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就逃了?”莫然被徐甘讲述的故事吸引住了。
徐甘喝了口水,润了润干燥的双唇,回答道:“对,糊里糊涂逃成功了。”
刚才,她讲述都是逃跑前的事情,其实,逃跑中间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徐甘不想再回忆了,那些沉远的记忆,散发着陈尸腐朽的味道,仿佛早已侵浸鼻腔通入神经末梢,尚不能消散褪去。
唯独,缠绕在徐甘心头的,是那孤独离去的背影。
少年跟她说:“就当我死了。”
他便不再回头。
没有留下名字。
她躲在在划界的地方,远远蹲在地上,望向那里,是一场肉搏厮杀。
她会永远记得,少年拼尽全力把她带到那片阳光的土地,自己却选择走向深渊。
那时,徐甘忍下喷涌而出的眼泪,捂着嘴巴继续超前跑。
逃者,是要带着向死而生者的勇气前行的,她要不辜负少年的这份企盼,找到他们的生路。
莫然抬起双手朝徐甘眼前虚晃了两下,这才打散了徐甘的沉思。
回过神的徐甘,努力收起刚刚的悲伤之态,换了副温婉的笑脸,说:“然姐,你就帮我找嘛。”
寻找无名无姓的人,如同大海捞针。
莫然憋眉,她忆起了徐甘话里的细节:“你们生日宴会时,人手一个洋娃娃的意义是?”
“人牌。”徐甘同样骤紧眉头,回想起来的黑暗,是不寒而栗的阴冷,“这大概是预示女孩长大之后的境遇,又或者是提前的秀牌,具体我就不清楚。”
没想到,她们的生日会礼物-洋娃娃,也带着暗色冰凉。
莫然冷不丁想起自己的十二岁生日,那场一个洋娃娃引发的血案,从此“父亲”就变成了街坊邻居口中的“杀人犯”,最后尸骨就那么被熔化进一个小小的匣子里。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自觉咬咬嘴唇:“目前来看,可用的线索几乎没有。”
久远的故事虽然曲折离奇,充满现实主义的悲**彩,但回归当下,找人的当务之急,依旧是“有用线索”。
徐甘很是明白这点,她垂首盯着桌上的花,脑海里闪过沈自横警告的眼神。
只是那么一瞬,徐甘有些担忧,而后,寻找少年的心占据了上风。
徐甘轻起朱唇,继续用娇弱的嗓音娓娓道来:“是有个线索呢。少年把我带去的福利院,院长曾跟我说少年刚被拐卖流浪时,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走掉了。”
“你那个福利院叫什么名字?”莫然追问道。
“朵儿开福利院。”
这个名字忽然间在莫然心里炸开了。
整个夏天,他们仿佛一直在兜兜转转,就好似被看不见的一条线牵引着。
有秘密的女人绝非善类。
“你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莫然抓着徐甘的手,眉头里藏着震惊的神色。
徐甘不露痕迹地逃脱她的手劲儿,进而转过身揉弄手腕的同时,低沉着嗓音回她:“我老公不让我告诉你。”
这是沈自横当初娶徐甘的条件之一。沈自横让徐甘最好不要跟莫然谈及任何关于福利院的事情,哪怕是S县的也不行。徐甘自然清楚是为什么,有些事一旦参与了,就很难再脱身了。
还有一个秘密,那就是,沈自横给莫然营造了一个 “小狐狸与小王子”的爱情故事。
用沈自横的话来说:“比起打造紫霞仙子的盖世英雄,纯情善良的小王子更容易实现。”
真相就是这样颠倒黑白的。她从来都不是沈自横的小狐狸,沈自横自然也不是她的小王子。他们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豢养”倒不如说是“交易。”
一个提供稳定富贵的生活,一个提供南边福利院的信息。
于此,成就“南来北往”。
所以,徐甘从不在意沈自横对莫然的越界情愫,在她心底,“找到她与少年的生路”才是她的人生意义。而如今,少年还活着,她就一定要找到他。
至于朵儿开福利院,她清楚莫然一直在8月份以某个逝去的女孩的名义捐款。许是与她父亲有关吧。
徐甘关心的问:“然姐,你还好吗?”
