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郑可心 第8章 齐尧

小区位置偏，虽然离徐高不远，但因为二期工程建设的缘故近路不通，只能绕远路，远路商铺不多，少有几家都是卖电器的，郑可心一路走到学校门口也没找到什么吃食，只好进学校小卖部又买了个面包。

虽然昨晚睡得很好，但毕竟上床时已经过了夜里两点，作为晚饭的面包能量微弱，在物理大题面前不堪一击，郑可心刚闭上眼，肚子就咕噜了一声。

于是那四个小时的睡眠里至少有三个半小时郑可心都在做梦吃东西，一刻不停，早起时除了觉得头晕眼花，还感觉腮帮子疼。

因为家里的缘故，郑可心习惯早到校，盛芸明哭闹时她全身的毛都能炸起来，就算盛芸明清醒着，慈爱关切地问郑可心“作业多不多”，她滔天的恶意也能瞬间灭掉所有平和的情绪。

对此，乔源和她感同身受。

对于乔源来说，上学虽然痛苦，但可比寒暑假幸福多了，他宁愿一天到晚被各科老师拎着耳朵骂，也不乐意回家面对两位唐僧后人。

乔源曾经说过，有时候在家，他面对他爸妈坐着，一句话都不说，心里那星星之火都能燎原。

学校更吵，分贝更高，十几岁的孩子学不会安静，时时刻刻都有无数意见要发表，郑可心整日在五十多人的声音里泡着，反倒不觉得烦。

相反，好多时候泡在噪音里缩在座位上补觉，会给她带来一种“这是学校，盛芸明不会大半夜端着蜡烛坐在床头摸她脸”的安全感来。

学校小卖铺卖的东西永远要带着敬意去吃，郑可心心不诚，有一搭没一搭的走神胡想，嚼着嚼着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才发现面包发毛了。

郑可心一阵恶心，猛地冲出门去厕所，一头撞在了正要进门的安冀身上。

安冀被撞得头晕眼花，也跟着跑，帮忙拧开水龙头时才发现郑可心手里还捏着个内里生一圈白毛的面包。

安冀问道：“又是后院小卖部买的？”

郑可心皱着眉点了点头，吐干净嘴里的东西，来回漱了三遍口。

安冀看了一眼包装袋，气不过地骂：“学校小卖部还有完没完，这都吃出多少次过期产品了，你怎么想不开跑那儿去买吃的，当自己的胃是不锈钢的。”

两个人一边骂一边往外走，乔源刚好从男厕所出来，颠颠跑上来一巴掌拍在郑可心肩膀上，一脸幸灾乐祸：“兄弟，你猜我刚刚在办公室碰到谁了。”

转校生乔源今日第一天报到，被他爸乔头拎着脖子在年级组转了半个小时，给每位老师行了一圈和拜年差不多的大礼，听他的新班主任和他爸联合发表的“高三守则和行为规范”小演讲时，撞见了另一位转校生。

在林城，徐高一直以断层式的实力占着第一的宝座，徐高师资强、学风正、成绩高、风水好，各种意义上都甩出排在第二的学校好几条街，所以每到高三，总有财大气粗或是权高气盛的家长为孩子谋出路，用尽一切办法把孩子塞进徐高。

以至于每年这个时候，徐高高三楼层总会冒出一批生面孔。

郑可心被拍得直咳嗽，扒拉开乔源的爪子，问：“谁。”

乔源蹦跶着，两眼放光：“齐尧！齐大公子齐尧！”

齐尧，当年告白事件的男主角，也是曾经四中副校长的儿子，后来他老爸升官去了市里，齐尧便跟着脱离了徐阳生产线，去了华安一家环境优美湖里养着黑天鹅的私立高中。

他从小在学校里长大，背靠大树身份特殊，又因为是家里的长孙格外受宠，生下来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公子哥，生平最擅长闯祸，以及把所有考试考砸。

初中郑可心和他同班，初一下半年齐大公子青春期伊始，荷尔蒙分泌旺盛，永远对语数英爱答不理的脑子忽然全力钻研起恋爱问题，把全年级各班女生追了个遍。

心动感觉基本相同，告白流程也大体一致，但喜欢上的女生却毫无共同之处，各个类型都有。

宁致管这叫集邮。

可惜并非所有姑娘都像宁致一样“脑袋一甩，谁也不爱”，奇迹般的，无论什么类型的姑娘，都被齐尧糖衣炮弹的攻势冲昏了头，比同龄人早一步体会到了恋爱的酸甜苦辣和渣男的本质面目。

之后陷入恋爱、吵架、和好、吵架、分手的标准化流程。

同样奇迹般的，失败次数为零的告白经验极度膨胀了齐尧的自信，初三那年圣诞节，齐尧头一次吃了窝边草，把魔爪伸向了同班同学，喜欢上了和他半句话没说过的郑可心。

郑可心来给乔源庆生，一上楼，被满地的蜡烛惊呆了，左半张脸写着疑惑右半张脸写着烦躁，秉着同班情谊还算委婉地说：“有钱可以多去庙里烧，行善积德。”

