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白狐?”狐狸喃喃,问:“大师……不对,大王,是我们狐族那位老祖么?”
时祺点头。
“那他现在……”
消息只说妖王身死,未曾说苍长老去向。
狐狸抱着一丝希望。
毕竟,这妖界,她族人寥寥,不知身在何方。
父亲曾说,她刚出生之时,妖神城送来信笺,为她取名清灵。
族人惶恐万分,以为是她生而九尾消息走漏被妖神城盯上。
惴惴不安等几百年,渐渐忘却。
妖神城大妖没来抓她,妖狼一族却将他们灭族。
阴差阳错之下,终是未见一面。
“他死了。”
时祺只告诉狐狸结果,没说那些宿世纠葛。
那都是先祖之间恩怨,不必牵扯后辈。
钧行仙君心疼徒弟:“雍鸣到底定力不足,还需磨练。”
“是我太弱。”
时祺伸手轻轻抚着雍鸣额间尚未愈合疤痕,她说:“回去我会闭关静心修炼。”
她转头面向钧行:“争取早日修成神。”
她隐瞒下从苍与山然那里得到蛛丝马迹,并不打算告诉师傅。
她之身世终是祸患。
与其整日提心吊胆怕被拆穿,不若早日成神,方能护住昆仑,护住雍鸣,拯救妖界苍生。
徒弟一瞬间退去浮躁青涩,骤然长大,钧行仙君还未习惯。
她从一枚异卵长成如今明艳模样,他已经习惯她古灵精怪。
甚至,习惯收拾残局。
一下子,懂事了,他反而觉得亏欠。
人能一世无忧自在实则最为幸福。
可时祺生而不同,注定每一步都走的艰难。
“师傅,您不高兴么?”时祺不解,师傅为何感觉快哭了。
钧行仙君尴尬,转过头去,闷声说:“为师高兴。”
他大袖一甩,准备将雍鸣收回山河社稷图,这就离开。
抬头就见一行七位长老立在厅内,不知站了多久。
他们修为远在钧行仙君之上,自称人蛇一族家臣。寿龄绵长,深不可测。
根本无法看透他们皮囊之下是何妖灵。
七人朝时祺跪拜。
时祺肃着一张脸,未回应。
“请……您留在此处养伤,臣下自会继续为您寻灵丹圣药。”
“我不会留下。”时祺说。
“可您是……”
终究忌讳还有陌生人在,说话多有遮掩。
时祺:“我必须回昆仑。”
一位长老观她神色谈谈,心神全在床上昏迷魔身上,妥协。
“您若是担忧……雍鸣……仙君……臣等愿意为其医治。”
他们对雍鸣恶念颇深,时祺早感受到。
自妖神令认主,她对妖感知超越寻常人千百倍。
言语满是施舍,时祺根本不屑。
她拒绝:“不必,我二师叔会治好他。”
七位长老面生愠色,对时祺发难。
“昆仑居然收魔族为入门弟子,六界若知,该如何看待!”
“他如今是神魔孽子,本不容天地,若非一副神仙骨为他续命,恐怕早就夭折。”
“他酷似……那位……怎知不是他灵魂转世,应立刻杀了。”
有妖附和:“生身血脉,祛除不净,他早晚会再失心智堕魔……”
“他在您身边一天,臣等难以心安!”
“请……您三思,把他交予我们处理。”
长老们一起跪拜。
声势压人。
钧行仙君与时祺一站一坐,师徒二人惧都冰冷一张脸,眼眸半敛,不发一言。
处理?
雍鸣是她心爱之人,两人青梅竹马长大,她不管他出身是何,只想与他共偕白首。
可是,这些老妖倚老卖老,妄图让她屈服。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不会把雍鸣交给他们。
时祺冷戚戚忘着他们,末了吐出一大口血来。
狐狸一边慌张抱住她身体,一边诧异看血滴在地瞬间开出鲜花。
长老见状,惶恐请罪:“下臣,该死。”
时祺冷笑。
她莫名从无父无母孤零零一条小蛇,变成疑似人蛇一族最尊贵祖先转生。
身份高贵起来,局面却未扭转。
她不知当年娲皇是否也曾被他们逼迫。
想想也是可悲,娲皇尸骨无存,原是被妖分食。
难怪秘境之中水下墓穴,未见尸身。
它永世也不可能等到主人归去。
时祺愤恨,一掌拍在床沿。
名贵雕花架子床,不知是何木所做,纹丝不动。
双方顿时剑拔弩张。
一片紧迫之中,只听到一声孱弱气声:“神仙骨?是什么意思……”
师徒二人惊惧回头,只见雍鸣不知何时睁开双眼,正满脸泪水向他们询问答案。
“师傅,”他挣扎坐想坐起,却虚弱摔回去。
时祺不顾自己伤势,赶忙过去扶住他。
“意思是要我专心修炼,早日修……”
雍鸣猝然打断她。
枯瘦手掌抓住她肩膀,力气大的惊人:“是我阿娘神骨,是么?”
