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崖陡峭的崖壁上,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
洞口窄小,杂草丛生,飘渺的云雾笼罩着崖壁,形成屏障,将洞穴很好的隐藏。
谢九懒洋洋的平躺在洞穴里唯一的石床上,手臂枕在脑后,左腿随意的曲起,右腿伸直,姿态悠闲。
洞口被他设了结界,外界呼啸的风声便无法传入洞穴中。
妖帝惬意自在的闲暇时光还没度过半日,一团阴森森的黑雾就悄无声息的穿过结界,直奔他而来。
黑雾里探出一只尖锐的铁爪,快准狠的朝着谢九脆弱的脖颈抓去。
谢九不闪不避,任由锋利的铁爪袭向他的脖子。
铁爪离谢九不过几厘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挠,对着近在咫尺的致命点却无法更进一步。
僵持许久,铁爪才不甘不愿的缩回了黑雾中。
黑雾退至石床前,渐渐显露出庐山真面目。
来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身着黑色为主深紫色为辅的锦袍,领口敞开,露出一片蜜色的胸肌,腰上缠着一截骨鞭,骨节粗大的拇指上戴了一枚蝶纹指环,其余四指被铁甲包裹。
他生得极具异域风情,高额深目,漆黑的眸底凝着一汪深紫,唇线削薄,下颌线锋利,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狠辣。
“你装魔族装的是越发熟练了。”谢九不紧不慢的起身,手肘搭在曲起的膝盖上,精致张扬的眉眼蕴着调侃。
“不及陛下演技三分。”青年声线平直,明明不含任何情绪,偏偏出口的话让人怎么听都觉得是挑衅。
谢九看他一眼就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不为所动道:“激本帝没用,今日不想跟你打架。”
青年眉眼间瞬间拢上不耐和烦躁,他沉下脸,冷冷的问:“陛下召我何事?”
“传音簪本帝已赠给秦桑榆。”
“陛下不是一向嫌她碍眼吗?”他抬了抬眼皮,凉凉问。
谢九弯了弯狐狸眼,“绊脚石变成垫脚石,就不那么碍眼了。”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青年取下拇指上的蝶纹指环,注入一缕深紫色的妖力。
雕刻精细的蝶纹仿若活了一般,紫光流通全部纹路,通体透明边缘线条泛着紫光的蝴蝶从指环上翩翩飞下,在半空中顺时针绕圈。
“……大师兄起的真早啊!”
谢九弯着的眉眼微微下撇,漆黑的瞳眸幽沉昏暗,眸底划过锋利的暗芒,藏着触目惊心的血腥气。
身材高大的青年下巴微抬,喉咙里滚出一声不屑的蔑笑,语气极尽嘲弄:“垫脚石还是两人用的呢!”
谢九脸上的虚假笑容荡然无存,他指尖勾动,独属于妖族的强大妖气满溢而出,逼得青年捂着胸口踉跄下跪。
强大的血脉压制下,青年面上不见屈辱之色,眼底反而燃起炙热烈焰,骨子里的好斗因子蠢蠢欲动,他亢奋的握紧了腰间的骨鞭,跃跃欲试的想要和妖帝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再分个高下。
谢九懒洋洋的弯了弯手指,青年另一边膝盖也重重的砸在地面上。
“陛下,请战!”青年深目猩红,战意凛然。
谢九一弯拇指,青年的额头重重砸在地面,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
“陛下!”青年的声音有些沉不住气了。
“若你能挣脱血脉压制,本帝就与你一战。”谢九漫不经心的点了点膝盖,青年全身都被妖帝的威压压制,死死的贴着地面,无法动弹。
他青筋毕露,全身充血的涨红,都无法挪动分毫。
心里的郁气发泄大半,谢九恢复了散漫随性的模样,刚要悠闲的躺下接着假寐,霜华仙尊清清冷冷的嗓音就在骤然安静的洞穴里回响。
“两月后的仙门大比,徒儿夺得丹修魁首,为师就将飞升之事和盘托出。”
谢九懒洋洋的姿态一扫而空,他支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深思片刻,旋即收回了威压。
青年得以喘息,手掌撑着地面,艰难的坐起身。
他扫了一眼青年,语气难以捉摸:“这事你怎么看?”
“陛下你努力错方向了。”青年直白道。
早知秦桑榆一问,姬无染就会和盘托出,陛下何至于在仙尊身上浪费十四年时间?
“秦桑榆以前就是个只知道炼丹的缺心眼,本帝在她眼里,估计跟会行走的木头人差不多。”
青年捕捉到谢九话里的关键,语调古怪的重复:“陛下说以前?”
“秦桑榆几日前被人夺舍。”
青年面色凝重的提出疑点:“若是夺舍,以仙尊的修为,不可能看不出。”
“但她性情确实大变,为人处世也与以往大相径庭。”
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传音完毕,蝴蝶飞回指环之中。
谢九摊开掌心,眼神很直白的盯着青年拇指上的指环。
青年犹豫的摸了摸指环上的蝶纹,不情不愿的扔进了谢九怀里。
妖帝行事向来我行我素,虽偶尔跟人商量,但从不将最终决定透露,对每个人都抱着防备之心,谁也不信任,只信任自己。
一般情况下,到这里,青年就该有眼见的滚了,将思考的空间留给妖帝一人。
但想想他来这一趟,憋憋屈屈的没打成架不说,还被抢走了指环,满腹的憋闷和怨气让他在走之前作了个大死。
他凉凉的扯了扯削薄的唇线,似嘲似讽的撂下一句风凉话,便速度逃遁。
“陛下这次倒是落了魔尊的下风,彻彻底底的押错宝了!”
