉害,那单薄的病秧子身体显得更加萧条。他踉跄了几下,有些神智不清的样子,最后竟是一把扑到高老爷的腿边,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爹,我没有!我没有!那药膏是娘给我的,她素知孩儿有龙阳之好,这才给的我药膏。不是……孩儿没有觊觎高家的家产!爹!我是冤枉的冤枉的!”
高知棋可怜兮兮的扯着高老爷的裤腿,哭的撕心裂肺,竟是不管不顾的把什么话都倒出来了。
那苍老的高老爷,面色铁青,猛的一脚,竟是把高知棋踹翻在地。
“逆子!”
老者苍老的吼声传进了在场的没一人的耳朵之中。
高知棋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刚想说什么,高家宅外就爆出一阵怪异的尖叫之声。一片黑影从墙外翻出,乌漆嘛黑的一片,如果仔细看得话还可以看见那黑影之间带了点黄色的东西。
“蜘蛛!蜘蛛!快跑!妖怪又来了!”
一时之间高家乱做一团,外面的家丁疯了一般的窜入内堂,尖叫声逃窜声四起,好不混乱!突然两只巨型的蜘蛛窜入屋内,陈烨生如临大敌,拔剑就去刺。可那两个蜘蛛却是不为所动,直冲高知棋而去。那两只怪蛛一边一个架起高知棋的胳膊,就将他拖到了外面的高墙之上,一时间蜘蛛将他牢牢围在中间,倒有些许的保护之态。
赵锋他们早有准备,他拔出凌水刃,直接冲破内屋的房顶,翻身落在屋顶之上。之前使铃铛的那个中年人,从内间走出来,立在堂内,他双手合十,符咒飞出,将内室的大门贴了个严实。同时他翻手振铃,铃铛的响声围绕着整个屋子。外面的姜黄蜘蛛受铃铛所阻,一时间不敢靠近这个院子。
陈烨生,拔剑飞出,几步落于庭院正中间,一群姜黄蜘蛛立马向他飞来,液体爆出想要浇他个彻底。他出剑挑掉了几只靠近他的蜘蛛,下一秒他骤然转剑,将剑横于身前,火光暴起,立刻烧掉了浇下来的液体。他也不犹豫,立马飞身而起,落到院子的东南点,轻挑几剑与蜘蛛缠斗了片刻便又转换地方,换到了西北角。
如此一来,生死阵的每个阵点他都走到了。最后他飞身上屋,将剑立于身前,眼看就要召唤地火。外面的妖怪反应也极快,知道他的意图,立马操控几只巨大的母蛛吐出白卵,想要趁地火爆出,孵出更多的姜黄蜘蛛。
谁知陈烨生微微一笑,身后的赵锋旋身而起,凌水刃出鞘,双刀割破长空,他落入阵中,两刀一前一后翻转,将那些母蛛喷出的虫卵对半砍了个干净。他反应极快,借力一跳,在那几只母蛛落地之前横刀下压,把母蛛也劈成了对半开。
瞬间,院中爆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尖叫。本来围着的姜黄蜘蛛立马爆体而亡,赵锋动作极快,将两把凌水刃横于胸前,骤然发力横劈十字,水光乍现,将逼他而来的液体冲了个干净。那护着高知棋的一圈蜘蛛亦是爆体,液体浇了他一身,可他竟是没有半点事情,只是有些吓的腿软的蹲了身子。
几乎是同一时间,赵锋翻身立上屋顶,外面又有黑麻麻的一群蜘蛛袭来,这次同上次一样,一个连着一个,意图连成黑幕,将高家包裹其中。赵锋和陈烨生对视一眼,下一秒,赵锋趁着黑幕空隙再一次钻到了那群蜘蛛之上。而陈烨生则是以剑为中心,凌空劈了几式,正巧劈在了生死阵的几个阵点。顿时高家地脉开始震颤,一大股灵力喷薄而出。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陈烨生招来的并不是地火,而是水灵!
这水灵应该是来源于四周的山脉,清透凉爽十分干净!那水灵顺着生死阵的几个阵点爆出了一条又一条的粗壮水柱,立刻将围在高家上空的黑幕冲散开来。那些姜黄蜘蛛被水灵卷入水柱,不一会儿就不再动弹,没了生气。赵锋于黑幕上凌空跃起,凌水刃挥动,将那些被冲出来的蜘蛛一一打进水柱,又立刻起身冲向最大的那只,十字砍下,把最后的母蛛劈了对开。
他将两把长刀轻巧的架在肩上,勾起一抹冷笑,“狐狸,没想到吧这次生死阵的阵中是我!”
他话音一落,陈烨生几剑点出去,火光爆出,将地上的蜘蛛尸体烧了个干净。确实,对付姜黄蜘蛛不可用火炙烤,需得调来大量水灵冲刷,但如此整个小城都会被淹没可若是借生死阵调灵就不会如此,水灵只会从阵点冲出,半分都不会扩散到其他地方,也就是说,只能瞧见冲天的水柱!
蔺惘然他们火急火燎的赶过来的时候,就瞧见了这般景象。高知棋浑身都是黄色液体,傻愣着蹲在墙沿之上,摇摇欲坠。而满地的姜黄蜘蛛尸体已经被烧成了粉末。他们两个暗握在墙角,四处查探了一下,就瞧见院中假山之后有一个紫色的身影。那俨然就是周娘子!
“你先不要冲动!等狐妖来了再出去!先摸清狐妖的实力!”
公孙琰话还没说完,只觉身边人影闪动,再看过去,蔺惘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冲动的小姑娘!
蔺惘然动作极快,单腿点了几个“落叶”就已经冲到了那周娘子的面前。那女人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一个愣神之间,就被蔺惘然揪住了肩膀。虽说蔺惘然的身形还未长大,但她自幼习武,手劲儿比寻常女子大的多。她随手一拽,就把周娘子踉跄一步拖了出来,她也丝毫不含糊,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周娘子丢到了院子正中。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色,却又立马调整,抱着头“啊啊啊”的疯叫出来。高知棋落在墙沿上两腿直发抖,看到这个架势更为忧惧了,蚊子似的嗡了句“娘”。
蔺惘然以那拐子为剑,掌中凝力,在院中石地上刻了一排字——她才是真凶。
陈烨生在屋顶之上明显有些奇怪,但起码他对这个小师妹还是有耐心的,“惘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