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彦京瞪着眼,刚想说什么,后脑忽而一痛,他皱了皱眉直接朝前趴了下去。
“柳彦京?”苏牧驰惊呼一声,他想伸手去扶,却没有力气抬起胳膊。
有阴影缓缓爬了上来,他抬眸去看,视线却被一阵剧痛打断,意识开始模糊。
鲜血覆了眼,一片猩红中,隐约见一群蒙面人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
他们动作迅速熟练,几下便将两人捆了个结结实实,随后扛在肩上,隐入幽谧深谷。
“啪嗒——”
凝着青苔气息的水滴坠上眉心,沿着眉骨蜿蜒,渗入肌肤的寒意恍若玄冰磨成的细针,一寸寸钉进颅骨深处。
第二滴水珠坠下时,容止渊鸦羽似的睫毛倏然颤动,漂亮的褐色晶体含着一丝茫然缓缓睁开。
他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苍白指节微蜷抵在湿滑的石壁上,混沌中听见自己睫毛上凝着的水珠簌簌跌碎在颧骨。
“时…时聿白…”破碎的喘息在潮湿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宛若,容止渊喉间泛起铁锈味,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黏腻的冷汗顺着蝴蝶骨滑进衣领,他借着洞壁青苔的荧光望去,身旁不远处的岩石上只剩一滩暗红血渍。
他撑着酸软的臂缓缓坐起身,身体仿若散架了一般,只是坐起来都让他费了一番力气。
骨节分明的五指骤然收紧,指尖嵌入掌心,溢出殷红滴至石面,晕染开来,他似感知不到疼痛一般,呆呆地坐在地上。
丹田处翻涌的灵力如同淬毒的蛇信,顺着他绷紧的脊背攀爬。黑暗中,容止渊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眉眼间多了一丝阴鸷。
冷松清香还萦绕在鼻尖,可人却不见了…抛却他自己站起来离开,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人来到这里,带走了他。
他勾着唇,眼里的寒意裹挟着浓郁杀意,目光森然可怖。
周身缓缓涌出血色灵力,赤芒逐渐蔓延开来。不多时,清脆的铮鸣声破壁而来,悬在他身前,映着他猩红的眼尾。
容止渊反手握住震颤的剑柄,暗红纹路自虎口蜿蜒至脖颈,在苍白的皮肤下诡谲游动。
“我会找到你。”他将剑尖抵在地上,支撑着上半身,唇角掠着一抹轻慢笑意,语气也恢复了往常的闲散慵懒。
容止渊伸出两指,赤色灵流顺着指尖打着旋地缠绕,刹那间便凝成一只轻巧的红蝶,扑棱着翅膀围在容止渊身边飞舞。
“去找时聿白。”
他左手食指轻轻碰了红蝶的翅膀,红色的星芒在指尖泄出点点璀璨。随后,红蝶展着翅朝洞窟更深处探去。
冰凉黏腻的触感在身上缓缓游走,直到被那双阴寒的眸子死死环住,被压下地上的人眼睫颤动,却不敢睁开眼眸。
“不准备醒来吗?”雌雄莫辨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低沉带着一丝慵懒的戏谑。
听到这声音,地上装睡的人浑身一颤,嘴唇嗫嚅着,艰难地开口:“主子……是要杀了我么?”
缠在身上的那抹视线忽而褪去,柳彦京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抬起眼皮,看着坐在骨椅上的人,终是死心了。
他爬了起来,跪在地上,冲上首之人行了跪伏大礼,恭敬唤道:“主子。”
骨椅上的人,一袭黑袍笼身,面上带着黑色羽面,露出光滑细腻的下巴,唇若含珠,宛若嫣红的花蕊。
他勾唇轻笑,语气透着一丝危险,“我让你来曜灵,可不是为了寻欢作乐来的。”
空气中静默了一瞬,柳彦京突然想起那个一脸轻佻的家伙,他蹙着眉,否认道:“弟子没有。”
“既然没有,便杀了他罢。”羽面人目光紧盯着他,轻轻挥了下手。
还未等门外的人回应,柳彦京猛然跪直了身子,拔高了音量:“不要!”
悬在空中的手一滞,羽面人轻嗤一声,挥退了门外的人。
“逗逗你而已。”他收回手,笼在黑袍中,继续道:“想办法引澜沧去混元法阵,猿兽就在那里。”
闻言,柳彦京才暗自松了口气,冷静下来,却又懊恼自己如此沉不住气。
柳彦京蹙着眉,开口道:“主子,他们此番进山,除了斩杀猿兽,还是为了救虎妖驺吾,还有…除掉雾笼山的匪患。”
羽面人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不屑道:“随便他们。”
见他如此不在乎,想到金犼那几乎灭绝性的威力,柳彦京抿了抿唇,劝道:“主子,你的计划太危险了。”
“而且,若是失败了,万兽宗不会放过我们的。”他轻叹口气,继续道:“曜灵大小门派虽多,可为首的还是沈丘的万兽宗。”
“当年犼兽的妖丹一分为二,其中一枚被沈丘带了出去,等再有消息,便是澜沧催化出了金犼,并与其缔结了契约。”
柳彦京垂下眸子,语气凝重:“猿兽虽融合了半枚妖丹,可却未曾完全催化妖丹中的妖力。”
“可金犼显然是已经与妖丹彻底融合,就说明我们定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他复抬眸看向羽面人,劝道:“我们不妨再等等,待查清沈丘他们对那半枚妖丹做了什么,我们再行下一步也不迟。”
“来不及了。”羽面人缓缓起身,朝他走了过来,最终在几步之遥停了下来,“这只猿兽最近有些失控,与其等到事态严重无法收场,倒不如趁此机会放手一搏。”
黑袍中一抹鲜白探了出来,摊开在他眼前,掌心躺着一枚药丸,“这是最后一枚解药,既然答应了你,就会放你自由。”
柳彦京眸中闪过一抹惊讶,他抬头看着羽面人,却只能透过漆黑的网面,看到那双幽深无白的瞳孔。
“怎么?不想要吗?”羽面人勾唇轻笑,说着就要收拢指尖。
“我要!”
