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靖王府上下灯火通明, 后园花海璀璨一片。gsgjipo
池郁压着胸腔激烈翻涌的深邃情绪,垂首立在花海前, 一动不动地盯着跟前抿着唇只露出脑袋和下巴尖的娇人儿。
求亲的话刚落,女孩儿睫毛不断颤动着,似在思考着什么,池郁定定看了几眼, 缓缓勾起唇。
十二年了。
自从那年在回廊角落无意撞见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再到兜兜转转与她产生纠葛, 一转眼,他又回到这个皇城里, 而她,即将成为他的妻。
那时陷入绝境不得不踏出魔渊的他绝对没有想到,曾经孤独暴戾、自私自利的自己, 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为了一个女孩儿费尽心思学习人间俗礼, 一点一点收起自己的鳞尾,伪装成她喜欢的样子。
好在他的孤注一掷换来了同等回报,黑暗的人生也终于迎来了一丝甘甜。
她跟那些人不一样。
会心疼他, 紧张他,甚至不怕他身上那些丑陋的魔纹,不在意世俗那些让人厌恶的眼光。
今日过后,她将永远属于他,永永远远……
池郁勾了勾唇角, 心算着袖里藏着的御旨该什么时候公布出去,公布之后又该如何给她一个盛大完美的昏礼才好,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夜风清凉,短暂又漫长的沉默一直在二人周围弥漫,池郁难得地提起了十二分的耐心,一直没出声催促。
良久过后,女孩儿蹙着眉抬起头,缓缓脱下戒指。
“对不起,我还没准备好。”
“——”
池郁思绪一顿,眸底的悦色瞬间敛去。
他抬起眸,强势按住她准备归还戒指的手,黑眸一瞬不瞬盯着她。
“为什么?”
“……”
慕凌沉默一瞬,叹息着望向他。
“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也愿意和你共白首……但不是现在。”
至少在查清楚爹娘的死因之前,她实在没心情谈婚论嫁,更何况这件事还牵扯上了帝族,池郁的死对头身上。
当年那件事是池郁性情大变的根源,慕凌不想随意揭开他的伤口,更不会为了慕鸿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语质问他——那样是在侮辱他的情意,也玷污了两人之间的信任。
不过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她会尽快找到真相,也只有在那时候,她才能放下一切,全心全意回应他。
夜色因为方才的话语而陷入沉寂,池郁低垂着眸,神情低落失望,沉默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慕凌摸摸他的下颌,垂首依偎在他胸膛前,放柔声音顺着他身上迸发的戾意。
“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么,我才刚进入京都,还有很多事没处理……”
“……嗯,我等你。”
在她主动贴过来的一刹那,池郁压制的怒意已经不自觉消融了几分。
他伸出长臂,全力拥着怀里纤弱的身子,一点一点收起背上疾速漫延的魔纹戾意,克制着吻了吻她的发顶。
被这温柔而包容的怀抱裹住,慕凌心底不自觉升起几丝歉疚,抱着他腰的手也跟着收紧了些。
跟前人下颌贴着她的发丝,沉默而看不清表情。
良久,拥着她的手臂终于松开,他压低眼帘,修长粗糙的指骨轻柔地抚着她的脸颌,声音低哑。
“既然还没做好准备,那我们再等等,不过,这戒指你得戴着——而且刚才你也说了,你愿意的。”
说完又把玉戒套上她指间,指骨穿-插着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紧相扣。
看到池郁占有欲十足,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放手的表情,慕凌无奈失笑,顶-着心底酸酸甜甜的奇妙情绪,缓缓点了点头。
认主过后,玉戒自动隐匿其形,紧紧圈在慕凌指间。
池郁捏着她的手看了好几眼,终于满意地收敛神情,牵着她缓缓漫步在府院中,熟悉新领地。
府邸乃前朝太子寝居之地,占地广阔,景致雅静大气。
先前赐下的靖王府已经被收回,险死回生后,池郁亲自指定了这块地方,大刀阔斧改造成现在这模样。
除了炼药师必备的地火房炼药之处,西厢园还按着她幼时居住的闺房模样修缮了一遍,处处精致雅静。
看到未来王妃进来时怔愣又怀念的欣喜表情,远处侯立的侍从们都默契地咧了咧嘴。
“看来王妃很满意呀,不枉我们这些天日夜不休地忙活,主上终于苦尽甘来了!”
“先前我还纳闷主上从哪移植的桃林,花开时节早就过了,看主上也不像爱赏花的人,原来是给王妃栽哒。”
“不过主上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这亲事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啊?”
诸人胡乱猜测,眼巴巴地看着未来王妃跟着主上转了一圈,而后在主上的注目里上了马车逐渐远去,一时忐忑又好奇。
唯有心腹管事敏锐地注意到,主上自女孩儿走后便攥着刻着御笔婚约的熨金御旨,对着空荡的窗沿沉默顿坐,良久也没动一下。
管事心叹一声,正准备转身退走,窗沿边忽然传来一道冷声。
“待会让暗五过来见我。”
暗五他不是保护王妃去了么?
