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程真”二字,李朝夕眸色一寒,看向韩峥。
韩峥继续说:“虽然没有程真的线索,但我给教主送饭的那三年里,撞到过几次前任教主与之有书信来往,或许,可以从书信中获得些讯息。”
李朝夕听闻,心中一喜,“那些书信现在何处?”
季无常:“那些书信应该在焚莲教旧址,哥哥别急,过几日我随你一同前往。”
五年的期盼近在咫尺,他怎会不急。可如今季无常身上有伤,不宜走动,若是他自己前去焚莲教旧址,倒也不是不可,但如此保密的书信,自然不会放在表面,应是在某个机关的暗格中。
李朝夕想起季无常的身份,问道:“你可曾知晓程真和焚莲教的关系?”
没等季无常解释,韩峥先开了口,“教主自是不知的,他从被抓进来那天起,就被扔进了山洞里,用玄铁打造的铁链锁着。”
李朝夕闻言,怔住。
他知晓季无常被当成药人的事,却未从他口中听说过,被囚禁之事,他竟然还问出怀疑的话。
李朝夕歉意道:“无常,我不是怀疑你,我......”
季无常微笑,“哥哥不知道而已,怎会是你的错。”
“韩峥,通知其他人,明日我们便启程。你带着他们回慕莲教,我同哥哥去焚莲教旧址。”
李朝夕听到明日启程,看向季无常的胸口,“可是你的伤,闫大夫说要卧床休息,这才过去了一日。”
“不打紧,我的身体没有那么脆弱。”
韩峥顺着季无常的话,连连点头,“是,是,是,您那身子骨,被毒药折磨整整三年,依旧毫发无损,一般人早就成了白骨一堆了。”
李朝夕仍旧觉得不妥,还想说什么,季无常坚定的目光投过来,
“相信我。”
“况且这件事已经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不出几日,程真即使躲在深山老林,也会得到消息。到时候再想找,怕是难上加难。”
季无常的话不无道理,可他的伤也确实需要休养。
李朝夕左思右虑,最终还是被说服,“好。”
——
翌日辰时,李朝夕早早起床,先去闫大夫那里讨了些治外伤的药来,又将药方讨了过来,正准备回去,不远处一道身影立在那儿,似是等候多时,在他望过去时,抿唇微笑。
师兄。
李朝夕心底一暖,走了过去。
“顾大侠。”
顾长清:“李先生,我瞧你与慕莲教并不是一路人,为何会同他们在一起?”
昨日方从韩峥那里听闻季无常所受的罪,顾长清的话虽是好心,但他听着,属实不舒服,语气多了几分冷淡,
“顾大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当然不是,只是我师弟,枉他好心教养季无常两年,又将独创的‘寻常’剑法传于他,最终换来的却是夺命一剑。”话到最后,顾长清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
李朝夕明白顾长清是在为他鸣不平,语气缓和,“或许,你师弟是自己跳下悬崖。”
这句话说完,顾长清眼底悲伤,盯着他的双眼,眼波流转。
李朝夕呼吸一顿,避开顾长清的眼神。
一时间,落针可闻。
顾长清先打破僵局,“李先生,这是我自己研制的药膏,祛疤生肌效果不错,你试试。”
李朝夕转回头来,顾长清掌心拖着一扁圆形状的瓷瓶,双手接过,“多谢顾大侠。”
顾长清收回手,笑着说:“李先生今日这身衣裳,很适合你。”
李朝夕摊开手臂,打量一番身上青白色衣裳。
五年来,为了方便照顾自己,他的衣服大多是灰色和黑色这些耐脏的颜色,如今又换上素净的衣裳,反倒有些不适应。
若不是今早无常说客栈失火,包袱被烧,韩峥随意买了一身上山,他可能不会再穿如此素净的衣裳。
李朝夕不自然笑了下,这时,身后响起一串熟悉的脚步声,接着就听见季无常说:“哥哥,原来你在这儿。”
“无常,你怎么来了?”
话落,人也行至他身侧,“我见你许久不回,有些担心。”
说完,季无常像是才发现顾长清,意外道:“顾大侠也在。”
他的视线只在顾长清脸上扫过,又重新落在李朝夕身上,见他手中拿着一瓷瓶,好奇道:“这是什么?”
李朝夕右手摸了摸脸侧狰狞的伤疤,“顾大侠给的药膏。”
季无常双手抱拳,“季某来此多日,还未祭拜过前任庄主,今日离庄,还劳烦顾大侠带路。”
顾长清脸色愠怒,果断拒绝,“你不能去!”