齐大公子理解力惊人，盯着郑可心的背影一琢磨，觉得女孩子嘛！都会害羞的！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没在明面上念情诗，把追求策略转到地下，号召了整个后三排的男生帮忙叠纸星星。

不白叠，他高价收入。

后来那半人高装满了纸星星的玻璃罐成功被班主任没收了，拆开看，每颗星星里都写着狗爬式的“郑可心我爱你”。

每颗都写了。

无论是谁写的，都像狗爬。

郑可心的脸丢得干干净净。

郑可心想到初中的糟心事，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怎么回来了。”

齐大公子本来在市里待得好好的，按照他吃喝不愁家世富足的公子哥设定，只要他按部就班照着剧本走，他玛丽苏霸道总裁的故事线虽然充满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操作，但因为充了钱，不会这么早完结。

可惜他点背，补课期间带人逃课去网吧，和一群小混混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小流氓们下手没轻没重，当场拿酒瓶给一个男生开了瓢。

和齐尧玩在一起的都是富家公子哥，公子哥们有钱有权就是没身手，那根本就不是打架，纯属单方面挨揍。

其他人多半只是被踹了几脚留了身淤青，只有曾经四中正校长的儿子因为白眼翻得最多，被对方果断开瓢，那男生摸到自己脑袋上的血，最后一个白眼还没翻完就晕过去了。

齐尧他爸火冒三丈，在曾经是领导如今依旧是领导的苛责目光中恨不得大义灭亲，立刻买瓶酒把自己儿子送进医院当病友。

霸道总裁片一下子变成了动作片，齐父看透了齐尧被宠坏了的本性，决心要松开家里的手让他历练历练，一气之下把他扔回了林城，眼不见心不烦。

早读结束，班主任上半张脸写着不情愿，下半张脸写着热烈欢迎，一脸拧巴的领着乔源和齐尧进了门。

一个是因为打碎了学校摄像头被开除的，一个是逃学挨了顿打被开除的，一个看在学校同事情分上不能不管，一个忌惮头上领导前途上不能不管。

搁谁都一个头两个大。

宁致刚到校就被抓到政教处开会，回来又一直在忙班费的事情，错过了乔源的一手消息播报，看见比初中高出一头的齐尧还愣了下，和安冀说：“新来的好眼熟。”

班主任领着他们俩，摆出一脸上坟的“喜庆”表情让他俩做了自我介绍。

班主任姓丁，叫丁心，名字极好，姓是丁香姑娘的丁，名字是一片冰心的心。

人就和诸多美好意境没什么关系了。

作为班级排名排在前三的三班班主任，丁老师拥有和诸多班主任一样，学生一看就头疼的神奇技能。

宁致还在云里雾里地盯着齐尧看，乔源已经开始嘻嘻哈哈地做起自我介绍了。

乔源打小人缘好，同年级的人他能认识八成，其中能说上话的多达六成。为了防止不同年级间出现纷争，徐中禁止跨年级乱窜，乔源在并不明朗的大环境下依旧结交了一堆学长学姐，学弟学妹。

甚至收发室老大爷以及门口烤红薯永远比别人家好吃的阿姨。

他嘴甜又皮实，心情好的时候一脸吊儿郎当的喜庆，特别适合上春晚演小品，上到七十岁下到七个月，除了他爸妈能在所有人面前混个好形象。

他刚跟着丁心进来，底下好多老相识瞬间坐正了，后排不知道谁吹了声口哨，表示热烈欢迎。

相比之下齐尧的面孔就没什么辨识度了，他垂头丧气地站在丁心旁边，像是被请来哭丧的，丁心让他干嘛就干嘛，让做自我介绍就盯着后黑板上“多得一分干掉千人”的大字毫无精气神地说：“我叫齐尧。”

他的脸没什么特色，但名号依旧响亮，话音刚落，宁致就猛地反应过来，原地转体看向了郑可心。

同时反应过来的不只宁致一个，全班至少三分之一的人都听过齐大公子的风流往事，从各个方向齐刷刷地扭过头来。

“干嘛呢。”丁心不明所以，和了一声，提高嗓门把一众拐弯的脑袋扭转回来，心累地走完流程，用比宣读成绩单时愉快不了多少的语气说，“以后大家都是一个班的了，互相帮助，共同进步——那个，温余，待会下课你带他俩去订身校服。”

被点名的温余规矩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班班长，你们两个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他。”丁心朝着温余指了指，又指向了前排的宁致，“还有宁致，这是咱们班生活委——宁致，回头想着给他俩办张饭卡。”

被点名的宁致神色复杂地“嗯”了一声。

乔源到哪都是个自来熟，如今回到徐阳生产线仿佛流放囚徒回了京城，立刻给老熟人温余飞了个媚眼。

好孩子温余的脸瞬间红了。

齐尧则明显相反，他突遭横祸，一时在自己的流放判决下规矩起来，丁心指哪就跟着看哪，视线从白白净净的班长滑向初中同学宁致。

然后他停滞了一下，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视线回移，看见了生平唯一一次碰壁历史的“始作俑者”。

郑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