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是个技术活 第20章 月明风袅，只影千山（三）

联邦2365年，第八星系垃圾星。

在刚毕业的那段时光里，满怀热忱和医者的善良的项年一心扑在公益医疗事业上，带着年幼的楚琰地奔赴各个偏远之地开展义务就诊，辗转于无数连名字都叫不上的垃圾星，那些地方环境恶劣，每一处都仿佛被科技文明遗忘。最初的目的是引着聪明的小家伙见众生之善，却在一次次出门时被一群年幼却熟练的孩子顺手牵羊，或是被路过的行人趁其不备偷走他们身上仅有的值钱物品。

残垣断壁，满目疮痍的城市，也许也曾有机会迎来发展。

却因原住民一次又一次浅显短浅的见识抑制了可能的机会。也是一次次的遭遇让项年渐渐意识到，在这里，善良与同情并不能换来同等的尊重与回报。渐渐地，他收起了心中那点最初的善意，眼神中多了几分冷漠与防备 ，完成了最后一天的工作，他起身准时收起所有的检查设备，转头离开。

身后，阵阵叫喊声此起彼伏。那些声音急切又尖锐，像是要冲破这压抑的空气。看到离去的众人没有一个回头应答，叫喊声逐渐变了味儿，化作了不堪入耳的谩骂，一句句砸在空气中，砸在每个医护人员的心中，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愤怒与不甘。

项年拖着沉重的步伐，神情落寞地回到休息处。他走向床边，身体像是被抽去了力气，缓缓坐下，随后无力地躺倒。他双眼无神地望着斑驳的天花板，思绪如乱麻般纠结。曾经怀揣的热忱，在这一次次的现实打击下，渐渐冷却。不是没有人向他释放过善意，可在这被劣根性笼罩的大环境里，他只觉得自己渺小如尘埃，纵有一腔悲悯，却深知无力普渡众生。

重重的叹息声又一次传来，楚琰感觉自己一路上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从另一张硬板床上起身，准备去外面寻求片刻安静。

光脑上的收到的信息一直在转圈圈，一直显示信号较差，无法显示，楚琰不得不转动身体，寻找着一个信号较好的位置。

余光瞥到天台下一个浑身脏污的身影跪在救助站的门口，只当又是来救助站混吃的人，毕竟这样的先例不少，只匆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等了一会，一张盛山夏正在啃着小饼干的照片发来。

附赠着盛长青的亲切语音问候。

“老大，看我给你新收的小弟。”

楚琰果断关闭光脑，恨不得穿回三分钟前对扇那个苦苦寻找信号的自己两巴掌。

另一边的七岁的盛长青小朋友看着对面已读不回，只当是照片拍的不好，连忙抓过一旁的粉色玩具精心布置起来，立志留下盛山夏最美丽的照片。

粉色玩具是盛母准备的，她满怀期待的准备迎接自己的小公主出生，为未来的小公主起好了“盛衫夏”这个唯美的名字，直到见到又一个逆子，瞬间所有心思落空，她甚至连重新思考名字的力气都没有了，随手将“衫”改成“山”，“盛山夏”这个名字，就这样带着一丝敷衍和失落被确定下来 。

不过盛母是公平的，两个儿子都比不上隔壁黄家的小公主可爱，于是盛母转头扑向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公主，一口一个干女儿叫的亲切。

垃圾星的空气总是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药水和腐烂物混合的味道，在狭小的休息室更为明显，这个不大的天台，流动的空气几分缓解了不适感。

等楚琰悠悠转醒，项年也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两人边走边聊着。

楚琰余光瞟了一眼那个跪着的身影所在的方位，已经不在了，心中对自己几分唏嘘。

“这两天这里有宇宙乱流，跃迁点无法使用，可能要再过几天才能回去。带你去前两天说的地方逛逛。”项年查阅着光脑信息带着人往前走。

楚琰知道带自己逛是幌子，给楚璇准备生日礼物才是真正的目的。也没有拆穿，毕竟自己也对那里充满了好奇。

小路不是特地修建的，更像是人踏多而成的小道，不够平整，但胜在便捷。楚琰亦步亦趋的跟在一旁，始终和项年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墙隔在了两人中间的。

“再说一遍，千万不要别告诉你姐。”项年大大咧咧的往门口一站，得到满意的答复，才带着人往里走。

“吱呀—”老旧的木门被推开，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用力过猛倒塌。黑漆漆的环境门口坐着一个躺到在摇椅上的老大爷，分外的不和谐。

老大爷看到有人进来，金属色的右手手腕伸出：“通行证。”

项年捣鼓了一会，从光脑上调出一张银色通行证。

“嘀——核验通过。”声音从大爷的右肢上发出。

诡异又和谐。

眼神看了看楚琰：“他也要。”

项年面色陡然一沉，不善地看着眼前影藏在暗处的人。

被这么盯着，多年处在黑色边缘带给的直觉，老大爷一股寒意立刻从脚底涌起，顺着脊梁骨往上爬，还是硬撑着挤出一个堆砌满皱纹的笑容：“当家的新规定，现在无论什么等级，都是一人一卡。”

