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扶风从噩梦中惊醒,脑子里一片混沌,来来去去全是青龙收势不住的那一剑,和他从癫狂到悲恸绝望的眼神。
重生第十二年,其实仇怨早已尘埃落定——当年最后关头那半招是月扶风他自己让出去的,青龙会收拾不住也在意料之中,没什么好记恨。但是重生这十二年来月扶风来来回回总是梦见青龙最后的眼神,他始终不明白青龙最后的眼神为何如此悲痛?就跟死了亲人挚友挚爱一般。
下意识的月扶风又用神识扫视了一遍仙门所处的玉台,期望能找到少年时代的青龙,然而仙门看遍都没有找到。
青龙出身仙门蓬莱,蓬莱的年轻门人几乎都来了,就连体弱多病的二小姐也在,就是没看见哪个少年眉目五官和他像的。这仙缘大会虽然是新人的专场,但却是仙界上人都会下凡的盛典、十年一度只允许二十以下少年参与,错过了就没有下次机会。月扶风想不通为什么青龙不在这里,旧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新的问题就又把他难住了。
“你一个跑到高台来做什么?”一个清冷的男声忽然打断了月扶风的思路,月扶风一愣神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去,心头又添一个大问题。
这声音月扶风记得死死的,这是自己生父的声音;然而父亲是在自己刚出生不久就闭了死关的,重生前后他都没等到父亲出关。一直以来,月扶风对父亲的印象都是禁地深处的遥不可及的声音,然而此刻回头,却是活生生一个白发白衣的年轻人站在自己眼前。虽说那浅蓝色的眼眸他看着陌生,但是那五官面目就是自己成年后的模样,他再蠢也猜的到这就是父亲本人。
“爹?”虽然看得出猜得到,但这和月扶风百多年来的认知不符,月扶风不敢肯定,小心翼翼试探性的问了声。
假倒是假不了,父亲在仙尊之中都属于最高修为的至尊,没有人能假冒得了。但是闭死关的能出来……这和整个仙界的常识都不同。
“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来了?”父亲却相当开门见山的。“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为你、也为青龙而来。”
月扶风忽然就愣了愣,他仍然恭敬的低着头,但忽然就觉得脖子被压住了似的低着头不舒服。于是他直接抬起头和父亲四目相对,总觉得那对浅蓝色的眸子似乎就是两把利剑一样锋锐,父亲好像已经洞悉一切了。
“父亲如何知道青龙的。”月扶风口气平稳的问道,与父亲清冷的语调如出一辙,但实际上心里已经波涛汹涌——青龙出道至少还有十年、凶名满天下则是还有百多年,他从未听说过父亲有占卜之能,那父亲是如何得知未来之事的。
“知道我是为了突破称神闭的死关吧?”父亲语气平淡,以反问代替答案,连解释一下都不屑,说得月扶风云里雾里——隐约知道父亲应该已经发现了秘密,但是却不敢肯定父亲知道多少。
毕竟为什么会时光逆流为什么重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其中缘由月扶风自个儿也不知道。
“其实你和他的传承来自同一人,原则上是同门师兄弟。”父亲接着说道,没有任何铺垫,一头雾水倒是消了、但取而代之的是晴天霹雳。“扶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儿是想做什么。你们手足相残够久了,现如今他修为尽毁,你何必纠缠不休?”
“我纠缠不休?我做什么了?你就因为我出现在这里,就宁愿死也要来当面警告我?”
月扶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同门?他明明记得青龙出身蓬莱岛,岛主亲口宣布的蓬莱第三公子;他自个儿则是璃火门前任掌门的独生子,人尽皆知璃火门月大公子。蓬莱和璃火门一在红尘一在碧落,祖上没半点渊源的两个门派哪里来的同门?再者,父亲确实猜中自己因青龙而来,但自己其实并无杀心,只是提防罢了,至于直接出面警告?
“我在你真正十二岁时间已经出关了,你上一次在这斗剑台上和青龙战平,然后因为他年长三岁,裁判判了你赢。你当时还小,不记得那年的手下败将叫什么名字,也不记得那孩子惜败后接他回去的人了吧?”
月扶风看了眼高台凡人,许多年前的记忆虽然模糊了,但是有些印象深刻的东西他还是能记起的。
说来可笑,惜败的少年是谁他不记得了,但是那少年的姑姑他却偏偏记得——他记得少年的姑姑只有十七八岁,是个相当惊艳的美人,月扶风第一时间就在皇室公主中找到了那张如花笑颜。
青龙就在她旁边,十五岁的青龙还没有后来的阴郁气质,仍带稚气的五官、阳光明媚的笑容,月扶风逐渐开始茫然,这当真就是青龙?
