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海上常年弥漫着浓烈的大雾,这雾气一直蔓延到灵台之上,仙界和神界常年飘动的迷雾便是出自于这里。
北冥海最可怕的不仅是海里的生灵,而是你永远不知道这迷雾里藏着什么。
一莹暖光化开了一片迷雾,一条窄长的小船在暖光中浮现出轮廓,那是一艘通身骨白色的小船,上面遍布金色的符文,船头挂着一盏拨云见日灯,昭灵使者站在这船的船头控船,白陌寻坐在船尾,赤着的脚伸出船尾拨弄着北冥海的水。
昭灵使者知道白陌寻邪性,本来是打定主意一句话都不多说的,可此时看到他那种危险的举动,还是忍不住提醒道:“灵郎小心,这里面凶险的生灵太多了,还是把脚收回来为好。”
白陌寻转头看昭灵使者,初时他带着面具,昭灵使者以为他脸上有什么缺陷,此时他已经把面具拿下来了,洁白无瑕的一张脸,微微上挑的一双含情凤目,一笑之间,方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那种迷蒙的感觉又来了,昭灵使者忙将头扭向前方,运转起大量的灵力清心明目。
突然,那道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白陌寻问:“使者,无垠域在哪里。”
昭灵使者心里“咯噔”一响,第一天封神就如此的不避讳吗?他不会就是朝着魔尊冥烛来的?昭灵使者目不斜视:“不知。”
白陌寻道:“最熟悉北冥海的昭灵使者都不知道?那这六界还有人知道吗?”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白陌寻便也不再说话了,他探过了,昭灵使者境界在他之下,只要让他离开封神榜,白陌寻便有把握让他带自己去无垠域。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白陌寻看着脚下乌黑的北冥水,他的脚刚没入水下一寸,脚面已经看不见了,冰凉的触感和海底传来的各式各样的嘶吼声让他的内心一阵阵的悸动,他必须还得再强一点儿,才能确保冥烛无虞。
昭灵使者把白陌寻引到飘渺州,那是神界最北,直接通往天穹,二十八星宿都已经接到召令,齐聚飘渺州迎接司南星君白陌寻。
白陌寻上了飘渺州,待他们拜完,便问他们星汉剑呢。
众神面面相视,见山开了口:“被天帝收走了。”
白陌寻皱了皱眉头,他早就听闻过,二十八星宿接天道指引,为六界预示凶吉,维持天道平衡,并不归天帝管辖。
认心道:“天穹万年无主,天帝插手的事情越来越多,我等……”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白陌寻道:“来个人带路,我去要回我的剑。”
他见了天帝,得到的答案却是:“还不能给你。”
“为何。”
天帝道:“昭灵使者请了天喻,要查你填满功德海一事,天喻一出,无论是谁都得暂停一切神职,接受调查。”
白陌寻没想到还有这种麻烦事,他转身要走,天帝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司南星君,昭灵使者调查期间,还得有劳您在不往森委屈一阵子。”
我委屈个屁!白陌寻去了不往森便直接弄了个简单的傀儡留在了那里,以防那些神族过早发现没完没了的纠缠。而后他匆匆赶到北冥海边,他很幸运,昭灵使者正好要下海去查他的功德,而且并没有带封神榜。
他上了昭灵使者的船,这次他没有那么客气了,直接把究极花种到了他体内,然后冷声道:“带我去无垠域。”
昭灵使者从未想到过白陌寻如此大胆,虽然究极花缠住了他的心脏,但他还是忍不住劝道:“一海的功德何其不易,你何苦呢。”
白陌寻道:“这话说的跟你信我似的。”
昭灵使者道:“难道你那一海的功德真是用了某种手段?”
白陌寻道:“除了一海的功德,你不会说别的了是吧,看别人有一海功德你眼红是吧,先把我送过去,你自己慢慢查吧。”
昭灵使者被怼的哑口无言,他确实有过那么一瞬的羡慕,功德可塑金身,可升神职,可助修炼,是修仙界最通行的东西,这一海的功德若是给了他,他的修为一定会再上一层楼。
不过身为天道使者,他绝不会产生一丝嫉妒之情,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便是天道。
无垠域是六界最恐怖的牢笼,这里困住的邪磨妖兽,各个都罪大恶极,在这里每天都会有天雷降罚,直劈的里面所有的生灵都形神俱灭。
然而白陌寻还是找到冥烛了,他缩在一个角落里,浓浓的迷雾遮住了他的大半个身子,他将头埋在膝盖当中,白陌寻喊他他也不出声。
白陌寻走过去,他用手一碰,冥烛便猛的抬起头,同时身体也是猛的往后一缩,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中,他眯着眼看白陌寻,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随着他身体的动作,周围的迷雾被搅动,白陌寻看清了,他的身边全是枯萎的究极花。
白陌寻从没见过那个叱咤六界的魔尊这副脆弱的样子,他缓缓矮下身,慢慢的朝着冥烛伸出手,他柔声道:“哥哥,是我啊,我来接你回家。”
冥烛眉头用力往下一压,手中白光一闪,挥出一把白色骨刀。
在普通人看来,这一刀可能已经足够快乐,快到只能看到一道残影,但是对白陌寻这样的修仙者,那一刀太慢了,没有一丝灵力流动,如同是戏台上的武生为了让观众看清故意放慢的,白陌寻只微微一侧身,便躲过了。
他的心头上如同压上一座山,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冥烛的修为已经完全退化,而且他好像不记得自己了。
当白陌寻抱着被压制住的冥烛登上引神舟时,昭灵使者还是忍不住劝了两句:“他这样子活不过一个月了,只要你那一海的功德没问题,你便还是至高无上天穹之主,你何必呢?”
