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醒来。
这一觉无比漫长,仿佛已经睡到了天地的尽头。
祂已经沉睡很多年了,只有偶尔会分出一些意识关注外界的情况。祂的一些意识甚至有了别的身份,在外面玩得潇洒自在。
上次祂像这样彻底醒来时,天地间多出了一种能量,似乎是某个存在的手笔。祂有一丝好奇,但懒得去追根溯源,便没有理会。
然后,祂发现这次醒来似乎与之前有所不同。
天地似乎还是那个天地,但祂却出现在了一个人类的身体里!
并且,还是一个凡人,一个幼年人族。
祂终于提起了兴趣,要知道,从祂的某个马甲传来的记忆中,哪怕是千万年以前被称为“道祖”,修为通天彻地的某个人族,也无法承受祂最细微的一丝意识。祂就算只是露出一点气息,就可以让大地上所有的生灵陷入无穷无尽的疯狂。
因此,能够使用一具普通人类的身体,并且气息也完全隐藏,对于祂来说,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体验。
祂小心翼翼地逡巡着这具人类躯体,资质普通,相貌在人族来说应该算得上不错。
没有别的灵魂,祂对这具身体适应良好,仿佛祂天生就是如此。
“以后,我就是人族了?”
祂在身体脑海中找到了一段记忆,这具身体叫做陈寂生,是大乾皇朝治下定南府武邑郡明平县陈家子弟。
一个月前,一伙黑衣人将陈家主家上下几百人杀得鸡犬不留,这具身体因为从小神魂不全,一直被养在陈家乡下的庄子上,得以逃过一劫。
不过,黑衣人似乎抱着斩草除根的念头,一直在追杀剩余的陈家人。这具身体之所以能够躲过,是因为他有个未婚夫,那未婚夫相当于童养夫,虽一直以哥哥相称,但无半点血缘关系,且是个孤儿。
在陈家遭难后,陈寂生的未婚夫便带着其逃了出来。
“陈寂生、陈寂生、陈寂生……”祂不断念叨着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兴奋。
以后,祂就叫陈寂生!!!
“轰隆——”天空一道惊雷打下,一时间狂风大作,然后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陈寂生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间破败的小庙,雨水倒灌下来,闪电将庙宇里唯一一座神像映照得清清楚楚——
那神像长得很像雕,头上却长角,颈部以下全是鳞片,一双有力的羽翼从肩胛骨延申出去,即使此时紧紧闭合,仍然能看出来其翼展非常之大。
陈寂生饶有兴致地盯着这看起来似鸟而非鸟的东西看了一会儿,耳边忽然响起了声音。
陈寂生转头,往庙外看去。
磅礴的大雨中,庙外不知何时站了一圈黑衣人。
他们沉默寡言,犹如不会说话的兵俑。大雨倾泻而下,依然挡不住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陈寂生定定地看着他们,突然反应过来:
啊,他们是来杀我的。
不怪他反应慢,对于祂来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生灵敢走到祂的面前了。
更别说是想杀祂的存在,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吗?
陈寂生深吸一口气,忽然抬起衣袖挡住了脸颊。
黑衣人中,领头的一人开口了,声音嘶哑难听,宛如老鸦鸣叫。
“交出《洞虚真经》,饶你不死。”
陈寂生没有回答,他正在努力挡脸,不让人看到他脸上的笑容。
毕竟,碰到来杀自己的人,笑出声也太奇怪了?
但他真的忍不住啊!陈寂生没想到做人第一天就碰到了这么好玩的事情。此时衣袖下他笑到嘴咧后耳根,肩膀一抖一抖,看上去好像在哭泣一般。
就在这一刻,陈寂生下定了一个决心——
他要好好做人。
如果不做人,又怎么会体会到以前从来没体会过的乐趣呢?
领头的黑衣人见陈寂生不答话,面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罚酒,主上有令,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此话一出,十二个黑衣人便齐齐提刀朝着陈寂生扑杀过去。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而陈寂生仿佛被吓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衣袖里一双大眼睛露了出来。
领头的黑衣人最先看见,这陈家余孽……似乎是在笑?
这是为何?还没等他想明白,一道剑光犹如闪电,划破黑暗!
黑衣人没有机会再思考了,细细的血线从他的脖颈处冒出,他喉咙里哽出一个字:“你……”便再也说不出话,直直倒了下去。
一行十二个黑衣人,如同被镰刀割断的麦子一般,一个接一个倒在了雨地里。脖颈上皆是一道细细的血线。
雨依然在下,而陈寂生的肩头却笼罩上一抹温暖。
一个清瘦的身影将他拥入怀中:“生生,抱歉,哥哥来晚了。”
陈寂生抬头,“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便宜未婚夫,他的哥哥。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宛如松间白雪,明月清风。
原来就是这个人,竟然敢当我哥哥。
陈寂生望着萧守拙的脸,感到越来越有趣了。
他眨了眨眼睛,豆大的泪珠从苍白的小脸上滚落,便扑上去将脸埋入便宜哥哥的怀里。
有血腥味,便宜哥哥受伤了。
陈寂生想起来,便宜哥哥是为了引开追兵,才离开他身边的。
“刚刚那些人好恐怖呜呜呜……我好害怕,我不想死……”
“哥哥,哥哥会保护我吗?”
