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心 第48章 碎心

雍鸣感受到冥神善意，或许来自他对微笙照顾，他们两家父子关系终究不同。他明白冥神疏远之意，若是神族哪日翻旧账，冥界依旧是中立者，不会偏帮任何一方。

“你……为何还不高兴？”微笙观他眼底虽已无死气，却也没有感受他喜悦之情。

“我怕又是空欢喜一场。”雍鸣淡淡回答。

他还没有得到任何反馈。但只要她会复生，他知自己愿意付出一切。

“师兄，你为此倾尽所有，可觉后悔？”

微笙一身着绚丽华贵紫袍，站在清雅古朴屋室内显得高贵神秘。眼神阴魅幽暗，怒火滔天，彰显主人心情极度不悦。

他是为八月十五招赘之夜五十九条魂魄之事交换而来。

雍鸣本在窗前乌木塌盘膝打坐，听到声音，凤眸睁开，曈内静寂无波。

窗外，桂花已经开败，细密微小花穗零落满地。倔强散发最后浓郁清甜香气，向世间宣誓自己来过。

方府主子没有喜爱桂树之人，这棵花树生在客院孤单成长。

任何事物只要存在就会留下痕迹，微如香气虽无形但其气也可令人魂牵梦绕，只等牵连显现就可得到。

微笙看着他瘦削背影，挺拔冷阔，不堕神之威仪。细观就知，徒有其表，全是伪装。若是不自己主动发声，他恐怕难以察觉自己到来。

可见神魂之伤越发严重。

对自己心狠至此，六界难寻。他蹙眉质问：“雍鸣，你还有什么？”

“头发，血液，还有……”雍鸣说到此处停顿许久，似是在仔细盘算自己最后资本。良久，才喑哑坚难吐出一字：“无。”

微笙仿似听到天大笑话，他可是昆仑山君，魔界储君，妖界之主，落魄至此，真是可笑至极！

盯着他寂寥背影，微笙恨声说：“师兄贯通古今，有经天纬地之才。无心而生都能被师兄创造出来，想必失去所有只剩森森白骨也可活。”

飞升成神需历八十一道天雷，那是淬骨重塑之雷劫，损伤有，助益更大。而他生抗九十五道惩戒天雷，竟还未死，已在六界传开，不亏六界是非榜第一人呢！

所行之事举世震惊。

微笙艳丽紫袖一甩，已现于木塌之上。

纤美大手抚上枯槁银丝。心疼情绪即使被小心遮掩仍夹杂着尖酸刻薄话语显露而出：“不，师兄，你最有价值之物是不死妖心。”

邪肆丽颜自颈后探出，几乎挨着他师兄清正俊秀脸庞一起看向漆黑金簿。上面写着交换之物分明是妖神不死之心！

妖神不死之心，得之可与天地同寿，为六界至宝。太过贵重，并不合理。

“他们神魂不值这个价码。”雍鸣自己施法将契约抹去。

“生命可贵，神魂无价！”微笙义正言辞。

“任何事物皆有价。”

“你觉得不值，你放在秤上秤过！”微笙责令墨笔重写。

墨笔被两股法力对抗操纵，苦不堪言。笔杆子一直哒哒哒发颤，生怕笔身破碎。

“我熟记生死簿。”

微笙将簿子啪摔在塌上陡然提高音量，怒道：“是！”

他在虚空来回焦躁踱步，吼道：“是！你厉害，你什么都懂！”

“你是谁啊！你是神女之子，魔界储君，万妖之王，还是仙界第一派掌门人！”

“为了你那掌中宝！心尖痣！命中劫！你毫无留恋就要卸任。你可还记得自己是昆仑山君么！昆仑将它意志传授与你，你是如何守护它。”

“你若身死，昆仑山毁，师门将如何，师兄弟以及后辈们该如何自处，你可曾在意过这些，在意过我……们！”

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不知是恨自己当年为唤回他生念告知幽冥界人蛇族秘密之事，还是恨他不计后果！为聚魂万年来他早已不顾一切！

“阿父？”微笙还记得当年看到雍鸣骨瘦嶙峋面目全非出现在自己面前，已无原本丰神秀丽之貌时，他呼吸窒停，心如刀割之感。

他不理解，悔恨道：“是我错了，我当年不该将他从地渊之北冰池捞出来，沉睡总好过如今这幅神不神，鬼不鬼模样。”

冥神皱眉看着儿子，似带着某种审视。半晌，他忧心忡忡说：“情劫未渡，心魔不消。雍鸣早已疯魔。”

情劫？心魔！

就是如今那位方时祺！

她病弱但野心勃勃，妄图掌控魔，却沦为傀儡。与记忆里他那雍容纯善的大师姐时祺，毫无共同之处。

雍鸣疯癫，认为魂魄重聚即是她，可微笙却不觉得是。躯壳已换，记忆皆无，灵魂新生，怎会还是原本之人。即使外貌十分相像，可终究不是同一人。

且如今这位方小娘子体内住着低贱魔物，早已面目全非。

“发为血之余，是上好……”