柳彦京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从掌心拿过那抹丹药,仰头送入口中。苦涩的味道在腔中蔓延,他皱了皱眉,却是松了口气。
“主子,他呢?”
羽面人知道他问得是谁,却并未回答,卖起了关子,“将澜沧和那金犼引去混元法阵。”
“待一切事毕,我自然会将他交还于你。”他缓缓转身,走上高位,撩袍坐下,静静瞧着下方的人。
良久,柳彦京轻叹口气,冲羽面人缓缓俯身行礼,恭敬道:“是,主子。”
月色高悬,一柄寒剑悬空而立,剑身上之人身姿挺拔,负手而立,衣袂随风飘扬,远看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不知天机道尊来我万兽宗有何贵干?”沈丘御剑而来,停在鹤川对面,肩上的黑蛇眯着金瞳,时不时吐着鲜红的蛇信子。
鹤川无奈摇了摇头,“你我二人怎生分至此了?”
“你背弃了你我之间的誓言,去做了你的天机道尊,你指望我如何称你?”沈丘冷嗤一声,眼里噙着刺凉的笑。
鹤川蹙眉看他,解释道:“师弟,不道而别是我过错,当年师父定了你为下任万兽宗宗主,我总要为自己谋一条路出来。”
“呵。”沈丘不愿与他计较这些前尘旧事,他盯着鹤川,冷声道:“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有东西给你。”鹤川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枚泛着灵光的法器。
鹤川视线扫过刃身,莹白流光随着目光所及,在齿刃间流转,细看竟有无数冰晶状的暗纹在深处凝结。
这柄法器通体由北昆寒髓玉雕琢而成,表面浮动的清灵之气下,却隐约透着令人心悸的阴寒。
“玉骨刺?”沈丘眉头微皱,“你哪里来的?”
鹤川低低笑了一声,“我特意前去北昆,借来此法器一用。”
“想必你也见过时聿白旁边那人手中的佩剑。”鹤川目光落在骨刺上,语气凝重:“那是封印在苍梧秘境中的古剑,刻名‘赤华’。”
“不知被封印其中多少年岁,从未有人拔出过此剑,反倒因为此邪剑,有不少修真弟子丧命苍梧秘境。”
他抬眸看向沈丘:“可这把邪剑却认了这无名弟子为主,且保着他安然无恙出了苍梧秘境…”
沈丘沉默半晌,皱着眉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
“他是玄机坊弟子,从未拜入正统宗门之下,却修为颇高,又得邪剑助力,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修了魔道。”鹤川神色如常,仿佛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沈丘呼吸逐渐急促起来,语气愈发凝重:“自从第一仙宗剿了魔教之后,便明令禁止弟子修习魔道。一律相关秘籍皆被焚烧殆尽,他从何学来?”
“不可妄言!”沈丘脸上浮现着怒气,语气却弱了下来。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可那小子天赋异禀,是个修道的好苗子,说不定是遇到了什么奇遇,修为大增,还得灵剑认主…
可是,自那柄剑身涌出的浓重血腥气味,却让他逐渐被鹤川的这番话牵住了思绪。
“玉骨刺以千年冰魄为核,外裹三寸妖蛟逆鳞。"他翻转刃身,在寒月下竟折射出蛛网般的暗红纹路,“表层咒符专克妖邪,若刺中魔修.....”他噤了声,没有说下去。
鹤川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打开瓶口,将里面的液体缓缓倒在骨刺中段,原本通透的刃身骤然泛起诡异的青灰色。
沈丘瞳孔微缩,玉骨刺乃北昆梵音大师的法器,可辩魔修,若有魔血滴落其中,便会显出这般颜色。
“表面除妖,内里辨魔。”鹤川指尖汇出一抹灵力,轻轻扫过,骨刺又恢复成清透模样。
“知你不信,不若用它试上一试。若是我错了,便是虚惊一场;若是他真是魔修,便要上禀第一仙宗,除掉此子。”
“将它转交时聿白,就说是可助容止渊压制赤华剑煞气的灵器。”
他将玉骨刺朝前递了递,衣袂间暗香浮动,“等那柄邪剑的魔气被玉骨刺诱发,届时.....”
谢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8章 骨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