萧守拙只觉得自己的心无比疼痛,他痛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怀里的孩子,让他小小年纪就要经受这样的苦难。这种心情导致他此时甚至顾不上陈寂生身上的异样。
萧守拙抱紧了怀里瘦弱的小孩子,他的身上都是血,眼里是化不开的心疼与怜惜:“生生,不必担心,哥哥会护你周全。”
天地之大,他们只剩下彼此。
雨越来越大,风雨交加,破庙好像沉浮在大海上的孤舟,冷雨击打在人的身上,带来失温的颤抖。
神庙内,雕身神像忽然动了动。
“刺啦!!”又是电闪雷鸣,萧守拙脸色一白!
一人从远方缓缓走来,也是黑衣,只不过他的黑衣上有银纹。经过那些黑衣人时,他只是顿了顿,就又抬脚走了过去。
惊人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萧守拙脸色更白,强行咽下喉间的热血。反而是他怀里的陈寂生因为被护得周全,只是抬头怯怯地看了那人一眼。
好弱的感觉……
陈寂生又抬头看向将他护住的萧守拙,这个人很强吗?为什么便宜哥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陈寂生左看右看,都觉得眼前的黑衣人只是个能随手碾死的蝼蚁。
不过便宜哥哥好像也是哎……虽然便宜哥哥身体里有一股被封印起来的力量,不过对于陈寂生来说,只不过是大一点儿的蝼蚁和小一点儿的蝼蚁,没什么区别,都是吹口气就能碾死的存在。
“很好,你们竟然能杀了我的十二个手下,还要让我亲自出手……”黑衣人表情淡漠,在他眼里,眼前的两人已经是死人了。
“筑基……”萧守拙瞳孔紧缩,内心不由得感到绝望。
方才他杀死那八名炼气修士和四名先天武者已用光了他体内的最后灵力,而他也不过是炼气八层罢了……眼前之人,却是筑基!!
足足一个大境界的实力差距……
萧守拙一把将陈寂生推了出去,“生生,快逃!!”
然后便又握着剑,冲向黑衣人!!
萧守拙拼命榨干体内丹田的灵力,直到嘴角溢出一丝丝鲜血。他挥出了自己有史以来最出色的一剑,甚至突破了剑道第一境,达到了第二境——【知微】!!
黑衣人自出现后第一次露出了动容之色:“就凭你在剑道上的天赋,足可以拜入剑宗外门……倒是可惜了。”
嘴上说着可惜,黑衣筑基修士下手并不留情,反而越加狠厉——如此天赋惊人的仇人,如若不死,他和主家如何能心安?
黑衣筑基一掌犹如泰山压顶,直接将萧守拙打得吐血,并且灵力震碎了他的心脉!!
萧守拙倒在地上,鲜血从身下淌出,很快就被雨水冲刷而走。
“你居然还不跑?”黑衣筑基杀人之后仍然面不改色,他看向还呆呆地立在原地的陈寂生,感到十分有趣。
“说出《洞虚真经》的下落,饶你不死。”
陈寂生抬起头,雨水将他的小脸淋得惨白一片,倾盆大雨之下,少年的身形显得那么渺小,好像下一刻就要倒地。
“我有点不开心了。”陈寂生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挂上了微笑。他还没长开,脸上犹带着稚气,脸颊边肉肉的,看出来没吃过什么苦,笑起来嘴角还有一个小梨涡。
陈寂生还没被人这么挑衅过。
在萧守拙将他拥入怀中后,陈寂生就认为那是他的东西了。
一个便宜哥哥,一个人族,属于他的东西,他看不到尽头的生命里的一件玩具。
陈寂生还没开始玩呢,玩具竟然就被弄坏了!!
“我会烧死你。”陈寂生淡淡道,“你的灵魂会被永远禁锢,遭受红莲业火的烧灼,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红莲业火?”黑衣筑基不禁摇头失笑,“红莲业火由阿鼻地狱孕育,那是化神修士都不敢轻易涉足的地方,你不过一介凡人,又哪里能见到这火焰?”
少年气盛,死到临头都敢夸下海口。
黑衣筑基抬手,灵力在掌中凝成一把剑,“我知道你们不过陈家不受重视的小儿,哪里又清楚陈家的秘密?我今日便做一件善事,让你死得痛快些,也好早日和你哥哥团聚。”
说着,他将灵剑往前一递——
这时,陈寂生手上忽然出现了一样事物。
那是一朵妖艳美丽,荼蘼至死的红莲。
红莲花瓣层层叠叠,中心燃烧着似乎永恒不灭的火焰。那火焰只是看着,便让人有种心惊肉跳之感,好似蕴含着数不尽的毁灭之意。
“十、十二品……”黑衣筑基脸上不仅是动容了,简直是惊慌失色。冷汗从他额头流下,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仿佛退化到了幼儿时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也终于想起,少主有一次提起过关于红莲业火的只言片语,道传说红莲业火最初不是来自阿鼻地狱,而是诞生于一朵先天灵宝十二品业火红莲之中。只是那个传闻太过离奇,连少主都不当一回事,他也很快就将之抛在脑后。
“……业火红莲。”黑衣筑基终于将话说完,而他此时已经汗出如浆,浑身上下的灵力无法使用,也无法动弹。天地间因为业火红莲的出现都变得寂静,本来磅礴得似乎要倾尽五湖四海的大雨也停了。
“不是真的,只是一个虚影而已。”陈寂生为了“做人”这一伟大目标,并不打算用自己本来的力量。幸好他由于活得够久,加上喜欢分出意识披着马甲到处乱窜,也收集了不少东西。
比如这朵号称“先天灵宝”的十二品业火红莲,便是某个意识化身道祖时的法宝。此时哪怕只是召唤出红莲的一点虚影,就够用了。
修真等级: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飞升
注:此等级不适用于主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