微笙打断雍鸣话语，气道：“谁在意你那破头发！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他根本没有听进去自己劝告。

他人不愿听，雍鸣也未接着往下说，直接写完契约，签下自己名字。

滴星闪现拦住微笙去路，战意昭昭。他唤出惊神剑与之较量。

自雍鸣从幽冥界拜问蛇神殿而出以后，便开始收集时祺魂魄。

本是燃魂献祭与天地万物借力，早就作为复生代价消散，他不信有何等秘法能重新聚拢。若是有，微笙猜测必定逾越生命。

雍鸣哪里会全盘告知，他目前只是冥界储君，还没有资格进入幽冥界蛇神殿。无法探知当年之事细节。

师兄弟万年未曾动手，实力确是反转。

微笙苦修甚久。冥神有意传位于他，刻意磨炼，这些年冥界大小事宜都是他在处置，早不是当年随心所欲心无城府的神二代。

可他仍是仙，至今未能渡劫成神。

而雍鸣虽是昆仑山神，神魂因被雷劈受到重创，面对杀意腾腾修为深厚师弟力有不逮，最终被惊神剑意刺伤，吐血而败。

“你！”微笙曾幻想过无数次自己打败雍鸣场景，不料今日仓促之下竟然成功，可见他伤势比自己预料更加严重。

“非要已死明志方能显示你深情是么！你这个蠢货。”他气恼，口不择言骂道。

雍鸣枯瘦大手握着滴星摇晃站起，他抹去嘴角痕迹，望着几欲哭泣忧伤紫眸。

说：“我早已死去，微笙。”

他并不是想证明什么。

惊神被主人直砸在地上，发出脆响，它早习惯主人气急败坏，自己默默飞回剑鞘。

微笙当然知道，仙魔大战前，诸多同门被家族强行召回，就是不想自家子弟受无谓之伤。

冥界派人将他强压回去，他知自己身份不应该参与。但他忧心师傅忧心师门师兄弟，担心大师姐和……倒也不必，那人很强不需要自己操心。

呸呸呸！自己也很强！只是深谙保命之道不愿显露而已！

魔族修为高深长老以及统领自然轮不到他去斗法。他有自保之力，一边砍杀小魔一边想着回去估计又要被阿父阴恻恻盯着教训。

要不直接受点无关痛痒小伤，不知能否博取冥神同情。

忽然就听大师姐凄厉悲喊：“雍鸣！”

她一向温和明煦嗓音这一刻哀戚憎怒。

他尚未弄清发生何事，妖神威压夹杂愠怒已经铺满昆仑。他欣喜不已，这说明师姐已渡劫成功。

妖神现世，万妖臣服。她如今才一千八百岁而已，却成为一界神主。真乃旷世奇才。

微芒如一点星光，飞旋横扫穿过，对战魔族纷纷在自己面前化作齑粉消散。视野开阔，他飞身而去，身形于半空中忽见，时祺怀里抱着一个空洞洞血人。

放开神识搜看，赫然发现，胸口空洞洞血人竟是——

雍鸣！

心脏狂跳不止，他默念静心诀，强压下慌躁。

再去细看，只见雍鸣清俊面庞无甚痛苦，薄唇似还噙着笑意，流岚被血染成诡异黑红，湿哒哒覆在尸体之上，妖冶诡异。

骗仙呢！他神识震荡不安，险些一头栽倒，不知被谁扶住，身形踉跄几步方站稳。

“雍鸣他……陨落？”他不可置信喃喃自语问：“怎么可能，死因是何！”

雍鸣可是仙门大比第一，实力逆天！得战神赏识称赞后继有人，足可见他未来神途坦荡。昆仑上下默认他是下代掌门，事事以他马首是瞻。

微笙虽不屑拍马逢迎，可心底佩服，知自己绝不是他对手。如此战力强悍之人，为何陨落！

“碎心而亡。”那人回答，音声冷酷掺杂着怜悯忧惧。

碎心而亡！

这绝不可能！他身上可穿着昆仑至宝流岚法衣，掌门师伯亲自采昆仑虚幻缥缈山间青雾所制，攻击会被它吸收消散，可挡神之一击。

整个仙界谁能杀他！

微笙看着雍鸣身上流岚，它依旧清寂幽冷，一如记忆模样万年未变。可它主人如今却撑不起那份缥缈恣意，只余下墨染一般幽寂。

碎心！碎心！碎心！破碎是仙之心，却得回一颗不死神之心！

嫉妒者甚至阴谋论，雍鸣仙君故意设局诓骗妖神，定是对妖神拒绝他求婚之事怀恨在心，卑鄙魔之子……

后面话因微笙不想听，提着惊神把那仙君给砍了。

哦，他二师兄哪里是什么毫无家世背景小可怜，什么凡夫俗子！明明是魔界储君呢，岂能遭人非议！

他大师姐那是六界最后一条人蛇，身份贵不可言，是万妖之王，妖界神主，轮得到你议论。

惊神：想我惊天地泣鬼神之势，居然只能被摔砸在地！忒生气，必须战斗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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