怪不得他把玉台看了几百遍,哪里都没有青龙。
重生归重生,时光逆转而已,他月扶风出生前就既定的事实是一切不变的。青龙比他年长三岁,不可能因为时光逆行过就换了父母,那蓬莱第三子怎么回事?
“犬子失礼了。”中年人连忙向月下歌致歉,并没有追究月扶风无礼在前。“在下知北王……”
“所以你是叫轩辕烈?”月扶风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但事实上他并不渴。他只是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青龙宁可别人叫外号、叫他魔头都不乐意听人家直呼大名,原来根本就是所有人都弄错了他姓什么——他是知北王府的小王爷,那当然是姓国姓轩辕,和蓬莱白氏有个屁的关系!
“你猜对了。”青龙当真一笑,承认了。“我的确就叫轩辕烈。”
“那你可别打赢了。”月扶风连忙正色道。“虽然我还没想到为什么,也法解释会发生什么,也不是刻意失礼为难你们父子。但是我不参与,没人能打败你,你如果不留手真的取胜,肯定会有灾厄发生的。”
“闭嘴。”月下歌眉头微微一动,就要用家法封了月扶风的嘴叫他别乱说话,然而没想到的却是:这小子他居然封不住。
“爹我回去再领家法,我是认真的。”月扶风紧盯着轩辕烈的眼睛,试图把他任何一丝的反应全都记在心里。“我再说一次,说真的,千万别取胜,第一轮就走。”
轩辕烈愣了一下,又爽朗的笑了笑。“对不住了小兄弟,我没法相信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况且,我得到什么都是我应有的。”
说不通,不说了,不必月下歌下法术月扶风自己闭了嘴,自此一个字都没在说。
月扶风三番五次的唐突,知北王父子倒是胸襟宽广并没有往心里去,这难免又让月扶风心头难受了——上辈子的青龙魔修已成定局,睚眦必报,就是喊他一声名字都会杀上门去。月扶风说这话都准备好了和他干架,谁知道,他一开始居然这么好的性子。
这真是那个弑父、还屠尽自己宗门的青龙?不好意思还真的是同一个人。即使那个站在同门血泊里的魔尊和这个温和少年毫无相似之处,但人的神魂不会变,月扶风绝对没有认错——不知道是什么变故让他变成那样,但那个变故肯定因为今天而起。
眼看着斗剑会开展,月扶风根本无心观战。除了上辈子第一局就遇到他的那个倒霉师妹这次正常取得了和实力相称的战果外,其他一切一如既往。轩辕烈不听劝下场战斗,毫无疑问的所向披靡,没有了月扶风,他的第一简直像呼吸一样容易。
于是如月扶风所料,就是轩辕烈得胜后,蓬莱看中他了——当然不止是蓬莱,但是只有蓬莱有威胁性——月扶风神识扫到蓬莱岛主眼里一丝贪婪,忽然之间坐不住了。
“且慢!今日的比斗不公平,我有异议!”月扶风站起来就说道,以元力加持了声音,连主持者的宣判都盖了过去——即使被看出来身有修为也顾不上了,他在宗门低调了十二年为的就是这一刻这一人!
斗剑会几千年的传统第一次被质疑,顿时全场仙凡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然而月扶风表情坚定,还是站了出来。“我怀疑轩辕烈取胜全凭神剑,如若换成木剑,我怀里这只猴子都能胜他!”
“好大的口气!谁家的娃娃口出狂言!”
“璃火月氏,月扶风!”月扶风这姓名报出口,凡人这边没啥反应,仙门全部大吃一惊。是他们都知道,明明月氏大公子出生心脉就是被截断的,跟剑伤疮疤一般。别人挑衅他们或许会认为小孩子脾气不服输,责罚一通也就过了,但月扶风挑衅……
越是反常越有妖,仙门反而敛默。
“扶风,够了!”月下歌皱起眉头发觉不对,要阻拦时,却发现月扶风居然是他拦不住的。如果要强行制止,恐怕他便不能轻轻的用几个法术,势必得将儿子视作势均力敌的对手、正儿八经的动手才行。好在他心思机敏,略略思忖,忽然又换了态度。“既然如此,那么你可做好准备,就是你的猴子被人一剑杀了也不许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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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青龙剑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