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郑可心 第6章 日子

周六晚上睡得太快忘了定闹钟，没了平日叫她上学的苏瑛玉，也没了整日在客厅咿咿呀呀的盛芸明，郑可心一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时茫然了一会儿，居然有些不习惯。

别人家十几岁的小姑娘求的都是恋爱和成绩，她最想求的，却不过是能像今天一样，睡到自然醒的一个好觉。

母女两个心有灵犀，她刚从床上坐起来，苏瑛玉就打来了电话。

郑可心关上空调靠在床上，还不是很清醒，声音懒洋洋的回应着：“嗯，挺好的，另外一个女生也挺好的，是我们班同学，认识的。”

苏瑛玉稍稍安了心，转头又问：“认床吗，床垫子舒不舒服，睡得好吗？”

昨天那一整个下午的睡眠完全是生理反应，补课期间任务重压力大，郑可心连着好多天睡眠不足，好多时候快走两步都觉得头晕，倒在床上不是在放松身心，更像是充电。

再不躺下，等过了某个极限，她也不用开机了。

然而昨天晚上却是认真的、放松的、拥有了一段让人安心的休息时间，之前她随便趴在某个地方一茬一茬的补觉不过是续命行为，身子只松下来一半，心却一直悬着。

直到昨晚躺在陌生的房间里，长时间处在警j戒状态准备随时攻击的戒备才迎来假期，偷一份安宁，给了她完全放空的八小时。

或许是因为睡前喝了一大碗疙瘩汤的缘故，胃和身子又暖又软。

郑可心按了下自己的肚子：“嗯，挺好的。”

搬家搬得太匆忙，苏瑛玉什么吃的都没来得及给女儿做，打电话时她正在楼下买菜，说是要包些饺子，让郑可心抽空回家取。

又聊了两句，郑可心让她安心，扎好头发到卫生间洗漱，早早起床的许念念敲了敲卫生间的门，告诉她早饭帮她做了一份，喊她出来吃。

郑可心正在刷牙，嘴里全是泡泡，一张嘴被呛得咳嗽，只好连忙低下头，等她再次抬起头，许念念已经拿着锅铲回厨房了。

早饭是最简单的面包和煎蛋，面包提前热过，郑可心收拾好走到厨房时，许念念正在拆芝士片的包装，见到郑可心问了一句：“荷包蛋吃半熟的可以吗？”

郑可心看了看电饼铛里已经没法抢救的荷包蛋，只好把“不麻烦了我下楼吃”咽回肚子里。

许念念用锅铲围着荷包蛋小心翼翼地修了个形，本想着把蛋黄移到正中，试了两下没成功，便把边缘修得整齐了些，而后撒上一点盐。

面包片没涂黄油，荷包蛋也没加其他调味料，吃起来味道很干净，中间的芝士片带着一点咸，并不喧宾夺主，反倒添了些恰到好处的口感。

荷包蛋的火候掌握的很精准，郑可心咬开一小半，蛋黄是深色的溏心，但是比温泉蛋要黏着一些，不会流到手上。

许念念又倒了两杯牛奶拿过来，两个人间隔着一米的距离，一南一北，像是拼桌的。

郑可心接过牛奶说了两句“谢谢”就再也没说话，她觉得自己说话也没用，许念念是个隐藏的我行我素者，根本不听她的拒绝，她索性安然接受，反正待会出门买东西都会补上。

一旁的许念念也没说话，只是偶尔会用余光看郑可心一眼，见郑可心完全没有沟通交流的意思，吃饭喝水像是例行公事，看不出喜怒哀乐。

初中毕业在KTV撞见一面后，再见时两个人已经是同班同学，这两年，时不时的，许念念常会这样悄悄看一眼她，然后看见郑可心整张平静无波的面庞。

不是拒人千里的高冷，但神经密度少了一半，好像这世上没什么事让她觉得开心，也没什么事让她觉得难过一样。

她的情绪被固定在一个范围极小的区间里，似乎什么都无所谓，也什么都不重要似的。

十几岁是中二病高发阶段，男生们发病期长一些，严重的可能上了大学还会时不时冒出“自己闻到了弱者气息”的念头。

女生发病期相对较短，可十五六岁也总有诸多黑历史，动不动就把甲乙丙丁代入小说安插角色。

郑可心的中二阶段，心里的恶念不像如今这般被控制了七七八八，恰逢叛逆期撞上盛芸明病情进化，好多时候她坐在座位上发呆放空，看着徐中后院里飘不完的银杏叶，满脑子都是恶念。

