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汉子深谙苟命之道。他知道自己的希望在伊恩身上。他屁股尿流的往伊恩身后蹿去,意图将少年并不伟岸的身躯当成自己与瘦子之间的屏障。阿卡莎优雅的走过来,抬脚将刀疤汉子踹出了避风的港湾。难以置信,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士竟能踹动那么一个壮汉。
“少年,别让乱七八糟的人站在你的身后。”阿卡莎随手把水果放到一旁的吧台上,语调轻柔的说着,矜持优雅,好像刚刚把大男人踹得满地滚的人不是她一样。
走在阿卡莎身后的幽灵女士斜眼瞟了阿卡莎一眼,撇了撇嘴。
“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伊恩环视四周,问道。
“显而易见,有人牛皮吹破,饱受压迫的人反抗了。”幽灵女士说。
听了幽灵女士的话,瘦子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刀疤汉子目光躲闪,努力把壮硕的身躯缩得更小。
沉默大概就是默认的意思吧。不知道瘦子受过怎样的欺压,自然说不出“些许小事,何必斤斤计较”这样的风凉话。但是,怎么也不能让他把刀疤汉子杀了。
伊恩以圣职者特有的慈悲目光注视着瘦子,温和的说:“先生,请让我为你治疗伤处吧。”这么和煦的态度摆出来,足以让绝大多数已经被物理说服,或是仍在被物理说服的顽劣之徒闭嘴。
瘦子果然没有头铁到当场跟伊恩硬杠的程度。场面人,不能输了气势。他恶狠狠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划过刀疤汉子,掠过两位女士,最终落在伊恩身上。他声音嘶哑,恍若恶鬼:“多管闲事是要付出代价的。”说完,他捂着饱受摧残的手臂上楼了。
不想交流的施暴者溜了,众人的视线投向缩在角落里的受害者身上。还是那句话,没人能够拒绝圣职者慈悲的目光。
没有人能拒绝圣职者悲悯的笑。人们应对的方式有很多种,可以满心感激,可以诚惶诚恐,也可以——
卑鄙佝偻的男人再次变得伟岸。他挺起了胸膛,用一种施舍的语气说:“你很好,刀疤阿罗记得你的人情。”
众人沉默的看着努力挺着胸膛的男人,完全不因得到“刀疤阿罗”的人情而感激涕零。
男人等了一小会儿,微微变了脸色。他惊讶的说:“你们没听说过我?没听说过大名鼎鼎的刀疤阿罗?!我,刀疤阿罗,鲁约边境最恶名昭彰的悍匪,鲁约大公最憎恨的男人!”
“刀疤阿罗?这个名字不在被智慧之城承认的伟**师和学者名单上。他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一个煊赫的姓氏。”阿卡莎作出思考的模样。
“这颗脑袋不值钱。”幽灵女士此话一出,立刻惹来另外几人的注视。她解释说:“除了围堵那群吸血鬼,我偶尔也会当赏金猎人赚零花钱。教廷叛逃了十多年的骑士长就是我解决的。”
说来惭愧,任何伟大的组织都有离经叛道的存在。差不多二十年前,神殿骑士中最有名望的骑士长选择了背叛。教廷追捕了他十年,每每叫他逃脱。就在教廷以为他们永远也抓不到这个可恶的叛徒的时候,有个神秘的赏金猎人送来了他的脑袋。这件事很有名,即使过去了好几年,伊恩也还记得。不管那位叛逃的骑士长做了怎样的错事,他依旧是人类武者中的天花板,悬赏榜单挂在前几位的危险分子。
“我该说什么?他不是被吾主眷顾的圣徒?”伊恩想了想,说道。
随着几人的话语,刀疤阿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列出的几条,可以说是凡世最顶尖的标准,哪里是不入流的小蟊贼能摸到的?
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只有最顶尖儿的那波天之骄子才入得几人的眼?刀疤阿罗眯着眼睛,故作凶狠的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说:“你们想知道什么?”
“你的同伴为什么要杀你?”伊恩问道。
对于刚刚被追得屁滚尿流的刀疤阿罗来说,这个问题太不给面子了。他板着脸,脸上的伤疤的让他真的有了几分悍匪的气势。他气呼呼的说:“谁知道他发什么疯!”
“那就说说你们的事。”伊恩好脾气的说。为了安抚刀疤阿罗,他还笑了一下,像极了开导闹别扭小情侣的居委会大妈。
刀疤阿罗不想说,但是,谁又能拒绝圣职者核善的笑容呢?
