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小谂…接住。”记忆中少年的清浅笑声穿透氤氲雾气,踏着墙边的枝木,取下缠在檐角的纸鸢。
落下的青鸟,却碎在一脸阴沉的长老身上。只瞬间,白色的鱼线染上灵火,丝丝攀上青鸟纸鸢,化为一地黑色灰烬。
被戒尺抽裂掌心时,季筠用后背替他挡下数十记骨鞭的处罚。
“季师兄。”
记忆逐渐重合,略显稚嫩的面容与眼前面上染血的少年重叠。
凉谂染血的睫毛颤了颤,恍然间又见少年攀在朱红檐角,暗褐色衣摆掠过青鸟纸鸢,檐铃在风里碎成明媚的笑声。
“凉谂…我叫凉谂…”喉间不断有血涌了出来,冰凉的指节贴着他逐渐失温的面颊,凉谂眼神闪了闪,喃喃道:“算了,别记得我。”
“咳…”血沫随着气音涌出喉间,他忽然抓紧季筠的袖口,像是要抓住最后的一丝妄想。
“你看...檐角的青鸟...那年我...”后半句被剧痛截断在喉间,指尖落在衣袖上,殷红的血渗进暗褐色布料将其晕染得更甚。
“它们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凉谂涣散的瞳孔映出少年勾唇的浅笑,他努力扯动着嘴角,想要回应他。
“你说的…什么?”季筠神色微滞,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怀里的凉谂,重复问道:“什么意思?”
“去找他吧。”凉谂的声音越来越低,“它们死…妖丹在…”
“季师兄,对不起。”他想伸手摸摸季筠的脸,却在指尖即将触上白玉上的殷红时,却忽然脱力坠了下去。
血珠顺着白玉般的指尖滴落,在地上绽开几朵细小的梅花。
袖间有东西滚了出来,秃毛鸟扑棱着没几根毛的翅膀,突然发疯似的啄着凉谂的指尖。慢慢地,它窝起了身子,蜷缩在垂在地上的掌心中。
那双晕染着春意暖阳般的眸子渐渐黯淡下去,逐渐没了焦距。
“我想起来了…”季筠的哽咽卡在喉间,凉谂的唇还保持着微笑的弧度,仿佛下一秒就要说出“季师兄,我骗你的。”
可是,失温的身体和没了起伏的胸膛无不在告诉他,前不久还语笑嫣然唤他季师兄的小弟子,此刻却成了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我没有怪你。”他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想伸手去将凉谂的眼睛闭起来,却被掌心猩红的血迹刺得猛然收回手。
他在身上胡乱抹了抹,勉强拭掉手中的血迹,这才覆上他的双眸,他声音微颤:“抱歉,小谂。”
“这不是万兽宗的弟子么?”一道满是戏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怎么这会就死了?”
脚步再次响起,在季筠面前停下,抬脚踢了踢地上已经凉透了的猿兽,“啧”了一声,嫌弃道:“有点弱啊。”
季筠抬起头,看见熟悉的面容先是愣了一瞬,眼泪决堤般“啪嗒啪嗒”落了下来,“容止兄…”
“呃。”容止渊右手勾起剑,将季筠怀中尸体拨拉了下来,随后伸手揪着他的领子提留起来,面色不悦:“有什么好哭的?”
手中灵火顺起,随着指尖轻点,赤红的火苗攀上地上的尸体,逐渐将其整个覆起,短短几息,随着清风拂过,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死也不见得是坏事,早死早投胎,下辈子,投个好胎吧。”他松开扯着季筠后领的手,语气显得有些僵硬:“我要去找时聿白,跟着我吧。”
他率先朝前走着,见季筠仍然呆立在原地,脚步顿了顿,停下。
“驺吾纵然是修为远超其他妖兽的存在,却也只有一颗妖丹而已。”容止渊微微侧身,视线落在季筠身上:“你要为了一个死人,浪费找驺吾的时间吗?”
