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一直响着一串节奏沉迅的脚步声,那是属于姜寒石的。
通讯群里只有卓伏、杜白、姜寒石、费迎仙四人。现在杜白下落不明,费迎仙修为不如卓伏,而卓伏却在群里发了一条求救信息,那么,他是发给谁看的呢?
当然是姜寒石。
可是卓伏会主动给姜寒石发求助信息么?一般情况下当然不会。
但现在,‘卓伏竟然给姜寒石发了求救信息?’
费迎仙猜想,如果卓伏那边的事态不是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以他的脾气是绝不愿意向姜寒石低头的。
然而,姜寒石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群信息,却没有任何表示,只继续向前走去。
费迎仙停了下来,他还喊了姜寒石一声:“姜——师兄,我觉得咱们有必要商量一下。”
节奏沉迅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姜寒石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向费迎仙,眉头皱着,显得十分不耐,说:“没有必要。我先送你上去,然后破了这个阵法,就去救他。”
费迎仙有些意外。本以为姜寒石对卓伏的呼救视而不见,没想到姜寒石已经打算好了。可是——
“不行。现在破阵,十二生肖会受到阵法反噬。我得先拿到他们的身契,解除阵法对它们的束缚。”
“没有必要。”
“你——”九首蛇大怒,瞪着姜寒石吼道:“你按得什么心竟想置我们于死地?!”
“你们死活与我何干?”姜寒石冷冷道:“阵法反噬必因你们曾在阵法中作恶多端。因果自受,谁又管你是被迫还是自愿。”
九首蛇无言以对,又气又怒。可它不得不承认,姜寒石说的没错,它们之所以会被阵法反噬确实是因为它们被困在阵法中被迫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阵破被反噬也无可厚非。但其实,它们是被骗来的,真正该接受惩罚反噬的本体,该是那个与它们掉了包的地缚灵。
而要想让那个地缚灵受到应有的惩罚,就需要先破掉身契,只要把那份身契破掉,阵法破时所有恶业全部会反噬回始作俑者身上。到得那时,它们才真正和数百万锁灵一样,不过是这一阵局中的受害者罢了。
然而作为恶业的直接执行者,它们也不是完全没有代价——灵根杂染、修为受损总好过与这罪孽滔天的阵法同归于尽。
“你确定要介入它们的因果?”问这话时,姜寒石盯着费迎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
费迎仙没有马上回答,他垂眸沉思间,生肖兽们全都屏息凝气地盯着他。
数十秒后,费迎仙说:“师兄,我刚入门,修为浅。我甚至不知道你们对因果的定义是什么,我只知道,我替它们取回身契是秉持我的内心在执善而行,我所做的即是我所奉行的道义。”说着,他又指向九首蛇等生肖兽,问姜寒石:“你难道看不见它们灵域内的善种吗?”
姜寒石不置可否,只言简意赅道:“我去救人。你留下。”便化为一阵飓风消失在费迎仙眼前。
飓风扬沙,这次没扬费迎仙脸上,全扬九首蛇的大脑袋上了。
‘呸呸!’
‘咳咳咳!’
十生肖集体咳嗽起来。
小银龙蹲在费迎仙肩膀上,边幸灾乐祸,边感慨:“你师兄脾气好大。走前竟也没告诉你破阵的方法。”
费迎仙也沉着脸,看得出心情也非常不美丽,说:“他大概觉得告诉我也没用,我修为不如他,知道了方法也破不了阵。”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小银龙问。
费迎仙说:“另辟蹊径,先取身契。”
这时巨尾鼠说:“我知道还有一条路能通地下宫,就是有些脏乱差。”
“现在哪儿还有功夫计较脏乱差?”费迎仙抬下巴,示意巨尾鼠:“带路吧。”
“往前走,有个十字路口,右转。”
巨尾鼠边说边从九首蛇的脑袋上跳下来,蹦到前面去带路了。
‘又是十字路口?’
费迎仙不由暗暗吐槽‘这个阵法里的十字路口还真是多。’
地上在施工。地下预埋了一条粗大的燃气管道。
巨尾鼠将众人带到断开的燃气管道前,它挥舞巨大的尾巴飞快抽打管道旁的墙壁,那墙壁很快就塌陷,露出了一个比燃气管道粗壮十倍的巨大孔洞。一群小老鼠叽叽喳喳从里面飞奔出来,像是在迎接它们的王,围匐在巨尾鼠的脚下。
巨尾鼠说:“让开我们要下地宫。”
老鼠们立刻叽叽喳喳乱叫起来,费迎仙听见它们争先恐后地说:“尸林一直在震……靛丘主把狐族都带走了,恐怕要出大事。”
“祭坛现在谁在看守?”
“之前的两大妖兽都撤离了,只留下了一群狱鬣。”小老鼠们不安道:“大王大王是不是真要出大事了?”
