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界受辱了的柳渊,回到青桐镇便是原形毕露。
可他却一身正气站在白府的大门前,站得笔直,他的徒弟宫廉在一旁愤慨不已,对着前来围观的众人说道:“这家的女儿白姝早就和魔物狼狈为奸,我们好心去救,结果反被她所伤!”
“好在我师父法力高强,这才堪堪逃出魔窟。”
白华清被他们气得不轻,指着他们愣是喘不上气骂他们。
苏涧搀扶着,面上愁容不展:“老爷,别气坏了身子,咱们不听他的,回屋吧。”
此时君哥儿从门后探出个脑袋,声音怯生生的:“阿娘,这是怎么了?阿姐回来了么?”
白华清闭上眼,温厚的手轻轻拍了拍苏涧的手,安抚道:“你先带君哥儿回屋,剩下的我来。”
苏涧看了眼端着架子的柳渊,原本恭敬的眼神此刻只有厌恶。
他们刚从魔界回来便找上门来,结果并没有把人带回来,反而还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但柳渊从来不会自己开口,都是他的徒儿在说。
苏涧叹口气,小声对白华清道了句‘莫动气’,便抱着君哥儿回屋了。
白华清虽是商人,却容不得别人如此欺凌在头上。
“我家姝儿想来是降妖除魔,怎会与魔为伍?你问问这镇子上的人,姝儿何时与魔为伍?是你在血口喷人!人没带回来,反倒反咬一口。”
柳渊咳了声:“我当初也是好心才会帮你。”
宫廉:“我们冒着生命危险进魔界,不求钱财,只为一身正气!只是你家女儿已是无药可救,今日只是来同你说清楚,没有把人带回来,是因为你的女儿已误入歧途,此种人,不值得救!”
“你!”
白华清捂着胸口喘不上气。
看着的街坊邻居都看不过去,有些也帮着说两句。
“白姝这孩子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虽然呆笨了些,但善恶好坏还是分得清。 ”
“是啊,这件事情不能由他一方之词。”
“是啊是啊,白姝以往也被抓走过,但是过个几日便会回来,不妨等等看。”
柳渊的脸色非常难堪。
他本意是想往白姝身上泼些脏水,让她日后在青桐镇再难做人。
可目前这形式来看,恐不占上风。
想他堂堂醉梦城的一阶捉妖师,竟然连一个小丫头片子都带不回来,说出去岂不可笑?
更何况他还被小丫头那般戏弄。
他暗自咬牙,但面上却笑了笑。
宫廉会意后,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师父宅心仁厚,本就是自愿去为你救女儿,先将有没有与魔为伍暂放一边,我们醉梦城的捉妖师可不容你们这般忽悠,如今我们还因此受了伤,不得意思意思?”
白华清知道他们这般是为何了,“如今人并未救出来,就想来要钱?何况当时你们也说了不要钱。”
宫廉轻蔑地笑了声,拔剑挥出一刀白茫茫的剑锋,将门匾划做两瓣,哐哐落在地上,威胁意味明显。
“当初师父之所以会无偿,那是觉得你女儿是个可塑之才,可如今呢?就是个不成气候的妖女。”
“混账!”白华清愤怒地骂了声,欲让下人将他们赶走。
看热闹的人群开始闹哄哄的交头接耳,似对这‘妖女’的称呼有所共鸣。
宫廉冷笑了声:“你也别让我们难做,我们醉梦城的出一趟任务至少都是三千万两,更别说是我师父这个级别了,我师父心善,你们付两千五百万两就可以了。”
白华清气得浑身都在抖,“你明知我们是付不出这么多,简直就是在趁火打劫!滚!给我滚!”
下人们拿着家伙什出来,结果宫廉手一拍,从人群后头走来十余名穿戴一致的灰亦男子,个个意气风发,手中执着各式法宝,一看便是修炼之人。
宫廉气定神闲,嘲讽道:“也别让我难做,给不出银子,就将你们整栋院子搬空。”
白华清气得晕了过去。
众人惊呼,但都不敢惹醉梦城的人,宫廉大喝一声,围观的人便迅速散去。
*
白姝慢悠悠地走在小路上,天上乌云压着,很闷,无风无雪,倒是让她意外的是落下了小雨。
雨点很冰,打在光溜溜的脑袋上又疼又冷。
她抱着脑袋快速地朝青桐镇跑去,一时不察竟摔被一块小石头绊了下,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前面的大水坑里时,她感觉有股气流托着她,将她扶稳。
她四处看了看,除了细密的雨点以及荒凉的小路外,并没有别的东西。
她的眼睛转了转,猛地转头,可身后也什么都没有。
黎晏寒本是出于担心才跟着来,看她差点摔了,一时情急才施了个法帮她,她猛然一转身,两人挨得很近,他下意识地退了步。
他看见白姝又去看刚刚绊住她的石头,他只好将那石头变走。
白姝看那处平摊光滑,愣是觉得自己莫不是跑得太急而出现了幻觉。
她抬眼看乌黑的天空,又看了眼四周,低喃着:“不会是幽鬼吧?”