“老刘啊——，人我给你抓来了，小b崽子躲救助站去了。”带着浓重醉意的声音从耳边略过。

狭小的过道中酒味夹杂着臭味让楚琰和项年都不由屏息。

“嘀——核验通过。”通过的绿灯，照清了一小片光景。

楚琰看到一双满身愤怒和不甘却已经疲惫到极致的眼神，心神不由一颤。

是那个跪在救助站前的人。

醉酒的人不管不顾，拖拽着人向下，一路都在发出身体与墙面碰撞的咚咚声和少年吃痛的闷哼，直到声音渐渐远去，老大爷才恍的想起还有一尊佛没送走。

项年的冷笑声传来，老大爷佝偻的脊背仿佛又弯下几分，连忙很自觉的解释道：“那是卖猪仔的，不用检查…。”说到最后，话都带上了几分颤音。

“那我这个也是，其他的就不用你多管了。”项年笔挺的身高微微前倾，用着不大的声音，刚好让大爷听见。

项年的精神压迫之下，老大爷的头已经低的只能看清地面。

楼梯是下行的，路越走越宽，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已经转成了灯火辉煌的模样。

两个人精神力交流着。

楚.猪仔.琰：“就不能给我整个通行证吗？”

项年无奈摆了摆手：“搞不了，我这个都是假身份办的。给你办一个，你下回就别指望我带你出门了，阿璇会把我揍死的。”

“好吧。”想偷逛的计划落空，楚琰只好作罢。

楚琰还是很好奇这个地方的，灯红酒绿、觥筹交错和地面之上荒败的景象截然不同，像是一座建在地面之下的乌托邦。一个遍布八个星系，几乎无往而不利的“黑市”。

这个黑市大当家，早些年算是个富家子弟，家底在第二星系也排得上名号。却偏偏沾染上了赌博，把家赔了个精光，原先黑市的当家求财不得，把打折了一条腿的大当家扔到家门口，却没想到大当家的家中长辈把他和刚过门的妻子全部逐出了家门……后来大当家游走在第七、八大星系，并第八星系重新起家，一步步吞噬了原先那个黑市，据说还对原来的仇家进行了惨绝人寰的报复。

具体真假多少，也是人们口口相传的，可信度并不高，毕竟没几个人见过大当家。

项年搞这么麻烦，进来就是为楚璇寻找修改武器的“幽蓝髓”。楚璇的武器为骨鞭，裂空索一直缺少一个合适的链接剂，每次修补都消耗巨大并且十分麻烦。项年想要送的这“幽兰髓”绝对是粘合剂的最上品，自然是十分稀有，他寻寻觅觅大半天才在这黑市听闻一点消息。

隔着面具，楚琰也不怕有人认出自己，大胆的看着每一个交易架上的商品。商品买卖区肉眼可见的繁华，最突兀的显示频上数字屏上数字疯狂跳动，人来人往千万星核成交。

是的，联邦币在这里没有任何作用，星核是唯一的交易货币。

项年打听了一会，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在一旁单独的交易间里果断成交。见时间还早，楚琰也是难得的表现出有兴致，两个人又逛了三个多小时，楚琰买了几种自己一直眼馋却一直没机会买到的矿石，出来已是深夜。

当然，楚琰没多少星核，当场给项年打了一堆欠条。所谓债多不压身，欠条打多了楚琰反而看到喜欢的就想来几个，差点把项年这两年私下攒的小金库给花了个精光。

这一趟收货颇丰，走在那泥泞不堪的小道上，楚琰心情分外的好。

“救——”微弱的声音传来，楚琰只当是自己幻听了。

项年却整个人警惕起来。“别动，我去看看。”

地上的一团黑影看到有人向自己走来，彻底昏死过去。项年走过去，探了探鼻息：“还有呼吸，没死。”

动作轻柔的把整个人翻过来，看见手腕和脚腕深可见骨的伤不由一愣。

“自己逃出来的？”楚琰的声音突兀的想起，打断了项年的思绪。

“嗯。”从空间戒指里拿出单价，把人转移到上面。“来帮个忙，伤有点严重。”

楚琰走在后面，主要任务是稳住人不掉下去，小路崎岖，但好在救助站已经不远，两人个给他消毒上药包扎整个工作完成后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项年安顿好两个小家伙，自己去救助站的沙发上浅眠了一会。

楚琰在硬板床上和另一张床上的少年隔床相对，他想：第四次。昏睡的少年的眉心始终拧在一起，不知是疼痛还是有着什么忧心事。第二次换药时少年发起了高烧，项年日夜照顾了三天，终于在走前最后一天少年醒了。

项年带着一些适合病人的恢复食用的营养液，就看到伤还没好全的人跪在楚琰面前。吓了一大跳，还当自家孩子染了什么社会霸凌的坏习惯。

脚不敢停地把少年扶起，只见少年抬眼见到项年，又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木质地板发出沉闷声响，嘴里呢喃：“谢谢你们。”额头红晕更盛。

“起来起来，不用这样。”项年连忙把少年扶起。他自是明白，一连四天，除了那个把他买到黑市酒鬼没有任何人找过这个少年。

他瞟了一眼楚琰，楚琰在一旁扣手。

“我已经和救助站的人说了，你接下来就在救助站养伤，伤养好了就留在这帮忙，不用回去了。”

少年低着头，项年看不清少年墨色眼眸中的波澜。只是絮絮叨叨的各种注意要点，于心不忍却也只能做这些了。

楚琰和项年走的那天，少年是在房间的窗台处目送着人消失在视线尽头。越少人知道他在这里越好，所以他不能出去送别，他想，以后会有机会的。

手中的卡片被少年牢牢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