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取权臣十一年 第15章 杀鸡儆猴(二)

“沈家的事，能瞒过当家人吗？”沈韶以不慌不乱自顾自收起纱布伤药放在一旁。

同时，这也相当于告诉沈行止，从始至终，他都清楚。

是啊，沈家的事，当家人能不清楚吗。

“既然知道，为什么一直瞒下去。”

他不信沈韶以是因为舍不得他娘。

果然如此，沈韶以将药箱也放在一旁。仔细注视打量着少年的面容。

“真是个美人胚子，若是生在鼎盛之时就是皇后命了。”漂亮的女人命运大抵是相同的，为了争夺夫君而算计，为了家族而献出自己的身体。

沈行止确定，不单单是鼎盛之时就算是现在，如果沈韶以还有其他儿子自己也会是那个走近火坑中的牺牲品。

“可惜，现如今沈家非在鼎盛，除你以外也再无血脉。”沈韶以站起身，居高临下："今天这事儿你吃了大亏，想必也会好好反思以后会做的更好。"

“父亲只是来敲打孩儿的吗？如果是就不用浪费唇舌了，孩儿这次损兵折将已经是吃一堑长一智今后定然会算无遗策装得更好。”

“算无遗策，你个孩子再怎么厉害也做不到算无遗策的。即便我不提你这次因为裴言郢差点折了这事，单论救护皇长孙这件事你就过于自信。”

一提起这件事，沈行止就不由得深想下去。

是的，从一开始就在出差错，分明该是官匪勾结怎么就变成裴言郢见缝插针了呢？

只是最重要的是...

沈行止突然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

“此事莫非是父亲从中作梗？”

如果不是沈韶以，他不知道是谁能够保证这样的效果。可如果是沈韶以，那就说明他的不满早已经开始。

须臾十载，为何偏偏在此时表现出来？

或许是少年的表情取悦了沈韶以，他面色缓和些许。

垂头与自己“儿子”对视，一字一句像是古琴悠长醇厚：“我活不久了，当然要尽早把你培养成可以独当一面的样子。”

沈行止震惊，试探性的问道：“什么叫活不久了。”

“你这孩子。”沈韶以摇头，似乎还是平日里的那个正直无脑的沈相。语气中透露着宠溺可此时的沈行止再也信不得他，只跪在地面等待回答。

“我自小娘胎里带毒，这些年本来就是多活。”

思及此负手而立，目光停驻在跳跃的豆大火苗上：“三百年于相位不倒，这世间除了沈家还有别人吗？珩昱，你说我们沈家为什么能做到。”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老爹是上一辈沈家选择失败的棋子，如今看是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只是毒…

过了这么久，怎么就突然说要不行了？

此时沈韶以忽地凑近沈行止，一双严重染着猩红，仿佛渐渐癫狂。

“忠臣吗？对，沈家的确是忠臣可只是忠臣远远不够。”

“爹一直知道你是姑娘，还知道一件更为惊人的事。你娘，是皇帝的人。”

“你说什么！”

娘她...

是皇帝的人？

“你凭什么认为一个没有家族做靠山的女人会坐稳相国夫人的位子，甚至除了她，整个相府再无其他女子。这世间最不可信的就是儿女情长，说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都是放屁。”

“儿子，你爹不是一个可以为了女人放弃一切的人，只能说三百年，沈家成也氏族败也氏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皇权带来的压力，压的人喘不过气。富不过三代，三代之后必出纰漏。

我爹这一辈子就一直在弥补此前所下来的漏洞，传到我手里不过是查缺补漏，继续与皇权制衡。制衡了三百年，依旧无法将沈家连根拔起，皇室就将想法放在了子嗣上面。”

沈韶以停顿让沈行止自己先思量一二，这一思量果真发现了问题。

沈家这几辈人都是单传，子嗣稀薄的可怜。忽然间沈行止就明白了，这是釜底抽薪的法子。

“可娘她是皇帝的人，我的身份皇帝不就知道了？”

沈韶以摇头：“你太小看一个女人的野心了。”

女人是感情动物，会眷恋儿女情长，当然也想要享受无上的荣耀与权利。

其实说起来，不仅仅是女人，所有人都是这样。

权利这种东西会上瘾，从而变得面目全非。

“我装得笨拙正直，你娘的戒心就会被冲淡，十余载的独宠会麻痹她的戒心甚至离不开这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逐渐会当做是爱。

而得到这种爱，她就会想着护着这个人。

就这样，多活了很久。她把毒药的量放得几乎没有。只是…皇帝已经等不急了。你娘她也没办法。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若不死，就得是你娘了。

所以，儿子，为了替我报仇，你娘她把你培养成蛇蝎。因为你就是最好的兵器。”