字字句句戳在妖帝的逆鳞上,挑战他的底线。
谢九磨着后槽牙,露出一个阴狠的笑。
“下次来,本帝定拔光你身上的鳞片。”
……
秦桑榆在床上挺尸了三天,终于能动弹了。
第四天的子夜,她收拾好行囊,披星戴月的再次踏上逃亡之路。
仙门大比是不可能比的。
丹修第一是再给她十八年她也拿不到的。
在魔尊和妖帝兴师问罪、寄予不该有的厚望之前,她还是有多远跑多远吧。
她还是太单纯了。
在主角身边苟命的A计划明显一步一雷,还是远走高飞的B计划稳妥一些。
至于先前答应师尊的承诺,还是等她安顿好,再用传音符联系师尊吧。
以免刚到山脚就被师兄们抓回来。
秦桑榆抱着一颗夜明珠当手电筒,顺着望舒峰的山坡,跌跌撞撞的下山。
冒着可能被抓的风险,怀着对天高任鸟飞的向往,秦桑榆步子轻快,感觉不到丝毫的疲惫,甚至还想跑起来。
但跑起来动静会大一点。
她得小心谨慎一些。
毕竟大师兄二师兄皆不是省油的灯。
“咕咕。”不知名的鸟在枝头没完没了的叫。
春风卷着地上的梨花瓣呼啦呼啦的吹。
料峭的初寒冻的秦桑榆脸颊冰冷,四肢冰凉,时不时打个寒颤。
风吹草动,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挑动着脆弱敏感的神经。
长时间的奔波让头脑中的兴奋逐渐淡去,疲惫的四肢让她放慢了脚步,紧绷的神经让她草木皆兵。
幸好夜明珠给力,能照亮周身三米,不至于让她被黑暗吞噬。
秦桑榆“啪”一下在望舒峰山脚的大石头上坐下,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块干粮,味同嚼蜡的咬了一口。
这干粮的口感真糙!
此时明月高悬,朦胧的月光越发清晰,影影绰绰的枝叶在月华下悠悠晃动,天地不再一片漆黑。
秦桑榆小口小口的咬着干粮,眼角余光随意的落在一片树叶的阴影上。
树叶上尖下椭,叶片纹路不太清晰,叶柄处被一团圆润的阴影遮蔽,阴影的顶端还有一个方形的流水纹路。
纹路笔走龙蛇,看起来异常眼熟。
秦桑榆浑不在意的又咬了一口干粮。
干粮被嚼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朗。
秦桑榆突然浑身一僵,咀嚼的动作猛地停住。
一股寒气后知后觉的爬遍全身。
那个圆……
似乎是个脑袋的形状。
而那个水纹,是御灵仙宗男弟子们标配的发冠!
树上有人!
还在直勾勾的盯着她!
若是寻常弟子,肯定就在看到她的时候就吭声打招呼了。
而这人不动声色的躲在树上,还盯了她这么久……
很明显,冲着她来的。
可穿书以来,她一直安安分分的待在望舒峰,偶尔几次出山,也没得罪过什么宗门内的男弟子啊。
秦桑榆百思不得其解,但她不敢让人发现她的异常,故作镇定的咀嚼着干粮,同时打量着四周,打算伺机逃跑。
头顶的两道视线强烈的让人难以忽略。
她刚才究竟是多迟钝,才没发现他啊?
秦桑榆懊悔不已,手慢慢摸到腰间的储物袋,心念着‘媚骨扇媚骨扇’。
掌心凭空出现一个硬物,秦桑榆来不及看清是什么,就猛地起身,朝着那人所在的位置一扇。
没扇动,甚至扇子也没拨开。
完了完了!
她肯定是拿错东西了!
秦桑榆慌慌张张的把东西扔出去,转身马不停蹄的跑。
凛冽的寒风刺骨的刮在脸上。
风力形成的阻力将她的衣裙吹得膨胀。
秦桑榆心无旁骛,一刻不停的撒开腿狂奔。
前方却陡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猩红的双目,赤黑的牛角,狰狞丑陋的脸,两米多高的身躯,斗篷迎风张开,像是一张巨大的黑网,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靠!
魔族!
秦桑榆掉头就跑,那黑影又刷地窜到她前方。
“……”
她转身,黑影窜她前方。
如此三两个回合,秦桑榆筋疲力尽的摔坐在地,低垂着头颅,气喘吁吁。
猎物失去挣扎的气力。
一切尽在掌握中。
魔族张开的披风裹紧身躯,他逗弄似的,一步一步,掷地有声的靠近毫无反击之力的秦桑榆。
死神的镰刀高高悬在头顶。
死神的脚步声步步紧逼。
心脏因为剧烈的奔跑而快速跳动。
随着粗重喘息而剧烈起伏的胸口,脱力的四肢冰凉得近乎麻木。
她努力摒弃慌乱的心跳声和死亡兜头而下的阴影,一个劲的想着“媚骨扇”。
快出来啊!
小媚!媚姐!媚媚!
出来救救我啊——
魔族亮出锋利而细长的尖锐指甲,在月光下拖出长长的影子,透着不寒而栗的冷光。
他高高举起手掌,对准秦桑榆柔软脆弱的脖颈,一挥而下。
浓郁的铁锈味在空气中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