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房门主动两边打开,炎孤芳手中执书侧身站在床边,外头的暖光洒在她的一侧,整个人显得空灵无比。
炎孤芳的目光落在书上,眼都没抬,她道:“既然来了,为何不入。”
顾轻云执谢礼,不是虚礼而是发自真心,毕竟要不是对方突然出现救场,他和段寒此时怕是已经地府相聚。他开口道:“怕打扰了孤芳魔君。”
“不打扰,你自便。”炎孤芳直接转过身去留了个背影对着他,然后接着解释道:“我与他不过血脉之需,他看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他,至于你们两之事,不用顾忌我,我无甚兴趣。”
只觉一道天雷劈顶,顾轻云一口气岔在喉间,上下不得。
平静过后,气氛有些微妙,之后就察觉微妙的只有他一人,轻笑过后,顾轻云坦然接受了这个误会。
什么也没有解释的顾轻云走到床边,确定了段寒的伤势不会伤及性命后,便准备转身离开,就在这时,炎孤芳平淡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的身边没有你的位置。”
没有恶意,心性如此,只是单纯的提示。
顾轻云转头,道“我知道。”
他和段寒立场对立,段寒能替他救下师尊,顾轻云就已经真心感谢,至于留在段寒身边他自始至终就没想过。
炎孤芳缓缓走向他,犀利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实言道:“你很强。”
平和的顾轻云微微点头,坚定道:“我知道。”
从他有意识起,握剑的那一刻,他就确信自己有一天必能走到剑道巅峰,从未怀疑。
炎孤芳眼中的赞赏变成了战意,亮若星辰,她轻笑道:“我想一见你的剑。”
这是顾轻云第一次见炎孤芳的笑容,清浅却与她的清冷恰到好处,绝艳非常。
顾轻云没有理由拒绝,也不会拒绝,他点头笑道:“魔君的战帖我收到了,总有一日,你我终有一战。”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我等你。”
言毕,炎孤芳回转窗前,低头继续参详手中的书卷,此时,窗外的飞雪落簌簌下,她遗世独立一般的侧身站着,清贵如月。
这该是今年最后的一场雪了吧!
回房间后的顾轻云催促公山前往魔厌之地,公山却一口拒绝了,问其原因就是想等段寒清醒再走,这个借口在顾轻云这里并不能成立,公山的品性就不是如此感性之人。
但他也没有办法,魔界他第一次出行人生地不熟,有公山在旁能减去很多麻烦,与之相反他可能要死在魔界。
所以他只能等,但是又不能干等,修行一途他一直是争分夺秒。
无论再怎么冷冽的冬天终究会过去,清晨的第一缕清光,透过窗台照在床上重伤之人的脸上。
似乎被这阳光打扰,段寒缓缓睁开了眼,他先是侧头看见了窗台站立的倩影,而后就是用眼神审视着周身的环境。
炎孤芳看了过来,平和道:“你修为已经倒跌到炼气期。”
段寒吸了口清晨的冷空气,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他干着嗓子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炎孤芳对对方的问题听而不闻,而是继续责怪道:“你这样的修为回去魔尊身边活不过三天。”
“我知道。”段寒说。
炎孤芳说:“既然知道为何又燃烧修为?你有诅咒之心只是离开,女祸夫人还留不住你。”
段寒解释道:“她的目的是顾轻云,对他来说是个隐患,我本想要公山杀了她的,是我失策。”
在炎孤芳面前,有些事他不需隐瞒,如果不是鬼灵赶来援手,留下女祸一人有他们三人未必不能。
“失策?”炎孤芳显然很不满对方的这个理由,她不悦道:“只是为了一个他人的隐患,你差点魂归黄泉,值吗?”
段寒轻笑一声,恢复你一点生气笑盈盈道:“不是有句话说,没有值不值得,你有你愿不愿意。”
炎孤芳探究的盯着段寒的脸半响,她才开口道:“血脉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你和师尊太像了。”
“哪里像?”
又不是没有见过魔尊,段寒自认没有和魔尊相像的地方,他是段寒,独一无二的段玄知。
“一样都是个死心眼的。”
门外传来公山的声音,他很自然地推门进来,自来熟地走到段寒身边,一掌拍在对方肩膀上,高兴道:“好小子,居然还没死?”
差点被他拍出一口老血,深受重伤的段寒侧身躲着,公山拍空了却不恼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段寒撇了公山那只拍他的大手一眼,有些嫌弃道:“你很想我死?”
“祸害遗千年呢,你那那么容易死。”公山笑道。
段寒拉回刚才的问题,好奇道:“你说我和我的便宜老娘有什么地方相像?”
他心底并不愿意和魔尊有什么相像的地方。
一旁的炎孤芳及时纠正段寒道:“怎可如此称呼师尊,你这是不敬。”
公山出来和稀泥,用身体挡在炎孤芳面前,一脸好笑劝说道:“他要是叫了魔尊母尊这个称呼,不是有求于人,就是想要怎么算计她。”
段寒适时地接口道:“还是义父了解我。”
“打住,”公山朝段寒伸出手阻止道:“义父这两个字也是危险的代名词。”
段寒呵呵一笑,说道:“既然这样,我就不跟义父客气了,你把人送到魔厌之地多留一阵,我怕女祸夫人还不死心。”
“你口中叫的是义父,说出口的话却把我当奴隶,真的义父的好大儿啊!”