巨尾鼠说:“你们也赶紧撤离。”
它看着小老鼠们四散而逃,对费迎仙说:“小帅哥,看来对方准备舍弃这个阵。”
费迎仙点点头,道:“他们不会白白舍弃这个阵,必会榨干最后的利益,肯定还有算计,我们抓紧时间先毁了身契在说。”
“身契在祭坛,我带你们去。”巨尾鼠边说边用长尾卷起费迎仙放到了自己的两耳之间。之后它纵身一跃,便跳进了那条巨大通道内。
老鼠居住之地,卫生条件属实难言。污秽聚集自不必说,关键是瘴气丛生,呛得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小银龙见费迎仙咳得连眼泪都流出来,默默放出一团白雾将费迎仙给包了起来。它批评巨尾鼠:“你们老鼠搭窝就不能挑个干净点的地方?”
巨尾鼠道:“这里是阵外,是结界间的空隙。是人间。这里的瘴气也好,臭气也罢全都是人间恶业,土地没有了生机,灵气就此枯竭,我们鼠族倒是想找个干净点的地方,这方圆五百里内有吗?”
小银龙一噎,说:“那你们不会到五百里外去找?”
“我们到五百里安营扎寨,你现在还有机会走这条通道吗?”
两兽就此斗起嘴来。
费迎仙的耳边再度传来阵阵哭声。那哭声他印象很深,是他第一次经过丁字路口的建筑工地时,听到的悲伤哭声。
姜寒石告诉他,是那片土地的灵在哭。
那时费迎仙的灵根才刚鼓起一个包,他已能感应到周围土灵的波动。如今灵根的鼓包已经发芽,他一下拥有了两种灵根‘土木双灵’。也因此,地灵的哭声,此刻听来更是清晰无比。费迎仙甚至能共情到小小地灵痛苦的来源——宛如一个活生生的小孩子,清醒着被开膛破肚,挖走肺腑。
土地的灵魂清醒地感受着生机被抽离的痛苦,生活在土地上的人们却昏聩地享受着用那份痛苦换来的财富。
费迎仙只觉得讽刺极了。
他的土灵根在身体内蠢蠢欲动。他不得不捂着口鼻深吸一口气,这时听到巨尾鼠一声叹息,说:“人间四处是瘴气,又何止是这片土地?”
“既然化工业的发展相当于在自杀,那人们为什么还要发展它?现在的人们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呀?”小银龙挠了挠龙角。
一直跟在它们身后的九首蛇突然开口,说:“化工业的发展本来可以不成为自杀行为。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全是因为人们为了节约生产成本滥排滥放,很多人爱钱超过生命。”
前方远远传来一阵地狱鬣的狂吠声。
一路夹裹着费迎仙他们的瘴气被一股浓郁的黑雾顶住。两相较量之下,瘴气败下阵来,灰溜溜退了回去,黑雾张牙舞爪地向前扑来。
“土灵·挡。”费迎仙伸出食指,轻轻往外一甩,一堵土墙平地而起,轻轻松松挡住了扑上来的黑雾。雾由水来,而土克水,因此由土灵阻挡黑雾效果最好。
果然,雾气砸在土墙上立刻四散开来,瞬间被消耗得无影无踪。
费迎仙说:“进。”
土墙自动前进,被顶开的黑雾化成一只黑色的气手,一把捏住土墙,企图靠压力将土墙捏碎。
鬣狗的叫声越来越响。
那嚣张的气焰似乎完全没把费迎仙他们放在眼里。十二生肖中的苍擎犬可不会放任那帮家伙嚣张跋扈。它从九首蛇的头顶上跳下来,只留下一句‘交给我。’便穿过黑雾,单挑鬣狗群去了。
小银龙附在费迎仙耳边,小声说:“不用担心,苍擎那家伙跟狗打架从来没输过。”
费迎仙莞尔,说:“那我也不能输。”
他手腕灵活地一翻,土墙立刻高涨数倍,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将祭坛周围空间的所有墙壁全部覆盖。黑雾被死死压制在土墙和原空间壁之间的缝隙里,任凭它左冲右突将土墙顶得鼓包迭起,就是出不来。
浴火鸡见此,立刻从九首蛇的头上飞起,抖落的羽毛于空中自燃,像一只只火把照亮整个空间。费迎仙见此,立刻操控土灵墙壁在顶上一圈探出一排烛台,燃烧的羽毛自动插到烛台里,像一只巨大的吊灯,火焰发出噼啪的几声轻响。
也是到了这时,费迎仙等人才看清整个空间的中心有一个圆形的水池。水池里面被红黑两种颜色分成了两个部分。红色的水池如月牙,黑色的池口如天狗,祭坛在转,好像天上的月亮。此刻,红色池水中飘着白骨凛凛的头颅,黑色池水中黑雾不断外溢,雾下有个巨大的影子,随着水波浮动,映在顶棚上。
突然,黑池水哗啦一声,一个庞然大物被推了上来。
费迎仙惊愕,皱眉盯着那东西一点点冒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