白陌寻猛的看向昭灵使者,无数究极花的嫩芽刺破昭灵使者的皮肤探出头来,那种感觉与有东西从外面刺进去还不一样,它是从身体里冒出来的,无从下手,无法剔除,剧痛和恐慌都强烈到了极限,让人没有反抗的能力。
从那以后,昭灵使者便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了。
出了北冥海,过了昆仑墟,白陌寻却并没有放走昭灵的意思,只要昭灵离他稍远,那些究极花就会破开他的皮肤拱出来,他不得不每天都跟着白陌寻。
他越来越搞不懂这位即将成为司南星君的灵郎,他常笑,笑的时候眼波流转,勾人心魄,你若是敢与他对视,他那双眼睛却又仿佛能看进你心底,让人忍不住的心慌。
他若是对你没什么兴趣了,那便真的不会再多看你一眼,仿佛他之前笑意莹莹看你那些时光都是错觉,但是他却又用那种目光去看别人了,至于那些他不再看的人,得到他的余光一撇也是要忍不住要欣喜的。
昭灵曾认为生着那样一双眼睛的一定是个薄情人,但是他很快发现他又猜错了,自从白陌寻从无垠域接上冥烛,他的眼神便几乎再也没有离开过冥烛身上。他看冥烛的眼神和看别人的眼神都不一样,褪去一切的试探,很认真的看着,冥烛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能直达他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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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陌寻不放昭灵使者是怕太早放了他他回去告状,实际上除了那些究极花,他几乎已经忘了昭灵使者了,如今的冥烛简直像叛逆少年,难缠的很。
赶了一天的路,白陌寻开了房间让冥烛睡觉休息,他却直挺挺的坐在桌子前,一脸的严肃。
白陌寻躺在床上叫他过去睡,冥烛压下眉头,冷冰冰道:“我从不同别人一同睡。”
白陌寻拄着头侧躺在床上用勾人心魄的声音道:“我这样的也不可以?”
冥烛给了他一记白眼。
这家伙真是转性了,白陌寻只好穿上鞋,走到桌子旁坐下道:“好好好,你去床上睡。”
没想到冥烛更不高兴了,他跟受了什么侮辱一样生硬道:“不必,我从生下来就不用睡觉,不需要你让床给我。”
“行吧行吧,你喜欢在这里就在这里吧。”白陌寻也不想回床上去了,他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拄着桌子托住自己的脸开始打起瞌睡,冥烛一见他哈欠,自己也想打,但是一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强忍着没打出来。
他以为自己真的能忍住不睡,他从一出生起就不用睡觉,在无垠域他睡过很多次觉,但是他觉得那是无聊导致的。
没错,其实他记得从他出生到现在所有的事情。
在无垠域被白陌寻唤醒,他拿刀刺向白陌寻,是因为类似的场景他见过无数次了,可是每次结果都是他毫无防备扑向眼中的“白陌寻”,但是那个“白陌寻”却突然幻化成一只凶兽,或者是一只恶魔,狠狠地咬上他一口。
他本来想痛痛快快的死去的,但是由于他煞气太大,无垠域里的邪魔都不敢动他,离得远远的,直到那些煞气慢慢的被魂煞钉散的所剩无几,那些邪魔这才围绕在他身边,蠢蠢欲动。
有一只善于变换的凶兽化成白陌寻的样子接近他,那血盆大口离他的脖子紧紧还有三寸。那是他灵力流失大半,已经无法避开,心底里第一次涌现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恐惧,他猛然想到自己也曾把白陌寻与这样的凶兽扔在一起,那时候白陌寻是不是也这样无助过?
他突然奋力反抗起来,就好像这样能挽救当初的白陌寻一样,他杀死了那只凶兽,而后坐在它的尸体旁,脑海中全是他和白陌寻的种种经历。
许久之后,有个声音小心的问他:“道友你不要这凶兽的内丹吗?”
冥烛没说话。
那人又道:“你若是不要的话给我行吗?我可以用避雷击的法宝给你换。”
冥烛还是没说话,他要是有力气,会直接把聒噪的人打走。
那声音的主人也不敢过来,只是愤愤道:“我盘踞在武陵千年,没想到败在了一个红衣服的毛头小子手里,嘶,又长出来了。”
冥烛一听见红衣服便下意识的看向他,此时那人正从自己的身体上拔下来一个什么东西,那竟然是一只艳红的究极花……
从那日起,无垠域每年都会引渡进来一到两个身上长究极花的邪魔,冥烛便是靠着那些究极花,撑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年头。
他知道,这些花都是白陌寻给他送的信,终有一天他会找到这里的,但让冥烛痛苦的是,被引渡进来身上长究极花的邪魔越来越强大,而他的力量却越来越小。
直到他的能力完全消失,白陌寻来了。
其实白陌寻将他抱起来的时候,他已经确认面前的是真正的白陌寻了。
只是他看着白陌寻那副神光笼罩的样子,那一瞬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白陌寻了。
灵力散尽之后不过还有一个月可活,曾经一个指头都能碾死的那个小瞎子如今再也需要他保护了。那他与白陌寻相认的意义是什么呢?不过是让他再痛苦一次罢了。
这几日,再怎么想多看白陌寻一眼,他都忍住了,此时听着寂静的房间内传来白陌寻的呼吸声,他似乎已经睡熟了,冥烛犹豫了很久,终于慢慢的转过头去,生怕身上的天锁会发出一点儿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