季无常保持动作,抬眸,“为何?”
顾长清眼神仿若一把利刃,“你父亲杀了我师傅,而你,杀了我师弟。”
“你有何脸面去祭拜他。”
季无常放下抱拳的手,腰板笔直,“我站在门口,不进去,哥哥代我上香,不知顾大侠可否行个方便?”
李朝夕一听可以去祭拜父亲,心中甚是喜悦,表面上又不能露出惹人生疑的神情来,静静等着顾长清的回答。
顾长清嘴唇轻抿,转过身背对二人,“跟我来。”
得到允许,李朝夕的心乱跳个不停,若不是有这层皮肉拦着,怕是早已跳了出去。
他跟在顾长清身后,藏在袖袍中的手,不安地抠着掌心。
来到祠堂,季无常候在外面,李朝夕跟随顾长清走了进去。
李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都在这里,他一一扫过上面的名字,当然,也包括他的。
仅仅一瞬间的恍惚,李朝夕淡淡移开视线,落在他父亲和兄长的牌位上。
父亲,大哥,小水回来了。
李朝夕眼眶微微发热,取了三根香点燃,后退一步三鞠躬后,插进香炉里。
刚起身,身后一道女声响起,“李先生。”
李朝夕回身,点头,“肖小姐。”
肖悦知独自一人前来,上前祭拜上香,一套动作下来,先是觑了眼顾长清,随后步履飘飘走到他面前,“你也来祭拜。”
李朝夕点头,看向门外的季无常,“是,我代替无常祭拜下”
肖悦知:“为何今日就要走?”
对于这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李朝夕语气温柔,“无常教中事务繁多,需要他尽快回去处理。”
肖悦知目不转睛,与那日“赏剑大会”时一样,动容道:“李先生,有没有人说过,你同一人神似?”
李朝夕紧了紧拳头,看向顾长清,浅笑,“顾大侠也说过此话。”
以师兄和悦知的聪慧,他若是再多待一息,都有暴露的可能。
李若水,已经死在了五年前的那个圆月之夜,他现在,是李朝夕。
说到这儿,他微微欠身,“李某该走了,无常在门外候着,怕是等不及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李先生。”
肖悦知叫住他,“明年七月初七,是我与戚骥的大婚,希望你能来参加。”
李朝夕迈过门槛,转过身,笑容直达眼底,“荣幸之至。”
肖悦知笑容恬静,“请帖届时会送到慕莲教,到时候还希望季教主交给李先生。”
季无常双手环胸,“有我的吗?”
“季教主说笑了,你既是若水的徒弟,自然也是我肖悦知的晚辈,我想,若是这个问题问他,他也会答应。”
“季某定会备一份大礼给肖女侠。”
季无常低头,“哥哥,我们走吧。”
李朝夕仰头,最后看了眼祠堂的牌匾,
“嗯。”
自那日“赏剑大会”,李若水五年的冤屈洗脱,莲花山庄的旧事再次在江湖上沸沸扬扬,李若水的名声水涨船高,甚至比五年前战胜剑圣雪卿梅时更甚。所有人都在可怜李若水遭遇的一切,但,斯人已逝,更多的人则是羡慕季无常,有幸学到失传的“寻常”剑法。
时值十月末,安国的北方已然是大雪纷飞,赶了近十日的路程,终于来到了边境之地寒城。一进入寒城,他们便与韩峥分道扬镳,韩峥带人回慕莲教,他和季无常二人前往焚莲教旧址。
赶了十日的路,身体甚是乏累,二人在日落前找了间客栈休息。
坐在浴桶中的李朝夕半张脸浸在温水中,三颗黑色的泪痣挂着水汽形成的水珠,他盯着氤氲的水汽,目光游离。
原本他以为离开莲花山庄后,就会同季无常分开。可如今,线索不仅在焚莲教,他体内的毒还需要无常的血来压制缓解。
人一旦有了希望,就想拼命抓住,即使违背意愿。
就算要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也不是现在。
李朝夕的身体下滑,整颗头浸入水中。
“哥哥。”
听见季无常的声音,他挺起身,呼吸略重,手抹掉眼睛上的水珠,看到屏风后高大挺拔的人影,起身,迈出浴桶,取过旁边的脸帕擦拭身体,背对着屏风,套上里衣,
“无常,你进来。”
季无常从屏风后走出,一眼就看到季无常左肩膀上的伤疤,心里一紧,忙低下头。
穿好里衣的李朝夕转身,看着站得远远的季无常,以为他是在等自己穿好衣裳,嘴角上扬,
“无常,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