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一点,雍鸣从不畏竞争,愿意同辉光一较高下,一争师姐芳心。
万年前,因他魔子身份,他不敢,不敢拖着她陷入仙魔界纷争中。她献祭陨落,他悔恨万分,愿同天地对抗,只想偷得半点甜蜜。
饮鸩止渴,何敢共享未来。若是没有他,她将神途坦荡,永生喜乐无忧。
“你醒了!”见他清醒,她情喜激动,倾身抱住他。碰到伤手,下意识痛呼一声:“啊,好疼。”
雍鸣动作轻柔,一臂环抱她,如珠似宝,珍惜异常。一手握住她手掌,担忧问道:“怎么了?”
想是他昏睡时发生意外?不免自责。
“无事。”方时祺见他痊愈,满心欢喜,不在意说:“刚不小心碰伤了。”
雍鸣神魂一扫,已知缘由,没拆穿她,施法治疗,结束后方念咒,压制紫青葫芦反抗,强行收回。她当下无法驾驭妖神令,只会无端受伤。
“你顺便把这些东西收回去。”她偷偷瞥他一眼,见他俊脸沉寒,不知在想什么,说话声音不自觉小下去:“然后,找机会……还给你四师弟。”
不知三人前世纠葛内情,她无法判断形势,想着交给他这位“当事人”处理比较妥当。
雍鸣闻言一笑,观她心虚,说:“无需退还,又不是抢来的。”
“你不吃醋?”方时祺看他似是不在意,心下稍安,脱口而出:“啊,不是,我的意思是……”
她在担心什么?方时祺觉得莫名其妙,他们郎君之间纠葛关她何事?
有事那也是妖神情事,与她无关。
她钟情雍鸣,眼中哪容得下其他人。当不问缘由,无视最好。
雍鸣神思飘远,似是忆起万年往事,垂眸静静打量她良久,苦涩一笑,道:“习惯了。”
“什么意思?”习惯什么?方时祺不解问。
“你聪慧貌美,良善体贴,被人倾慕,理所当然。”
六界因她身份,血脉,美貌,实力,追求者如过江之卿,他们师兄弟三人为震慑狂蜂浪蝶私下不知为她打过多少架。
早就,习惯她总能轻而易举获得别人爱慕。
早就,习惯掩藏爱慕。
个中酸楚,不足为外人道。
“你在说我?”方时祺呆呆指指自己,不可置信问。
她何时良善体贴?她分明黑心狠决,睚眦必报。
不不不,他在描述妖神。
“你不想承认?”
她摇头。
雍鸣觉她装傻可爱,无奈低笑,单臂拥住她起身。
广袖一挥,术法发出,杂乱贺礼,顷刻分门别类,整齐划一,以便寻找。
他带着主仆二人从空间高处飘落,低头对怀内女郎说:“四师弟心意,若是辜负,恐他难安,待他新婚,回赠就是。”
雍鸣心知,辉光所赠,撇去爱慕私恋,多是愧疚补偿。累觉亏欠,倾尽所有犹觉不够。三人间情债,几句话,一份礼,哪能算清楚。
过去之事不可追,未来无法忆前尘。她不必再为此烦恼。
方时祺怀疑,拆他台,玩笑道:“你穷得只剩一瓶丹药,拿什么回赠?”
剩余那瓶丹药可能还是人家“四师弟”以血为引炼制。
雍鸣囊中羞涩不是今日困境,已持续数千年之久。想到未免窘迫,干咳一声,尴尬说:“他岂会轻易大婚,可慢慢积攒。”
“真的么?”方时祺隐约听出他言语背后时光悠远之意,甚觉欣喜。
经此一遭,知他执念,她不敢再逼迫他承诺什么,不经意听到他描绘未来,看到一丝微芒。
“当然。”雍鸣牵住她手徐徐向外行走,一边说:“辉光所愿,我会帮他达成。”
方时祺沉浸在那丝可能存在的虚幻未来幻景中,未探寻,问雍鸣:辉光所愿是何?