“我是鲁约人,因为一些原因,被通缉,来这儿讨生活。那些没什么好说的。我在道上还有几分面子。猴子——我是说,我们都叫他猴子——猴子是个蹩脚的小偷。他没什么本事,只敢偷点儿不值钱的东西。像他这样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为了活下去,他得找个靠山。我庇护了他。”刀疤阿□□巴巴的说,“我对他不赖,他平时就做点儿仆人的活儿。我没把他打个半死,没推他去送死,更不打算操他py,他的‘酬劳’我也给他留了一半。你找不到比我更仁慈的主人了。”
给人做牛做马,随时可能挨打,不知什么时候就莫名其妙的没了性命,弄到财物得上供,遇上有特殊癖好的“主人”,还得毫无怨言的献身,在法外之地,弱者就过着这样的日子。所以,结论是什么?当个好人,生活在法制健全的地方?
“听起来,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幽灵女士说。
“谁不是呢!”刀疤阿罗全不在乎的说,似乎十分习惯这样的辱骂。
“罪不至死,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伊恩停顿了一瞬,又补充道,“在这件事上。”
“或许他是个小肚鸡肠、极度自卑又自傲的可怜虫,你眼中那些微不足道的‘仆人的活儿’已经足够让他对你怀恨在心了。只要一点点刺激,他就能动手杀人。而你恰好看着他被法师惩罚,没能发挥保护者的作用。”幽灵女士想了想,为自己的说辞增加了一条有力的佐证,“很多侦探小说就是这么写的。”
幽灵女士的证据太有力了,伊恩完全说不出反驳的话。他能够根据这点儿猜测,脑补出一部无病呻/吟的扑街小说。
“那他为什么不选择下毒呢?”阿卡莎反问道,“那样成功率更高,不是吗?”
幽灵女士一噎。她抿了抿嘴唇,说:“没钱?”这话她自己都不信。买不起的毒/药有吗?有!出自大炼金术师之手,耗费无数珍贵材料的药剂,有价无市。去林子里转两圈,捡几个花花绿绿的蘑菇,想法子给目标灌下去,也能成功把人放倒。都选择下毒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了,难道还要在药物的选择上穷讲究吗?
“那么,是什么让一个惯于隐忍的小人物忽然暴起杀人?”阿卡莎用一根手指卷着墨色的长发,慢悠悠的说,“你们得承认,除了施法者本身让人敬畏,在动不动就把人剁成几段的法外之地,莉莎的那点儿手段没什么大不了的。”
“吃错东西了?”幽灵女士很有参与精神。
“小店的食物绝对是干净的!”一直充当背景板的汤姆急切的说。刀疤阿罗和猴子吃住都在旅店,如果是饮食方面除了问题,首当其冲被怀疑的就是汤姆。
“我们没怀疑你。旅店提供的食物很不错。”伊恩安抚道。作为一个没怎么吃饱,不得不想法子加餐的食客,他的安慰也是十分善良了。
“坏消息,失去希望,罹患绝症。”幽灵女士又说。这些确实能够让人崩溃,破罐子破摔。
“这里可是荒之领!”刀疤阿罗一副“受不了你们”的模样,不耐烦的说。是的,在荒之领讨生活的亡命之徒,大多早就与家里断了联系,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家人。他们也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活下去已经足够让他们倾尽全力了。至于绝症什么的,在这儿很难找到靠谱的医生。
“如果不是他突然来了月经,那就只能是诅咒了。”幽灵女士一本正经的说。
想也知道,男人不可能来月经。但是,诅咒?这可不是传奇小说,小偷总能偷到来历神秘的珠宝,接着被卷入奇奇怪怪的冒险。似猴子这样的下等人,一辈子都不会和法师扯上关系。
如果刀疤阿罗是个推动剧情的无脑工具人,他现在就该指出,那个教训了猴子的神秘法师就是罪魁祸首。可惜,他不是。人贵有自知之明。刀疤阿罗很清楚,如果那位法师真的要和猴子计较,她大可以当场剁了他的手,甚至直接杀了他,犯不着这么折腾。
刀疤阿罗不是个细心的人。他无法提供有用的消息。讨论不了了之。刀疤阿罗到底是怕死的。他找汤姆换了一间远离猴子的客房。
伊恩和阿卡莎拿着逛街的战利品回房了。
“我已经告诉他们答案了。”幽灵女士盯着汤姆,饶有兴致的说,“你觉得这回能活几个?”
汤姆叹了口气,说:“它不会允许的。您不该回来的。”
“这可比冒险小说有趣多了。”幽灵女士咧开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