“师姐,你不要骗我!”
时祺吃痛,更痛是心。她心疼流下泪来,无言点头。
雍鸣早有猜测,只是根本不曾往换骨这方面想。
不过,想想也是,阿娘爱他逾越生命,若非身陨,如何几百年也不来见他一面。
狐狸冷汗涔涔,今日几乎吓死,一下听到如此多秘辛,若不被灭口,也难脱身。
闻名六界神魔之子可不只有魔神独子那一位么。
雍鸣仙君居然是魔神之子。
狐狸看不懂雍鸣神情,他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或者马上要疯掉。
沙哑嗓音自责又苍凉,“我还以为是师傅道法通天,压制魔气,为我续命……”
“是我太过天真,我本濒死,岂能简单续命……”
“哈哈哈哈……师傅,您当时怎么不阻止我阿娘……”
雍鸣不能怪谁,也不知怪谁,他明白自己才是祸根。
幽邪魔气自他身体如雾逸散开来,瞬间弥漫整间寝殿。
原本跪伏在地长老突然执剑刺向雍鸣。
时祺置身魔障内忽感滔天杀意,毫不犹豫伸手握住剑尖。
长老一惊,慌忙抽回。
时祺却趁机夺取长剑,丢在一旁。
被剑割伤手掌深可见骨,鲜血直流。
她不顾师傅来为她医治,站起身,握紧掌心,将血液滴入雍鸣口中。
人蛇之血,自带净化之力。
幽邪魔气停止增长。
钧行仙君甩袖震散。
“你疯了么,时祺。”他气急败坏:“你拿血为雍鸣驱魔,他日他若彻底堕魔,你要流干鲜血么!”
“我有分寸,师傅。”
时祺扶住昏厥雍鸣,确认他呼吸平稳,才收回手。
钧行仙君一边为徒弟治伤一边骂她:“你什么德行,为师还不知道。”
胆大妄为,不计后果。
一根筋,不知悔改!
“钧行!你早知此魔危险,还让他与陛下亲近,你罪该万死!”
长老们怒吼,一位位厉声质问。
“枉你们昆仑号称仙界第一宗门,门风清正。”
“你收魔为徒,其心可诛,你就不怕六界唾骂,仙门攻击!”
“不怕。”时祺声音冷冷淡淡。
“各位不必忍气吞声,大可现在就去散布消息。一则是魔神之子身在昆仑,二则……”
她站起身,缓慢向前走,压迫感却十足,逼迫长老们步步后退。
她邪肆一笑:“二则是人蛇后裔也在昆仑,得之可与天地共寿,如何!”
长老被她陡然展露凌厉惊到,迫于她气势,差点被她气吐血。
知道眼下祭出招妖幡怕也难敌七妖联手,时祺见他们憋屈,道:
“好了。昆仑瑶池灵气充沛,利于我修行。”
“至于你们想拥立一位傀儡,很简单。”
她指指惊愣如雕像狐狸。
“这里有一只九尾白狐,你们耐心教导她,在我不在时候,当一位合格代理妖王就行。”
“我之修行,就不劳各位长老费心。”
“毕竟,你们是娲皇陛下失职臣官,想必也护不住我这渺小后嗣。”
她嘲讽,言语凉薄。
“我在我师父座下一千五百年,他老人家不曾伤我一根手指。而你们……”
她明亮花瓣眸子,泛出蛇族幽冷,一一审视众妖:“却想杀我。”
长老们大呼不敢,惊慌跪下。
“臣等是为驱魔。”
时祺:“他是我心上人,伤他就是挑衅我。”
“可是……他……”
“苍与山然都不清楚缘由,不是你们杀他理由。”
时祺无法回溯时光,去到娲皇陨落之日了解她死之真相。
只能活在当下。
她与雍鸣心意互通,谁也休想将他们拆散。
妖不行。
魔不行。
天道也休想。
“若你们再敢对他存有歹念,我现在是无实力战胜你们。不过未来,我一定会复仇。”
她从记忆深处挖出游历时候,那些不知死活恶人嘴脸,自认为复刻完美,撂下狠话。
七妖不反对时祺当他们默认。
她走出寝殿,走向明媚日光,身影消失在门前,还不忘叫上师傅。
“师傅,走了。”
钧行仙君这才回神,轻咳几声,大袖一卷将雍鸣收入山河社稷图,背着手施施然跟随徒弟脚步走了。
老实说,钧行给人做徒弟那会儿不是爱出风头性子,终日与器物为伍,出门爱跟在师弟师妹身后寻求保护。
久而久之,外界都说昆仑大师兄废物。
后来,废物大师兄因他温厚与执着铸出惊艳六界法器,最后成了昆仑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