她双手握住他干燥有力大掌,侧目笑望着他,亦步亦趋,走进一室鎏金斑驳光影中。
二人收拾妥当,相携去前厅给长辈敬茶时,已近午时。
宅内一应婚礼布置撤去八分,留下方正大喜,庆贺联对,星星散散贴在各院落。静待时光褪色。
昨日大宴宾客,结束时姜家父子皆酩酊大醉,两家关系因着时祺婚礼走动越发亲厚,方伯辉早命管家收拾一处院子专供姜家人落脚。
姜乘南一早被母亲唤起,匆忙洗漱完,头疼欲裂陪着众人吃早食。而后,品茗,听三位长辈闲聊,日上三竿,仍不见新婚夫妻二人,不禁皱眉。
心底不悦想着,雍鸣看似清心寡欲,似是神仙妃子在怀欲念不起,万没想到,贪欢至此。可怜他娇花一样表妹,怎堪摧残。
眼瞅着方山长平静面容,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沉寒,他昏昏欲睡想着,改日带雍鸣去医馆一趟,务必让妹婿学会如何体贴照顾女郎身体。
时祺表妹先天不足,哪容得他不知收敛折腾。
午时将近,新婚夫妻姗姗来迟。
二人携手,宛若一对璧人,带着一院欢喜与温暖,打破厅内悠长沉寂。
方伯辉听闻管家传报赶忙放下青瓷茶碗,理理衣襟,端坐。姜家夫妻俩闻言紧张之下,探身半起,听得堂上方伯辉咳嗽一声,才惊醒坐好。
小胖子姜乘风没有大人弯弯绕绕心思,迈着小胖腿迎上去。欢喜唤道:“时祺姐姐。”
姜乘南一双多情桃花眼,半拢一城烟雾,似睡非醒一上午,陡然清明。
剑眉紧皱,飞快扫一眼雍鸣,见他清隽神颜依旧,不喜无悲,心下揣测,他什么意思,摆这样一张臭脸,莫非对表妹心生不满。
视线落到方时祺身上,观其神采奕奕,未见疲色,心下一突。
幼年时,师傅告诉他修红尘心,必历红尘事。跟着飞檐走壁,趴在烟花柳巷墙头,见过最卑劣人心,听得世间最污秽话语,也懂得个中门道,自是看得明白,表妹眼神清亮,身姿轻盈,可不是承欢之态。
新婚夜冷落新娘,雍鸣你什么意思?
姜乘南满眼怨念瞪向那道清隽背影。
方时祺松开雍鸣,抱住表弟。
“时祺姐姐,你和姐夫怎么才来,我吃完早食,又吃了好多点心,有点撑。呜呜呜……”姜乘风记得娘亲教他改口,要唤雍鸣姐夫。
他听不懂大人间寒暄,像个小仓鼠一样,吃了个肚皮滚圆,等着他的时祺姐姐,有满肚子话要说。突然被捂住嘴,眨着灵动大眼,不解看着她。
“我知道了。”方时祺听到表弟口不择言,耳尖发红。她一手捂住表弟巴巴巴喋喋不休小嘴,一手揉着他小肚子。
她自认脸皮厚如树皮,又没做甚亏心事,可面对家人暧昧目光,忽觉心虚。总不能解释,雍鸣看得到,吃不到。若是据实以告,只怕他们会疯掉。
咳咳咳……
“抱歉,爷爷,我挑衣服忘记时辰了。”她给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冠冕堂皇解释。
“无事。”方伯辉不在意俗礼,他忧心孙女身体,见她面色如常,放下心来。
二人跪下敬茶,收过方伯辉与姜家夫妻二人赠礼,拿出为姜家兄弟二人准备礼物,认亲算是结束。
管家领着仆从在厅外跪拜恭贺。仆从只觉新姑爷,伟岸挺拔,气质清隽,倒不似传闻那般是一羸弱书生。且他带着巨额家资入赘,又得女郎倾心相待,众人不敢小瞧他。
一家人吃完午食,姜家人向方伯辉告辞。
管家应老爷吩咐,将各色礼品一一装点,不知不觉,装了两大车。
“时祺,”姜李氏临上马车前,拉住外甥女,拍拍她手,说:“看见你与姑爷琴瑟和鸣,我就放心了。”
常言道好事多磨,婚事几经曲折,有情人终成眷属。
姜李氏私下同人打听雍鸣,知姑爷为人低调,性格温和。可人心隔肚皮,不相处,无法真正了解为人处世。
今日一起进食,见雍鸣形式沉稳有度,对时祺照顾有佳,一直体贴布菜,事事以时祺为先,才彻底放心。
“舅母安心,”方时祺清浅一笑,满目喜悦:“雍鸣待我很好。”
“好好,他是你费心求得,”姜李氏言辞一顿,又说:“时祺,若是受委屈,万不可憋在心里,一定要告诉我们,你表哥虽然混账,他最是疼你,我们姜家,永远会为你撑腰。”
“我知道的。”方时祺一一应下,说:“舅母,雍鸣不会欺负我的。”
他与雍鸣,做不得一对寻常夫妻。人间界夫妻矛盾,怕是难有。
何况,他在某些角度讲对她可谓百依百顺,若是欺负,也是她欺负他。
姜时度同方伯辉说着俩儿子进学琐碎,姜乘南一直朝立在两人身后雍鸣使眼色,见雍鸣视若无睹,干脆伸手将人拖至一旁。
“你什么意思?”姜乘南压低声音,咬牙问。
雍鸣被他怨怼视线盯视良久,虽不知缘由,但依照对姜乘南了解,他觉得自己并不需要知道。
“有话直说。”
“你们没有……”姜乘南忽觉烫嘴,他与狐朋狗友鬼混时,一向无所顾忌。
面对雍鸣,一是忌惮对方身份,心生敬畏。一是雍鸣光风霁月,他会下意识收敛孟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