又要做苦力,公山是叫苦连天。
炎孤芳陡然开口道:“十三天。”
房中另外的两人一脸疑问的望过来,炎孤芳没有解释,而是掉头看向窗外,段寒回过神反应过来,炎孤芳原来这是在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
是他昏迷了十三天。
“继续。”段寒侧身抬手,曲指敲了敲自己靠坐的床头,拉回公山的视线。
想到对方等下的表情,公山也不给他装糊涂你,直接揶揄道:“你和你老母一样,都是个痴情种。”
被人说破,段寒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他忍着不自在转移视线描补道:“她不是有过很多面首?”
公山了然嘿嘿一笑,道:“那些面首要是能稍微有一点用,你这个魔少主的位置都轮不到你,魔尊一族血脉尊贵,她要是能稍微用点心,你都能弟妹成群,享尽手足相残之乐。”
见段寒沉思着没有说话,公山乐呵呵的取笑道:“要说这点,你差你老母可太远了,她可是一出手就直接把人拿下,再看看你?到底还是个毛头小子哎呦喂!手都还没摸过吧?”
“闭嘴,滚-!”段寒恼羞成怒,抬手一指大门口的方向下逐客令。
占着段寒重伤不便,公山贱嗖嗖故意在门口来了个三进三出,看着段寒瞪着他气得铁青的脸,更加得意摇头晃脑道:“我就不滚,就是玩,你站起来打我下。”
太欠了,段寒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扑腾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他恶狠狠像拔了牙的老虎,威胁道:“等我好了,玩死你。”
公山故作害怕:“我好怕哦!”
段寒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嘴角浮现一丝狞笑,他静静的盯着公山,眼中的恶意暴露得明显,他拉长语调道:“长风在书院里过得无聊,需要给他找点事做,不如我把女祸夫人交给他,你看如何?”
公山幸灾乐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段寒这一招拿捏在了他的死穴上,他立马暴跳如雷朝着段寒吼道:“你这是给他找点事做?你确定这不是在给他找死?”
女祸夫人为十二魔君之一,能力公山是见识过的,以现在的洛长风的修为来说,简直就是不够对方塞牙的。
段寒故意不说话,眼中锐利的目光好似化为实质的利刃,公山被盯得一脸心虚,抬手指指点点了半天,才放出最后一段狠话,他道:“算你狠,有你的。”
说完,公山好似一只斗败的公鸡气哼哼的转身就走。
“等等!”段寒后知后觉地大喊一声。
刚到门口的公山又不耐的调头回来,他不爽道:“干嘛?”
段寒问:“他呢?”
公山抬头看天,故意道:“谁呀?”
段寒又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盯着公山,公山被盯得败下阵来,瘪嘴道:“旁边打坐呢。”。
段寒轻忍不住笑出声,呢喃一句:“他倒是个心静的。”
捂着自己的眼睛,公山对着段寒一脸嫌弃道:“你看你笑得那一脸不值钱的模样,简直辣眼睛。”
段寒瞬间变脸,朝着公山面无表情吐出一个字:“滚!”
公山呸了一口,转身就走,门外还传来他不满的抱怨:“这没良心的狼崽子搞差别对待,总有一天会遭报应。”
段寒大声提醒道:“我听得见,你要再多说一句就留在魔界不用回来了。”
回答他的是公山快速消失的身影。
落地窗外远处绵绵青山直通天迹,窗台前,红梅点点争先报春,黄鹂阆苑梅枝鸣咛,窗台下,一方棋盘,一人身披白衣,仿佛端坐于云端,世间万物触及不到的缥缈。
温和一笑,顾轻云侧头望着推门进来的段寒笑道:“手谈一局?”
往日里心不静的时候,顾轻云就爱自己和自己下围棋,脑袋忙起来就不容易胡思乱想了,他已经很久没摸过棋了,这次重操棋力倒有些生疏了。
顾轻云这一笑,段寒差点没招架住,他脚步一顿,很快就收敛了心绪,走到顾轻云对坐坐下,棋盘上的棋已经下了一半了。
段寒垂首视线下移,顾轻云纤长的手指正在专心分棋,指尖撵拨间,段寒的脑中不受控制的想起公山那句,手都还没摸过,到底有些心猿意马。
“你先。”顾轻云并起二指把装有黑子的棋盒推行到段寒面前。
段寒遗憾的看着顾轻云缩回去的手,手中不自觉地落在顾轻云刚刚碰过旗盒那一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他抬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眼含微笑道:“让我先行?是要让着我咯?”
顾轻云点头,抬眼道:“你是伤者,让你先行。”
段寒执棋落盘,唇角笑意分明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段寒落子的速度很慢,节奏也迟缓有度,他一手托着下巴,空闲时,拿着吃下的白子,百无聊赖似的敲击着桌角。
与之相反,段寒的棋风确是攻击型,他杀伐果断一开局就掌握主动,势如破竹连吃顾轻云数子,杀得惊天动地。
专心致志,顾轻云应对的不疾不徐,就算自己开局不利,他也能稳扎稳打给对面设下数道陷阱,以微弱的几子颓势粘着对方。
显然,段寒就算大胆攻杀,也不是性格急躁之辈毫无防御,两人杀得有来有回。
木窗半开,窗外沁来梅香送暖,一片春意融融。
棋行一半,望着对面一边思考一边玩棋的人,顾轻云抽空道:“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以段寒现在的修为回去,不说蛇族姜家要取他的命,其他慕强的魔族也不会让段寒好过。
段寒落下一子,毫不在意道:“我会暂时闭关。”
心绪流转,顾轻云疑惑地望向对面,神色复杂道:“你要借力打力?”
眉头一挑,段寒深邃的目光看了过来,意味深长道:“借谁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