季筠摇了摇头,他对上容止渊的目光,抬手擦了擦脸上染得鲜血,面色凄然:“但是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我知道。”
幽暗的水牢之中,洞壁上的积水滴滴答答垂落而下,坠入水潭之中,激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水潭的面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青苔,散发着淡淡的腥味,青苔逐渐蔓延至洞壁,缠上墙身,本就阴湿的环境渲染得更为暗寂。
时聿白被铁链锁在水牢的角落,冰冷的铁链紧紧缠绕着他的手腕和脚踝,让他被迫只能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的衣衫已被水汽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头发也凌乱不堪,几缕碎发黏在额头上。虽显狼狈,可他面上仍是平静淡然,眉眼间透着丝丝寒意。
铁链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晃动,发出沉闷的“啷啷”声。
时聿白手腕上被铁锁磨得渗出了血,垂着的指尖朝下滴滴渗着血水,落在青苔上,将其晕染得更加透亮。
“我们时仙师不愧是天人之姿,”阴冷的声音突然在水牢中响起,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与不怀好意。
来人面上覆着黑色羽面,只露出滑润的下巴,和那双勾着笑意的红唇。
羽面人缓缓靠近时聿白,目光在他身上肆意打量,仿佛在欣赏着唾手可得的一件玩物。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及时聿白的下巴,语气中带着一丝轻佻:“即便在这种地方,也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时聿白微微侧头,避开了他的触碰,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冷声道:“滚开。”
羽面人却丝毫不以为意,伸出的手指微蜷,轻轻捋了捋他垂在额前的发丝,反笑得更加阴邪:“时仙师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你想做什么?”时聿白仰起头,本就略显苍白的面容在阴暗的光线中映得宛如冷玉,矜贵不能轻易染指。
“你身上有淡琅玕的味道,你是叶坊主吗?”他视线冷冷凝在面前的人身上,透过羽面,却也看不清里面的那双眸中。
羽面人仿佛失了兴致,他冷嗤一声,站直了身子,不屑道:“别把我与他相提并论,我可不是那烟鬼。”
“那你是谁?将我囚在这里做什么?”他呼吸愈发急促,他强行稳了心神,问道:“他呢?”
“看来我们时仙师果然不一般。”羽面人超前一步,抬指轻轻抚上捆住时聿白手腕的铁链上。
他的手指在铁链上轻轻摩挲,似乎在感受着上面的符文力量,接着说道:“这上面覆着一层专门压制灵力的符文,它会一点点吸收你体内的灵力,转化为束缚你的力量,让你无法挣脱。”
“我本以为你撑不住一天,便会陷入昏迷之中,”他‘啧’了一声,语气里带着赞叹:“却没想到,你居然能撑到现在。”
时聿白垂着头,剧烈地喘着粗气,他想强行催动灵力,却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再被抽离出去。
他脑袋里宛若一片混沌,他不是没想过召回风吟剑,可是根本感知不到剑气。
灵力只要流出就会被渗透进铁链上的符文中,他也无法放出银蝶去找容止渊。
羽面人眼里噙着笑,细细瞧着他这般无力的神色。他抬步绕至时聿白身后,缓缓俯下身来,将头埋入他的脖颈处,嗅着时聿白身上淡淡的冷松清香。
“我后悔了。”他伸出两指把玩着面前人的墨发,发丝缠在他的指甲,一圈圈萦绕至心脏。
他湿冷黏腻的呼吸喷洒在时聿白细白的脖颈上,语调悠悠绵长:“如此绝色,就这么送出去,真是浪费呢。”
“时仙师,与我双修吧。”低低的轻笑声裹挟着令人作呕的占有欲。
羽面人伸手揽住时聿白的腰,冰凉的指尖贴上湿热的肌肤,引得掌心中的人一阵战栗。他猛地紧紧环住,将人往怀中勾来。
“滚开!”时聿白怒喝一声,身体猛地挣扎开。
铁链发出“哗啦”一声脆响,手腕上的伤口被扯得更深,他却不知疼痛一般,如困兽般低吼着拼命挣脱这禁锢他的枷锁。
“何必如此固执呢?时仙师。”羽面人冷嗤一声,长臂勾出,将他牢牢锁在怀中。
他凑近时聿白的耳畔,哑声道:“这是特别为你打造的,上面的符文能克制你的灵力,你逃不掉的。”
“离我远点…”时聿白声音愈来愈低,逐渐瘫软的身体在羽面人的怀中微微颤抖。
“找到你的时候,那小子还死死抱着你不放。”羽面人忽而笑了起来,“看起来,他好像很在乎我们时仙师啊。”
不知是不是灵力被压制的缘故,眼前的一切开始逐渐模糊,周围的景物也变得昏暗而扭曲。
时聿白的双手无力地垂下,手腕上的铁链在挣扎中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的身体逐渐失去了支撑,开始向后瘫软。
“时仙师莫不是一直在等他来救你?”羽面人低沉着声音,环着他腰际的手臂微微用力,将他稳稳地揽在怀中,冷笑着看着他逐渐失去抵抗能力。
“你以为他会及时赶到,来救你吗?”羽面人低沉的声音在时聿白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轻蔑和戏谑,“别想了,他不会来的。”
“待古兽犼合二为一的那一刻,他们都会死在这雾笼山。”羽面人声音在洞中显得格外空灵诡惑,“犼会撕碎眼前的一切,包括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容、止、渊。”
不可能!阿止不会死的…他会找到我,他会…
时聿白晃了晃头,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呢喃:“别…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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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被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