莫然冷静下来,她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很多事是串联在一起的。
“没事,那家福利院的院长我也熟。”
“我知道。”
莫然眉头依旧蹙成一座小山,同时心里暗暗泛起琢磨。
过去,父亲反复提到,“我没杀那个女孩。”
年纪尚小的她,不明真相,沉浸在周围人的风言风语中,对父亲多有些不认可;如今,她相信以父亲的为人,绝对不可能为了那点钱去杀人,但要理清楚一切,首先要找到那女孩为何找上父亲的原因。也许,趁现在有时间、有帮手,或许真能盘查清楚。
“那咱们一起查吧。”
莫然心底下了决心,她想替父亲正名。
“好。”
两个女人,就此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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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明的写字楼房间,一队的装修工人在里面干活,霹雳乓啷的好不热闹。
白墙上的灰微不可见的掉落下来,飘进了鬼仔的鼻尖里,他情不自禁的打了几个响喷嚏。
响声有点大,几个不明事理的小伙子当即停下手里的活,好奇的看过来。
猛子见状,走过来凑到鬼仔身边调笑道:“鬼哥,是哪个女人想你了?”
“滚一边去。”鬼仔上去踢他一脚,“赶紧干活。”
猛子灵巧的一闪,避开了鬼仔的无影大佛脚。
最近,鬼仔看见猛子就烦,要不是那天他在医院里答应了王海,今儿他就有时间找莫然要车去了。何必多干包工头的活,在这盯着一群人呢?
猛子自然知道鬼仔心中的火气大,不敢吭声,默默的跑到另一边去盯着工人装修房间屋顶。
“你们,你们手脚勤快点!唉呦,青瓷花瓶最后放,那是范老大送来的,你们别给我打烂了。”
鬼仔瞧着猛子在那装腔作势的指挥,朝地上卒了口。
“你小子,还给老纸装上了!”
夏起见鬼仔无名火上头,拍掉手上的灰,上前安慰道:“别生气,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就跟着王海试试看。”
鬼仔撇头看了眼夏起,不无委屈地说:“跟我收债丢人吗?”
“那反正没这行当体面。”夏起环顾一周,悄声说,“你那买卖明里暗里都是流氓生意,他这个明里透着光鲜,暗地里才是看不清的灰。这做人,不都瞧着光鲜就行了?”
鬼仔气结,当下不乐意了:“这还没开始,你就被腐蚀了,咱们就地散伙吧!”
夏起也不上前阻止,任由鬼仔闹腾。
他知道,鬼仔对这事儿还是有抵触心理。
“看我干啥?老纸行不改行当,坐不改行当,老纸就是臭流氓。”
“你是流氓,那我们就是你的马仔!”
“屁!我们是兄弟。”鬼仔纠正夏起的说法。
夏气忍不住借助自己一米八五的身高优势,抬手去摸鬼仔的脑门,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男孩,身上有着异于常人的执着劲儿,明明深处暗色阴影里,却拥有最直的那杆腰。好似,顶天立地,从不分立场。
鬼仔见他像摸小孩头似的,猛地别过身子,躲过他的动作。
“别瞎扯淡了,王海那边怎么吩咐的?”想起猛子的奶奶,鬼仔还是问了。
夏起掏出手机,看了眼消息,说:“王海跟我说,工商营业执照下来了。让咱们挑选个良辰吉日,就准备正式开门营业。”
“行呗。”鬼仔毫不在意,反问一句,“他安排咱们怎么分工?”
“猛子当挂名老板,我管业务,你管账。”
“嘁~”鬼仔卒了口吐沫,“走哪里都是讨债的。”
“哈哈。”夏起咧嘴一笑,“你收账大家都放心。”
当然,他没告诉鬼仔,这是范繁星指名的。不然,王海会安排别人管这块儿。
无碍,通过这件事,夏起只要明白,比起其他人范繁星更相信鬼仔。
鬼仔继续问:“那公司名称叫什么?”
夏起还没来及回答,就听见一个粗哑的声音远远念叨着这名字。
“白海网络科技公司。”
两人下意识顺着声音望过去,原来是小憋佬来了。
只见他小憋佬带着满手提着东西的两个人,站在这个敞开的施工地的大门前,正准备往他们这边走来。
鬼仔当即就骂道:“关你屁事!你来干什么!”
“来给我的鬼仔兄道喜啊!”小憋佬一反常态的挂着大大的笑脸,作势要上前拥抱鬼仔,被鬼仔嫌弃的躲开。
小憋佬也不在意,示意旁边的两个小弟把手中的礼物送给夏起。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小弟们有眼力见的低头哈腰。
“别收!有毒!”鬼仔骂道。
“鬼仔兄,你开玩笑了不是?这可是我从范老大那里顺过来的,有毒那也是他下的。”
看来是范老大同意他过来的。
夏起便不再拒绝,把礼物接过来拎在手里,低头瞧了眼,发现是上等的红茶,于是理直气壮代为收下。毫不理会鬼仔在一旁的呲牙咧嘴。
反正,礼物无罪,不是吗?正好,鬼仔不要她就送给自家妹妹喝。
“你来干什么?”鬼仔不高兴的瞪着小憋佬。
“跟你谈生意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