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烛的剑本来都已经碰到了君行的发梢,此时突然有一滴墨滴在君行头上。下一刻,那白衣男子瞬间消失,屠影刀只将那滴墨劈的四分五裂。
其中有一点墨溅到冥烛手上,他只觉得一阵眩晕,下一刻,自己仿佛化成了一条鱼,忘却了所有,畅快自由的在河里游荡。
“哥哥?”
冥烛被这一声猛地拉回现实,有什么黑漆漆的东西迎面拍了过来,他下意识的往后滑出丈余,一条墨水聚成的大鱼慢悠悠的往他面前游过,方才差点拍到脸上的正是这条大鱼的尾巴。
周围不知何时变了样子,原本的墙壁变成了画着山水的画卷,顶上则变成了波光粼粼的墨水穹顶,他仿佛身处在一片墨海的海底空间。
一只大鱼从穹顶上破水而出,慢悠悠的朝着白陌寻游去。冥烛冲过去拉开了白陌寻,他已经尝过了那墨水的厉害,仅仅一点,便足以牵走他的魔识,如果这墨水组成的大鱼碰上了,那魔识恐怕会被完全吞噬,届时得任由这墨水的主人摆布。
大鱼一条条的从穹顶中钻了出来,冥烛唤出劲风将二人护住,而后抬手劈开一条墨鱼。
那鱼化成大量的墨水,在空中稀里哗啦的下了好一阵,待那鱼化净,地上已经积攒了半尺的墨水,冥烛不得不带着白陌寻飘在半空中。
大鱼还在从穹顶中钻出,本就狭小的空间更加拥挤,冥烛一手护住白陌寻,另外一只手挥刀砍向四周的山水卷。刚挥出去,背后就感到一阵凶恶的刀风。他侧身一避,刀风结结实实的砍在一条游动的大鱼身上,地上的墨水又升高了一截,而那刀风无比熟悉,正是冥烛刚才砍出去的那一刀。
画和鱼都不能砍,冥烛把目光移向了琼顶。
他辟出魔域,带着白陌寻撞破游荡的墨鱼,向上直冲而去。撞上穹顶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迎上了飞流直下的瀑布,虽然那些墨水近不了身,但是巨大的压迫感却源源不断的传来。
这压迫感对冥烛来说自然不值一提,他刚要硬闯,却听见旁边的白陌寻闷“嗯”了一声,回头一看,一条黑漆漆的裂痕在他的脸上迅速蔓延,他整个人简直像是一只被随意拼合的琉璃盏,轻微的一晃就可以让他碎掉。
“哥哥,我可以的。”白陌寻咬着牙道。
冥烛沉默着退出了穹顶。
这一方空间里的墨鱼越来越多,他避无可避,劈砍了几条墨鱼。
脚底的墨水又上升了数尺,他们能活动的空间更小了,冥烛被逼的拖着白陌寻像丧家犬一样躲来躲去,此时却隐约看到穹顶外飘着一个深色的影子。
想来那应该就是把自己困在这里的云镜,冥烛心里窝火,只想冲出去将那黑影砍成两半。
突然,冥烛心里动了一下,刚才透过这穹顶什么也看不到,现在却看到影子了,这穹顶,变薄了。
难道大鱼的增多会让这穹顶变薄?
冥烛开始一心一意的带着白陌寻四处躲避,实在躲不过了就斩杀几条,渐渐的脚底的墨水漫的离穹顶仅有一尺,他带着白陌寻横在那一方空间中艰难的躲避。
突然,穹顶涌出大量的墨鱼,一瞬间将狭小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就在此时,穹顶那层墨水果然薄了很多,像是一层黑色的琉璃,透出上面的天光。
就是现在!
冥烛在白陌寻身边包裹了层层魔气,他又将二人用魔域罩住,像是一尾燕一样极快的在鱼尾的空隙中穿梭,最后猛地撞向了穹顶。
只听“噗嗤”一声,阳光倾泻而下,空中逆光站着一个仙风道骨的白发人。
冥烛深知这一定是云镜,他将白陌寻滞留在半空中,不加犹豫的朝着云镜直冲而去。
有墨鱼从云镜身后疾冲而来,冥烛一刀劈开,又用狂风将墨水划开,下一刻,屠影刀直直的刺入云镜的小腹。冥烛冷声道:“我要女娲泥。”
云镜面不改色的看着冥烛:“道友,你可曾想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冥烛将刀一转一挑,直接将云镜的半截身子砍断了。
“女娲泥。”
云镜摇摇头:“你没尝过人间疾苦,不懂生命可贵,才会有这么重的杀心。”
冥烛举刀将云镜横砍成了两半。
下一刻,云镜的身体化成了滔天的墨浪,席卷而来,冥烛御风挡住,墨浪以他为中心被卷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杀业这么重,得赎罪,老朽罚你到落殇画中经历实十世疾苦,你可认罚?”