强烈的杀人念头填满了她大半个中学时代，以至于在写“十八岁愿望纸条”时，几笔落定，全是对盛芸明的讨伐。

然而在上交前一秒，又觉得可笑幼稚，于是涂黑又涂黑，把满腔的恶意塞进了口袋。时至今日，郑可心自己都忘了那天究竟写了什么，她也无从得知，这张中二病诊断书落到了许念念手里，黑历史尘埃落定，存档还多了一份。

许念念悄悄观察了郑可心两年，发现她只是个寻常的普通女孩，只是话少些，爱睡些，看起来总是很累地样子，经常趴在桌子上休息，根据犯困频率和时间看，应该是长期睡眠不足，可能有一些复杂的身体原因或是家庭情况。

“既然搬出来了，都是同学，那我对她好点。”许念念这么想着。

和昨天晚上一样，吃过饭，郑可心抢在许念念之前收拾了厨房，把剩了一半的牛奶放回冰箱时才发现，冰箱里空荡荡的，该添菜了。

她回房把需要买的东西列了个清单，换好衣服后敲了敲许念念的房门，问：“我去买东西，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许念念也换好了衣服，闻声拉过郑可心的胳膊：“我刚好也要去，一起走吧。”

女生间挽着胳膊是很寻常的事，许念念伸手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不习惯和人有肢体接触的郑可心却缩了一下，一边说着买菜的事情一边抽出了自己的手。

许念念没察觉出她的僵硬，路上几次伸出手去拉郑可心的胳膊，都被郑可心不声不响地逃开了，走到商场门口许念念才反应过来，没再靠近她，一左一右拉开了距离。

进了商场二人兵分两路，郑可心去买洗漱用品，许念念则直奔超市负一楼，去准备接下来一周的口粮。

买好日用品，又把欠的“债务”全补了一圈，郑可心推着装了一半的小推车，前往冷冻区选了四大盒速冻馄饨——馄饨比饺子好做，里面都是配了调料包的。

离开家过日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家里一切琐碎都有她妈打理，再烦再乱也不用自己操心。

但现在不一样了。

做饭要准备各种调料，油盐酱醋缺一不可，就是吃速冻馄饨，占了盘子碗筷，还要用洗洁灵，粗略一看人的行李的确没几件，可过日子却是瓶瓶罐罐什么都不能少的。

还有家务，擦地扫地谁做？倒垃圾清洗马桶谁做？沙发罩多久洗一次，自己用不用再买一套拖把？

大大小小的都是问题。

郑可心琢磨着这些零碎的事情，路过买面条的地方，想起昨天许念念说家里没有面条了，于是拿了一袋面条放进推车，又给自己扛了箱泡面。

家务只能回去商量，午饭在学校解决，晚饭就凑活凑活吃面包，早饭也不算麻烦，方便面各种口味，任君选择。周末吃馄饨，想吃别的也可以回家。

这样一想调料都省了，反正方便面里有的是调味包。

两个人在收银台前碰面时，许念念的购物车里放了一堆绿叶蔬菜、新鲜水果和切好的肉，郑可心的推车里堆起了一座小山，最扎眼的就是那一箱子红烧牛肉面。

最后被许念念以不方便拿为理由，强行退掉了。

许念念柔声细语的：“牛奶家里有好多，我妈寄过来的，一时半会儿喝不完，你买了也是浪费，早饭我每天都要做，帮你做一份也不耽误时间，很快就能做好的，还是别吃泡面了。”

郑可心不爱吃泡面，苏瑛玉觉得不健康，从来不买，每天早起给丈夫女儿煮粥摊饼拌小菜。

这么多年日复一日，也不嫌烦。

许念念把方便面搬回去的时候，郑可心沉默地看着，完全没考虑一起吃的提议，只是在想：“楼下总有卖粥的，出去吃也行。”

回到家已经到了饭点，刚放下东西宁致就打来电话约她出门买练习册，她匆匆和许念念打了声招呼，背着包出了门。

卖书的文具店就在徐高后街，街上人多，两个人约着在肯德基碰头，郑可心随便点了些吃的，一边等人一边琢磨着棘手的家务事。

家务虽然琐碎，但也可以规划，她们两个都要上学，白天没时间整理，那就晚上睡觉前把地擦一遍，避免积灰。

自己的房间自己收拾，自己的垃圾自己倒，一个人负责厨房一个人负责卫生间，也算公平。

至于拖把还是别买了，卫生间地方小，放不下那么多东西。

倒是刚刚在超市忘了买碗筷，待会儿还要去一趟商店。

郑可心依旧不愿意麻烦别人，到底还是打算和许念念“划清界限”。

正想着，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郑可心回过头去，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宁致。

她刚要说话，就看见宁致身后还跟着个安冀，同时另一半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一张大黑脸被棒球帽遮住了一半，猛地凑到郑可心面前，露出一口小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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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