她砸吧砸吧嘴,心里评价着——
不好吃。
黎晏寒看着她没有发现自己松了口气,但她才走没几步就仰面摔了下去。
“嘶……”
白姝藕粉色的衣裙被泥巴打脏了一大片,手腕处的皮肤在地面上滑了一截,浑浊的泥水渐渐染上了血红。
黎晏寒摇着头脸上很是无奈,刚想现出真身去扶她,却发现她自己爬坐起来,并未如他所料的大哭,而是眼神愣愣的,看着不停流血的手腕,像是不知道那是在流血一般发了半天愣,而后又摸了摸心口,又拍了拍本就不聪明的脑袋,最后竟傻乎乎地笑起来。
……
黎晏寒:不会真的傻了吧。
白姝自幼受了无论再重的伤,她都是不会有多疼,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下,不疼不痒的。
可……
她摸了摸心口,可黎晏寒的记忆却能让她疼得慌不择言、疼得难受、疼得哭出来。
若不是刚刚摔了绞,让她想起来自己原本就是不怕疼的人,她还会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就那么答应了黎晏寒。
因为是真的难受,难受得她想补偿他,想对他好,他想要什么都给。
可这是为什么呢?
就连父母和弟弟都未曾让她如此过。
她一拍脑袋。
回去问问阿婆不就能知道了?
她笑着爬起来蹦跶蹦跶地走,看着好像是摔了绞,还挺高兴。
*
白姝回到青桐镇,脸上的泥渍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但身上的衣裳仍带着许多黄泥。
镇里的人认出了她,可眼神躲闪不敢看她。
这下雨的天气,她也不能用纸鹤传信,周围异样的眼神看得她浑身难受,于是她走到卖包子的摊位上,问老板:“我家中一切可好?”
她应当有大半个月没有回来了吧,她心中最挂念的还是家中是否安好。
老板抱着一层蒸笼朝后退了步,嘴唇都在发抖,斟酌着:“你还是快些回去看看吧。”
白姝柳眉一皱,整个人瞬间消失在了摊位前,吓得老板朝后连连退了好几步,若不是他家娘子出来看见及时抚稳他,那一笼包子都得白费。
他家娘子骂道:“怎么了这是,见鬼啦,神神颠颠的。”
老板后怕地咽了咽口水,在她耳边小声道:“是白姝,她回来了。”
“这……”她瞪大眼,也压低声音:“那她真的如魔了没有?”
老板怒嗔了声,瞪着眼:“若真如魔了,咱们镇子不就完了?这么些年你还没看明白!”
“那你何至于吓成这样?”
“这……这不是也怕嘛……”
*
白姝是想攒着灵力以备不时之需,所以方才才冒雨走着回来。
可此时明显家中出事了。
她指尖一捏,身上的衣裳换了一套,头顶也多了一顶和离开时一模一样的假发,脸上面无表情,看着仿佛要吃人一般,她提着裙子走上石阶,正打算敲响自家的大门,大门却自己打开来。
随着大门缓缓打开,沉重的红门发出吱呀声,里边的哭求声也渐渐传入她的耳朵里。
是苏涧和一位男子的声音
“求求你,给我家老爷再看看吧,老爷他现在都咳出血了,看在我们常年都来照顾你的生意,通融通融,给老爷开点药吧,不然……”
“唉,夫人!我也是看在多年情分才来的,可老爷实在病得太重,若想要治,得花不少银子,这可是你们现在担负不起的。”
“只要你肯开药,日后!日后定会还的,宋大夫医者仁心,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大门只开了个缝,宋大夫便急不可耐地甩开苏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出来迎面撞上了白姝。
白姝一双呆呆的眼睛看着他,吓得他直后仰,跌坐在地上,仿佛舌头打结了般:“白……白、白白白白……”
白姝记得他,他是镇子上最好的大夫,小时候她喝的那些苦得要死的药就是这人开的。
她觉得他现在十分聒噪,微微皱眉。
宋仁浑身颤了下,爬起来,讨好地笑了下:“开!开药!得开药……”
也不管刚刚自己拼命想要出来,转身就朝主院快步走去。
白姝:???
苏涧看着女儿平安无恙,鼻尖一酸,落下泪来,倚靠着房梁才堪堪站稳,却不敢伸手去抱自己的女儿。
自小,她也没怎么抱过白姝。
不是她不愿,而是白姝似乎不喜。
苏涧看着她哭成泪人,便点头便用帕子擦拭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进屋吧。”
白姝看着她心里竟然会生出难受,她眨了眨眼,硬生生将眼中的酸意压下,问:“家中发生了什么?”
“你阿爹受伤了,很重……”
“怕事要不行了。”
苏涧走在前头,眼睛都哭红了,但是没有回头,不忍让女儿看见自己此时狼狈的模样。
白姝走在后头,听着这样的话,拼命忍着的眼泪就这般毫无预兆的落下,吓得她忙伸手擦去。
又是这样的感觉。
像是有什么压在心头,难受得很,就跟她偷偷看了黎晏寒的记忆时一样的难受。
她并非是不会哭的没感情的木头,只是如此钻心的难受,难受得她不想再走了,想就这么停下脚步。
她不过是去了趟魔界,怎么会成这样?
这也是那恶龙的戏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