管事心中讶异,想当初主上执意派出旗下最为得力的左右手,居然只是为了保护一个普通民女时,大伙都惊得半天没回神,不过主上似乎对这位未来王妃十分尊重,除了必要时候过问一二,平时根本不会轻易刺探王妃的**,今儿个倒有些反常。
想归想,管事恭声应下,转身便利落给暗五发了传音。
暗五身法诡异,慕凌这夜又是落水又是入监牢,最后还被求了亲,心情复杂难言,一直没发现身边有人来了又去,等翌日清醒过来赶往炼药阁时,却意外听到了坏消息。
“流民□□?这是怎么回事?”
清晨回到炼药阁的炼药师们纷纷瞪大了眼,听闻昨夜丑时之际便有大批流民症状复发,疯魔般冲进皇城伤人,顿时接连涌上愁绪。
这症状本就疑难,前些天靠着师妹贡献丹方才勉强压制一二,没想到帝后刚给他们嘉奖,那头就爆发了病情,甚至连研制出来的丹药都不管用,这可如何是好。
“该不会是慕凌的丹药有问题吧,之前他们都没有暴动,怎么吃完丹药这么快就复发了。”
先前呛过慕凌的那名低阶女药师低声质疑,见没能引起任何人回应,就连陈月师姐也抿着唇没说话,顿时自讨没趣地压下了后面的话头。
玄音等人匆匆自外头赶来,见大伙都在,连忙高声提醒。
“□□一事已经引起了全城慌乱,长老接到弹劾奏折,今早已入帝宮复命,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稳守总阁,尽快找出原因安稳民心。”
说完,玄音郑重扫了诸人一眼。
“现在,所有高阶炼药师跟我前往安置棚,其余人按原位继续坚守,慕凌,你对这病症接触最多,等下一起跟上。”
“是。”
有大师姐在,诸人慌乱的心神总算归拢几分,迅速收拾东西跟上。
等邻近安置棚,亲眼看到感染人群增多了数倍,甚至还有的人一夜加重病症,浑身爬满了狰狞骇人的黑色魔纹,诸人心神顿沉。
负责看守的将士看到她们如同看到了救星,赶忙过来快速讲解。
“药师大人们,你们总算来了,昨夜我们收到消息,连夜赶过来封锁城门,也按着你们的吩咐加大了药量,可是这些流民不知道怎么回事,根本不听劝告,见着人就撕咬!”
将士提手翻了翻其中一人被撕咬出来的伤口,指着上面漫延出来的魔纹后怕地抬起头。
“这是最新感染的一批,如今已经完全入魔,要不是三皇子的人及时赶来,现在恐怕根本制不住。”
“………”
玄音等人对视一眼,面色逐渐凝重。
以先前检验到的结果来看,这异纹很有可能是外在因素刺激而产生,根本没有传染的迹象,她们这几天治疗得好好的,又有靖王殿下的人看守协助,怎么可能一夜间恶化这么多。
但想起来时城民们怨声载道时说的话语,诸人神色一顿,霎时心情各异地止了声,眉头紧锁地开始检查病患身体。
远处观望的城民仍在担忧地往这边探头,不时出声抱怨。
“早不病发晚不病发,怎么靖亲王一接手就□□了。”
“帝族的事我们怎么知道,那位也是,好好的闲散王爷不当,非要参合这事,现在累得我们提心吊胆!”
“我听说昨夜有人看到守将给他们灌了东西,流民才会变成这样的,据说上报的时候那几人已经逃了……”
“真的假的,他们不是靖王的亲信么,怎么会……”
诸人惶然大惊,继而涌上了愤怒之色,若不是顾忌着附近森严把守的将士,早就控制不住冲过去问个究竟。
而安置棚里,慕凌听着远处隐约的讨论声,扣着病患脉搏的手势一顿,眉头深深蹙起。
“主上,这事交给我!敢玩儿栽赃陷害,看我不剁了他丫的!!”
靖王府,闻讯赶来的部下们激愤得青筋偾发,恨不得操起长刀就走。
然而窗前仁立的身影仍似未闻般,自暗五出来之后便静静站了一夜,直到现在也没动一下。
几人激愤地发表了大半天,半晌没分到一个眼神,只得老实安静下来。
良久,静止的身影缓缓发出一声低叹。
“还是知道了啊……”
他仰头摩挲着手上玉戒,神色似是戾躁苦恼,又似无奈。
等到几位部下抓耳挠腮终于忍不住再次问点什么,对方终于回过头,淡淡看了他们一眼。
“这么点小计你们也顶不住……下去吧,可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