沈韶以语气风轻云淡，一切计划都在他的话语中铺展开来，渐渐让沈行止一切都明了。

人最怕的就是醍醐灌顶的清醒，一旦清醒就可能是前所未有的打击。

胸腔中闷着一口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闷着闷着又被一种腥甜味刺.激了鼻息和喉咙哇的一声一口血呕了出来。

真真是气急攻心。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混乱棋局中打破僵局的棋子吗？还是先身士卒投鼠忌器的死士！

我一出生就在为你们做局！娘她舍不得荣华富贵，我就是荣华富贵的化身。我为她带来相国独夫人的荣耀，让他成为你的心头宝。更是对你的思念，为你赌上一切报仇的利刃！

而你呢？借我来牵制她，打消皇帝对你的忌惮，作为你的挡箭牌守在你身前，让你可以安逸的在后面做手脚！

你从来不阻止她对我的教导，因为你知道她用最严厉，最危险的手段让我变得没有人性！你要的，就是这样的接.班人…

现在呢？皇帝终于狠下心留不得你了，你才不情不愿的和盘托出要求我撑住沈家？沈韶以，你不觉得自己很不要脸吗？

这场局，不知疲累的做了十年！”

无.耻！混账！

两个人都是野心满满，居心叵测，唯独把他蒙在鼓里。

还用着恩赐一样的态度，美其名曰是为了他好。

“就是如此，沈行止，你有退路吗？倘若我不将沈家的权利交给你，今日的事情应该足够告诉你，你一无所有的结果。”

“哈，所以，你只是在提醒我没有沈家我必死无疑吗？就因为这个，你半点孺慕之情都没有！”

“沈行止！”沈韶以忽地拔高音量“沈家重于一切！倘若你真的冥顽不灵，就是病死外继一个孩子姓沈也是可以做到的！”

“病死…好，好啊…家族远胜过一切。对吧？你们都想我变成一个怪物，你们一手打造的没有人性的怪物！”

沈韶以显然也动了怒，胸膛起伏着，没有反驳就是赞同。

少年低笑。

还是他年轻，把这个圈子想的太简单，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这不，十年的骗局，十年的傀儡之路。

骨节攥得泛白，身体的疼痛与疲累快要到达极限，沈行止抹去唇角血迹突然就有些释然了：“所以父亲选择今日同孩儿说这话，就是为了让它深刻的印在孩儿的心中吗？”

见沈行止态度缓和，都是聪明人，自然清楚对方已经妥协。

沈韶以走至桌边，沈行止发现在那盏油灯下有一把长戒尺。

现如今他算是已经丢了半条命，沈韶以还要打他不成？

戒尺威严，尺身雕刻经文，沈行止识得这是沈家家法的一种。

这戒尺材质特殊，落在身上即便是三分力气也会伤及筋骨。

“沈氏行止，为保自身，光耀门楣成为人上人你可愿接手沈家？”

沈韶以做了这么多事情，把所有的打击，皮肉疼痛都集中在今日不就是想让自己走投无路，清楚沈家对自己的重要性吗。

再次挺直脊背，沈行止答：“愿意。”

“如此，汝需受戒尺三道，可有疑问？”

“无疑问。”

屋内气氛肃穆，仿佛也影响了屋外。

半夏一步都不敢离开院落，守在门边，看着窗纸上摇曳的灯火影像。心惊肉跳间仿佛觉得即将有什么会改变。

他未做暗卫前历经炼狱式的训练，百人中择一位。

那时，他问师傅。

“不过是护卫沈家公子，为什么要在这地狱中求生，养蛊择蛊王而护之？”

他是真的不明白，贵公子而已，这其他氏族大家也只有死士才是这般历练吧。

只是一个暗卫守卫，值得吗？

他记得，那时候师傅答：

“沈家当家人都是地狱里出来的怪物，当然只有同样出自于地狱的才能跟在其身侧。”

事过经年，半夏仰头，寒月高挂。

怪物，出笼了吧…

“沈氏子听训！”

“沈氏子孙在。”

声音坚毅，沈韶以开口同时也抬起手。声音与戒尺拍在身上的声音同时响起…

“一不可谋朝篡位，自己为主！”

啪——

“嗯…”

第一戒尺落下，打得少年闷哼出声。

没有停顿，第二道落下。

“二不可枉顾纲常，声名狼藉！”

啪——

少年浑身颤抖，额角冷汗滴落混在衣襟里，伴着身上的汗珠流到伤口处火辣生疼。

随即又是第三道。

“三不可恢复身份，红妆示人！”

啪——

这最后一下打下去，瞬间眼前模糊一片，五感渐失。小小的身体扑倒在地面，呼吸急促，如同孤萍…

三道戒尺，道道鉴戒。

第一道要他忠心耿耿，做个忠臣。第二道要他安分守己，莫要狼顾狂狷。第三道要他延续沈家，李代桃僵再不做女子…

哈…

沈家，才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十年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