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要六点了,你们还不回去吗?负责送餐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周武齐指了指墙上的钟表,众人这才发现小区里清净了许多,剩下的几个也在匆匆忙忙往家的方向赶。
“六点前一定要回房间吗?”王雄放在身侧的手似乎又摸了摸口袋,“照理来说,我们应该有10个人才对,但是现在在1,2号区的只有九个,是除了这两个小区外,还有别的可以住人的地方吗?”
周武齐略过第一个问题,回答道:“如果你们确定小区里的只有九个,那就说明这一次进天堂岛的十人当中有一个孩子。太小的孩子没有生存能力,除非有人愿意领养,否则都会统一送到学校去。如果你喜欢孩子,可以去领养一个,或者让孔婆明天给你安排学校的工作。”
“工作?”牛爱春面露担心,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所有的人都需要工作吗?”
周武齐安抚道:“当然,所有的劳动都是为了天堂岛的和谐稳定,也是为了弥补我们犯下的过错,帮助我们成为一个好人。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孔婆是个好人,会根据每个人的情况安排工作,不会为难你们的。”
“那你呢?”闻珺看着男人瘦弱的身形问道,“你是什么样的工作?”
“我?我在实验室工作。”周武齐看上去有些骄傲,“不过我的工作要求很高,至少要在岛上生活三年才能通过初选。”
这个岛屿上的工作还和待在岛上的时长有关?
“我要回去了,”周武齐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六点是吃饭的时间,听话的孩子才会更讨女神的喜爱。”
周围已经没有人了,整个小区安静得可怕。
“先照着他的话做吧,晚上你们都各自小心着点。”王雄说罢,先一步离开。牛爱春母子也赶忙跟上。
闻珺拿着钥匙,按着上面贴着的房号找到了自己的房间,住在她隔壁的就是林。
“好梦。”林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关上了房门。
……
也许是白天对于陈安琪的死太过震惊,也许是宗祈在暗处给她的提示,这个夜里,闻珺又回到了那个相同的梦境之中。
闹钟的声音响起,闻珺躺在温暖的被褥里,在一片皂角的香气中睁开眼。
身上的疼痛不见了,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舞蹈服也换成了棉质睡衣。房间地板那一对连体怪物的尸体消失不见,烧焦腐烂的空气也像是被净化了一样。
柔和的阳光越过窗子给房间添了几分温暖,桌上摆着的白色山茶花还带着点点露水,楼下传来孩子们稚嫩的读书声,这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议。
“已经七点半了,其他人早餐都吃完了,为什么你还在床上赖着?!”黑色的大狗撞破了木门冲进来,一把将闻珺扯下床,“是不是又在装病了你?!”
装病?
本来还懵着的闻珺听到这话,小腹突然开始绞痛。她的力气被一瞬间抽走了,全身都软了下来,一种反胃的感觉涌了出来,但一张嘴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黑犬自以为看清了闻珺的小把戏,火气直蹿,“撒谎、演戏、不守时、不听话、不讲卫生,你真是我看见过的最糟糕的小孩!就连耀祖都学会自己起床吃饭听哥哥姐姐读书了,你呢?真是白长个脑子。”
闻珺根本无法动弹,全身软得像团棉花,胃里像是吞了一团火一样。
“我好难受。”
她听见了自己那无力的声音。
“难受?为什么会难受?大家每天吃一样的东西,穿一样的衣服,生活在一样的地方。为什么只有你天天难受?!”
闻珺被拖到了一楼,一群青黑色皮肤,捧着童话书的小怪物回头看她。他们的眼睛格外的亮,嘴角毫不掩饰地向上翘,眼皮眨都不眨,好像那些趴在护栏上看猴的小孩。
如果没有身边的这只黑犬,也许他们还会向我丢点东西。
闻珺自嘲地想着。
“你错过了早餐时间,只能饿一个上午了,这是你应得的惩罚。现在,立刻,过去和大家一起读书。我一天到晚够忙的了,不要总是让我操心。”
就如同黑犬说的那样,她的一天很是忙碌。
她需要拿着屋子里唯一的那把老旧的,秃了一半的拖把去清理屋子各个角落里随时会流出的像血一样红色的液体。需要拿着一把已经钝了的剪刀把那些不再合身的衣服重新改造。需要在那个叫耀祖的小怪物哭着说自己被欺负时过来给闻珺一个嘴巴。
小怪物心满意足地看着被自己冤枉的闻珺被赶出家门,仿佛又完成了今天的工作任务一样,乖乖地依偎在那个比他更大一号,穿着白裙的怪物身上讨得了一个拥抱。
屋外正下着雪,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尽头。闻珺穿着单薄的衣服,赤着脚站在雪地里,全身都变得僵硬,但却丝毫不觉得冷。
“家里有人吗?”一只长着兔子脑袋,西装革履的绅士挎着个篮子礼貌敲门。
闻珺没有理会他,兔子先生也并不在意,自己打开了门。
他很受欢迎,至少比闻珺讨人喜欢。还没走进房子里,便被一群小怪物们围起来,篮子里的糖果、鲜花和红酒瞬间被瓜分干净。
“中午一起吃饭吧?”
“……我帮你……”
门被关上前,闻珺只听到了这段对话。
房子里发出了尖锐的惨叫声,只叫了一声便被堵住了嘴。闻珺回头,房子矗立在那里,时不时跟着屋子里用力劈砍发出的咚咚声一下一下地颤抖。过了许久,一切都回归了平静,四周悄无声息,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但那墙瓦砖石,窗沿门缝处却不断地流出浓稠的鲜红色液体。
中午12点,只吃素食的兔子先生起身告别,惩罚结束的闻珺被允许重新回到房子里。
黑犬坐在餐桌的主位,身边围坐着一群小怪物们,桌上摆满了各种煮熟的肉食,色泽鲜艳,泛着油光。壁炉正在燃烧,一颗被砍下来的猪脑袋在火焰中央,不断发出噼啪的声音。
“怎么不吃?”如铜铃般的眼睛瞪得向外凸,像是青蛙一样朝着闻珺的方向转。
桌上的所有怪物身上都沾了血,尤其是那个穿着白裙的怪物,身上的红色被那白底衬得格外显眼。
闻珺回避了他们的目光,低下头。盘子里的肉块往外渗着血,落到她的手里。再一眨眼,盘子里的食物消失了,只剩下一截断掉的麻绳,染了血的布片,和一把染了血的砍刀。
“怎么不吃?”
桌子上的怪物们又问了一遍,冰冷的声音像是能冻住空气一样让人窒息。
明明坐在燃烧的壁炉边上,闻珺却忽然开始一阵阵地发寒。
在问到第三遍的时候,闻珺醒了过来。
……
天亮了。
太阳已经升起,屋外一片光明。没有下雪,但梦里的寒意却被带到了现实,手臂上满是压不下去的汗毛。
第一个故事里被烧死的连体人,第二个故事里那头被剁碎了摆在餐桌上的猪,她的梦境似乎总是在暗示什么。
“铃——”
和梦里一模一样的闹钟声音响起,闻珺呼吸停滞了一秒,往旁边看去。
现在是七点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