冥烛暗自发力,下一刻,旋风撕碎墨浪,一条巨大的鱼尾突然扫过。
冥烛辟出魔域,笔直的身形将墨鱼分成两半,待到他面前的墨色褪去,他猛然看到;刚才从他手下逃生的白衣人坐在鱼上,他的身边有一个琉璃一样半透明的墨色水泡,水泡中有一个猩红的消瘦身影,分明是白陌寻。
“道友要女娲泥可是要救那位小友?”
冥烛提剑追上去,云镜的声音紧随着飘过来:“你可想清楚了,水泡一破,任何一滴墨都可以带他去经历十世疾苦。”
他猛然止住脚步,变换方向朝着云镜劈砍而去。
刀劈到云镜身上,他瞬间化成了一汪墨水,那墨水在别处再次聚集成云镜的身形。
冥烛再砍,那身影再散成墨,然后再次聚集。身形聚聚散散,说话声却是连续的,云镜道:“道友,你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不如我们做个约定,你自己进入落殇画领罚,老朽拿出女娲泥救那位小友。”
“哥哥不要信他。”白陌寻在水泡里喊。
云镜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琉璃小塔:“此为上古神器盟约塔,将誓言置于此中,一旦违背誓言,立誓之人必回遭受反噬而死。老朽可为此约歃血立誓,并将盟约塔予你保管,何如?”
既然奈何不了他,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十世疾苦,不过是换个地方煎熬的活着。
冥烛道:“可以。”
“哥哥!”白陌寻失声叫道:“我不会让你进落殇画的!”他猛地撞向水泡的边缘,可那水泡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避开他,困死他。
“哥哥,我不要女娲泥了,别进去。”白陌寻的声音变成了哀求。
冥烛道:“好吵。”
下一刻,白陌寻果然安静了不少,已发出这被人施了禁语术后的呜呜声。
冥烛亲眼看着云镜歃血立誓,将誓言放入了盟约塔。
他将塔收下,纵身一跃,跳进了落殇画中的墨水。
“噗通”,这声音并不大,但是却在白陌寻心中荡起惊涛骇浪,他身上游丝的魔力翻滚雀涌,身子热仿佛随时要炸开。
此时,一直手扶上了他的头颅,一股凉丝丝的真气渡到他体内,就像是发高烧时有人在他额上敷了一条冷毛巾那样舒适。
他不接受,摇着头想要挣开,但那股力量却突然强烈起来,像是浪花一样冲洗过他全身的筋脉,他猛然失去了意识。
白陌寻再次醒来时,他耳边充盈着一种古老低沉的吟唱声,每个声节都像是有实体一般,把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他感觉自己像是浸在了一汪清泉中,舒适极了。
他一抬手,发现皮肤紧绷,上面像是敷了一层东西,那东西上面涌动着汹涌的灵力,灵力源源不断的潜入残破不堪的身体,身上的裂痕中传出细微的痒,那些伤口在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想必自己身上涂抹的便是女娲泥了,白陌寻猛然想起这女娲泥是怎么换来的,他心中一阵刺痛,那舒适的微痒也变成了百虫噬骨,他如坐针毡,想起来,却被那吟唱声压下了。
耳边传来清越的声音:“别动,对伤口愈合不好。”
是君行的声音,白陌寻开口道:“我哥呢?”
“你们不是一路人,放下执念,回归正途。”
“去你的正途,我问你,我哥呢。”白陌寻聚集力量,发现自己的经脉已恢复六成,而且是疏通状态,可以一博。
君行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他急切道:“别动,女娲泥一旦中途被破开,你会遭到反噬,灵力枯竭而死。”
白陌寻义无反顾的汇集力量:“哥哥被你们逼进洛觞画,生死未卜,我一个人独活有何意义。”
“那你至少等身体修复好了再去,不然这个样子只能是拖累。”
白陌寻的心被狠狠的剜了一刀,确实,自己是拖累,若不是自己,哥哥怎么会进洛觞画。
不过他在不信这些人会好心给自己治伤,若他们真是所谓的正人君子,就不会用自己逼哥哥入画了。
白陌寻闭上眼睛,他进入自己的识海搜寻半响,终于在君行的身上发现一粒瘪瘪的种子。
君行身上其它的种子已经被剃出去,只有这粒,因为本身就有缺陷,上面几乎没有力量涌动,君行并没有发现它。
那种子必须接触到自己的力量才会被催发,怎样在君行没察觉的情况下把力量灌进种子呢?
白陌寻故意聚集力量顶撞女娲泥,女娲泥一错位,他的身体简直像是被两只大手攥住了拧,但是一想到冥烛是为了自己入洛觞画,白陌寻咬牙把那种疼扛了下来。
突然,他的头顶又传来一阵熟悉的凉,一个清流席卷全身,压制住躁动的力量下去,疼痛也随之消失了。
白陌寻心中暗道,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