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小姑娘睡得起了薄汗,额前刚长出来的又软又黑的头发被黏在了额前,随着蒸腾出来的热意,夹杂着一丝少女身上的体香。
黎晏寒眉头微蹙,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撩到旁边,修长的手指顺着脸颊的轮廓轻抚着,如墨的眼眸低垂着,像是在看这世上最珍视的存在一般。
良久,他轻轻捏了捏白姝的脸蛋,引得原本就粉红的皮肤红了一小片,白姝小声哼了声,抓着他的手揪得更紧,慢悠悠地睁开迷糊的眼睛,眼泪汪汪的,“好疼的……”
黎晏寒只是看着她,一双墨色的眸子幽深不见底,见她眼泪汪汪的模样,眼角微跳,刚想开口又忍了回去,在她的额间注入一点灵力安抚着她快快入睡。
白姝嘟着嘴,白白嫩嫩的两只小手捧着自己的脸蛋揉搓着,在灵力的作用下,慢慢又闭上了眼陷入梦乡。
黎晏寒再次出来的时候,对身后的七煞道:“那二人先暂且不杀,留着。”
*
等白姝彻底醒来后已经又过了三日。
她醒来后便看见自己手边的黑发,乌黑柔顺,摸在手心还有一点点的冰冰的。
她握住一端,扯了扯,感觉到牵扯后,美目颤动,惊喜道:“我有头发了?”
小小的手将如瀑的乌发捧到面前看了又看,“我有头发了!”
啊啊啊啊——
她翻身下床准备寻一面镜子,然而光洁白嫩的小脚踩在黑龙崽崽的小肚肚上,哎哟一声,她又一次摔在了榻前。
“嗷~”
之前被主人横眉冷眼对待的黑龙崽崽情绪萎靡地哼了声,小小的前肢耷拉着,脑袋低着不看她,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
白姝摔得也疼,刚刚醒来也还有些不清醒,缓了会儿,她爬起来便瞧见黑龙崽崽难过的样子,心软成一片,走过去将它抱起来,揉了揉它的小肚子:“对不起,你怎么老是喜欢睡在这里,很容易被踩的,地板这么凉,下次姐姐抱着你睡,好不好?”
黑龙崽崽听见要抱着它睡,尾巴不自觉地晃了晃,“呜——”但又想起主人要它睡在榻下,尾巴又垂了下来:“呜……”
白姝:???
她自是不知道这一层关系,只当它还生气,便使劲地揉搓它的小肚子,它舒服得眯着眼,尾巴直往她手上甩,她笑着问:“可以原谅我吗?”
“呜呜!”
白姝在殿内寻了许久,发现并没有镜子。
她想起殿外的七煞,想起自己之前好像是帮了他一次。
去要面镜子不过分吧?
于是庄严的殿门缓缓从里打开一条小缝,白姝黑溜溜的眼睛透过缝隙往外看呀看,发现外面的景色依旧是雾蒙蒙的一片昏暗不已,根本瞧不出什么时辰了。
偶有路过的魔也是行色匆匆,根本不敢在此多停留。
她吸了吸鼻子,发现在殿外的气味不是七煞的,而是……
小乖龙的!
她倏然抬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嗯?
她疑惑着打开门,却发现这偌大的宫殿,竟然连一位魔兵都没有,连七煞都不见。
她又吸了吸鼻子,那抹香味依然萦绕在鼻尖,她低头看了眼黑龙崽崽,疑惑着自言自语:“刚刚闻见的是从你身上散出来的吗?”
可她闻见好像是从外边传进来的。
“小乖龙?”
她试探性地小声喊了声,清灵的嗓音却像是有着极强的穿透力,愣是让殿外的泥河上下翻涌了好一会,正准备过桥的魔都被吓了一条。
于是横跨两边的桥,就这么在河面上碎成粉末。
而她的声音回荡了几声慢慢减弱,但‘小乖龙’便一遍又一遍地传荡着,在本就寂静无声的魔界十分明显。
传入魔的脑袋里,原本睡在枯骨中的魔纷纷探出脑袋,叽叽喳喳地交谈着。
“是大人的声音!”
“我听见了什么?小乖龙?唤的谁?”
“……还能是谁?魔界还有哪位真身是龙的?”
“这也说不定……”
白姝也没想到自己小小的喊了声,竟然声音这么大,她赶忙捂住嘴巴,只剩下一双漂亮的杏眸露在外边,像受惊的小鹿般转动的眼睛,眨了眨。
他好像是魔界的魔尊,她这般唤他,必然会让他在魔族面前丢了面子。
于是她补救道:“魔、魔尊……”
这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本来还不确定的魔们,现在都十分激动地肯定着,“大人不愧是大人,竟唤我们魔尊为小乖龙。”
“哈哈哈,魔尊上次赢了又如何?只是可怜了咱们的银钱,就这般打了水漂……”
……
白姝站在殿外等了等,也不见黎晏寒出现,此时正巧碰见两名抱着两个大箱子的绿布甲魔兵坐在长长的石阶之下,于是控制音量,喊他们:“你们可知你们的魔尊在哪里?”
柳渊打晕了前去人界采买的魔兵,然后挖了魔兵的心核假扮成魔兵的样子,与自己的得意弟子宫廉一同前来魔界,打算带走白姝。
可他们虽顺利混进来,却迟迟不能进入恶龙殿。
他们手中抱着的箱子中装的便是他们从人界带来的东西,打算进献给白姝,本打算进去之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可被门外的七煞给挡住。
于是这又过了三日,他们日日都抱着这两个破箱子等在这里。
想他堂堂国师,来到这魔界,竟然连个守门的都不如。
这时出来了一位艳美的小姑娘自是将他们看呆了。
三千丝发如瀑如墨,不施粉黛,一身藕粉裙衫,像极了人族的装扮,且模样也不像魔族那般阴沉死气。
宫廉率先反应过来,用手肘碰了下他的师父,小声道:“她似乎是人族,身上并没有魔息。”
柳渊回过神来,沉下脸,“魔是惯会伪装自己,切莫相信他们的表象。”
宫廉:“可她似乎是从恶龙殿出来的……”
柳渊:“?!”
宫廉:“?!”
两人齐刷刷地看着长阶之上那位如同闯入黑暗中的美丽精灵!
嗯?
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们的回答,白姝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了,于是朝下走了几步,又道:“你们魔尊现在在哪里?”
此时她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劲,这两位魔的身上不似其他的魔兵一样身上有很浓重的魔息,只有浅浅的一层,而且已经很弱马上就要散了。
白姝蹙眉:“你们是人族。”
是肯定句。
柳渊表情扭曲:“你是白姝?”
白姝不明所以,她只是睡了一觉,她的名讳在魔界已经这么出名了吗?
她点点头:“嗯。”
宫廉拿出一卷画像,画像中的女子虽五官小巧灵动,但凑在一起给人呆呆的感觉,与此时站在面前绝美的精灵根本不同。
他们反复地低头又抬头,白姝不耐地挥手,将他们手中的画卷挥到地上,待看清画像上的自己,摸了摸脸,轻声喃喃道:“可能是有些不太一样。”
她的指尖一勾,一股如朝露般清澈的灵力将他们师徒二人提到半空中,问:“你们是何人?为何到这里来?是何居心?”
一连三问,柳渊和宫廉被这股强劲的灵力给束缚着,宫廉面露惧色,挣扎着,“师父……”
柳渊算是有些经验,召唤出一把利剑,挥剑斩断了束缚着他的灵力,待站稳后,对着白姝伸手制止道:“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快快将我的徒儿放下。”
“救我?”白姝有些不相信。
“嗯嗯,是你的父亲让我们来救你,快跟我们走!”
以前她也有被妖魔捉去的经历,不过她都可以逢凶化吉。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被抓走时,家里人急坏了,但她第二日便完好无损地回来了,那时她便说了,日后她若是再被抓了,不必派人来找她,过些日子她自然会回去。
柳渊握着的那把利剑因通着他的灵力而散发着白色的光芒,魔界的空气中满是魔息,那白色的光芒更像是火焰,灼烧着魔息,散发的一层薄弱的红光。
白姝怀里的黑龙崽崽突然凶恶地发出呜呜声,此时宫廉因挣扎而掉下了一块牌子,她定睛一看,上面写着‘醉梦’二字。
醉梦城可是大名鼎鼎,白姝从小便听镇上的人们说醉梦城的除妖师是全国最厉害的存在,就没有他们除不了的妖魔。
但他们收钱办事,唯利是图,要价不菲。
她家里是肯定付不起那天价。
必定是在说谎。
白姝眼神如同一把锋利的冰刃,冷冷道:“你们是醉梦城的除妖师,你说是来救我的,那你是向我家里要钱了?”
柳渊也被她的眼神所震慑道,连连道:“并未要钱,你的家人都很担心你,趁现在没有被发现,你快快随我离开。”
并未要钱?
那这更说不通。
白姝将宫廉放下后,居高临下地对他们道:“姑且当你们真的是我阿爹找来救我的,但我在这里待得挺好的,不需要你们来救,你们如果现在离开,我可以当做没有见过你们。”
“呜呜……”
怀里的黑龙崽崽朝他们恶狠狠地喊,白姝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别怕。”
柳渊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执剑怒指:“你竟与魔物为伍!这就是你不愿离开的理由?简直是自甘堕落……”
白姝只觉得他十分聒噪,挥一挥衣袖让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眼睛气得直跺脚。
宫廉剑眉紧皱:“你做了什么?还不快为我师父的解开!”
白姝只觉得好笑:“连我都奈何不了,竟然大言不惭的说来救我?可笑。”
她左右不过十六的模样,声音还很青涩,而那两人已经出来闯荡许久,被一个小姑娘嘲讽,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宫廉:“你……”
白姝声色突然变得严厉,眼尾都带着狠戾:“还不滚?”
他们虽心中不爽,但却打不过白姝,只好灰溜溜地趁还未被发现赶紧离开。
*
此时一直站在宫殿屋顶上隐身的魔尊和七煞魔君将刚刚的那一幕都看在了眼里。
七煞偷偷松了口气,抬眼看自家魔尊,却仍不见魔尊高兴,浑身依然透露出生人勿进的寒意。
刚刚魔尊见白姝大人醒来便让他离开,暂时不要守着恶龙殿,结果就是隐身在此。
……
好幼稚。
原本说要杀了这两人的魔尊,在又进了趟恶龙殿后出来就改了主意,他当时还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看来就是为了看看如果让白姝大人面对这样的选择,她会怎么选择吧。
可白姝大人已经选择了留下,为何魔尊还不高兴?
七煞看见自家魔尊沉着张脸,周身的魔息五光十色,灼热的都能将他烧成灰烬,气得头上的龙角都显现出来,指尖魔尊转身就往夜潭方向飞去。
他想起魔尊上次如此生气还是三千年前手心被那位神君刺伤,而后便处于暴走与不暴走指尖,时不时显现原身肆意地遨游天际,四处冲撞,愣是将半个魔界都个折腾塌了。
他吓得脚底一滑,直直从屋顶摔下来。
“大人且慢!”
“魔尊他生气了,您快去哄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