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根一跳一跳地疼,像是得了偏头痛。
费迎仙以为是刚才那道灵光在射杀他的念头时,伤到了他的灵根。
他抬手按了下太阳穴,手指顺势滑到耳垂上,那有一枚耳钉,是他的乾坤袋。
拇指摩擦着耳朵,他在犹豫是否取出第二块饼干。
此时的费迎仙,还没意识到刚才他调动灵力将侵入的灵光顶出去这个动作已经给他内在的灵域带来了怎样的变化,因此,他也没意识到此刻的疼痛并不是他的灵根受了伤,而是,在发育。
将入侵灵光顶出去的那股力量就是他灵根的生发之力。像是每一颗种子在发芽时所爆发出的惊人能量,费迎仙的灵根在紧急关头,也爆发出了同样的力量。
这股力量不仅帮助费迎仙将入侵的灵光箭赶走,还阴差阳错地将费迎仙的灵脉源力给调动了起来,也算因祸得福了。
他灵根上那个小小的鼓包正在悄然变大。
这是灵根正在发芽。
而发芽的契机,只因他想救助这些被困在结界中的灵。
真应了那句老话‘一念正气升,十里恶浪退。’
费迎仙的手指最终离开了耳钉,再次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他尽量忽略脑袋里的疼痛,却发现随着抽痛,烙印在巨牛额头的御灵印也跟着一闪一灭,看起来极不稳定。
净化还没有彻底完成,御灵印若在这个时候灭,等于前功尽弃,不但巨牛会加倍受苦,连带他也会遭受反噬。
既然没有退路,费迎仙把心一横,对自己说‘我还有’——
只见他再度聚集灵力,又一掌拍到了巨牛额顶。
这一次,白光大盛。
‘嗡’一声响,一道纯白的光圈自巨牛的额顶向四周散开,光圈的边缘切入结界隧道的蜂格,忽地向上下散开,如一层极速流动的净化之膜,仅用数秒就将整条隧道全部覆盖。
镶嵌在蜂格里的头颅们激动得震颤,牙齿磕碰发出‘嘎啦嘎啦’的脆响,宛如强烈的海风在吹打由贝壳串成的帘子。
一道又一道的血泪自那些头颅的双目中流出,一团又一团黑雾在白光薄膜下爆开又消失。费迎仙的手被紧紧吸在巨牛额头的御灵印上,他血脉中的灵气也在源源不断被吸走。
短短数秒,对费迎仙来说好似过了一个世纪。他感觉自己的血肉骨髓都被御灵印吸干净了,只勉强剩下一层皮还裹着他的骨架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
大概灵力真的见了底,被他贴在小银龙嘴上的符纸都自动掉了下来。然而,终于可以说话的小银龙此刻望着费迎仙却选择把一肚子抱怨狠狠咽了回去。它一言不发,表情极其严肃地飞旋起来,开始往整条隧道内喷洒白雾。
由它制造的白雾可以中和隧道内的戾气和怨念,它这么做多少可以帮助费迎仙减轻压力——当然,憋了一肚子抱怨的小银龙此刻是不会承认它想帮助费迎仙的。
而此刻的费迎仙也无心顾及小银龙的想法,他的耳边似乎有个声音问:“你后悔吗?现在放手还来的及。”
费迎仙咬着牙,任凭豆大的汗珠砸到手背上,冷道:“我除恶卫道,为什么要悔?”
耳边的声音‘啧啧’退去。
又过了一个呼吸,费迎仙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经脉里的灵力一滴也不剩了。但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壳而出,它是那样迫不及待,跃跃欲试,兴奋难耐。
费迎仙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听见——
‘噗’。
一声极轻的响动,好似地下的泉水终于冲破了坚硬的岩石,甘烈的气息瞬间充斥在费迎仙的四肢百骸,将他完完整整地包裹起来。
那是一股温柔又强大的力量,滋润了费迎仙几近干枯的神志。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
费迎仙甩甩头:“我怎么了?”
没人能回答他。
他摊开手心,诧异地望着那朵不知何时冒出来正左右摇摆的四叶草,感受着从筋脉中源源不断涌出来的泥土气息。
“这是什么?”
费迎仙被自己吓到了,一股力量源源不断向他涌来,像巨大的海浪一层一层覆盖他、推动他最终包裹了他。
“……”
这力量太强了,强到令他莫名其妙肃然起敬。
他已被耗干的灵气瞬间得到充盈,气波在血脉中澎湃翻涌,竟带给他无比的底气与自信。费迎仙只觉得源源不断的生机之气从他的掌心溢出,他甚至能感觉到溢出的灵气牵动整条隧道余波震荡,连带御灵印中的净化之力都跟着增强,被锁在这里的灵魂也随之渐渐平静。
费迎仙正感欣喜,突然阴风震袭,直击他后颈。
一只巨大的兽爪从撕开的空间缝隙里向他抓来,费迎仙正要躲闪,忽然‘嘭’一声响,黑色液体从天而降。
阴风停了。
费迎仙抬头,就见在他的头顶上,一根巨大的牛角凶狠地穿透巨大兽爪的掌心。兽爪的指甲也毫不留情地切入了牛角内。
黑色的液体滴滴答答从它们相连的伤口中滑落,一时竟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液。
“箭角牛,你敢反抗?”粗哑阴毒的声音在整条隧道内响起,引起的回声都透着无尽的阴狠。
“我们要离开这里,你别来捣乱。”
“你以为凭他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能带你们离开?信不信我两根手指就能把他捏碎!”
“我不会让你得逞!鲁炀公。”
“你算个屁。”
巨大的兽爪猛然用力,似要凭空掰断巨牛的箭角。
巨牛察觉到兽爪的意图后,猛然发力,不断疯狂甩头还借助兽爪锋利的甲锋向下猛坠,甲锋卡在时空裂隙上,正好将空间裂隙撕得更大,巨牛又突然后退将兽爪主人的一半身体拉进了结界内。
至此,费迎仙终于看清这个两次想从后背偷袭自己的鲁炀公到底长什么样子,它还真的是一只狐狸,只不过是一只眼睛戴着眼罩的独眼巨狐。
他被拉进空间裂隙时,另一只手还缠着绷带吊在胸前,可见上次被姜寒石打的伤还没有痊愈。大概也因受伤的原因,它浑身的毛发半边红得油亮半边已呈现枯萎的棕褐色。
它被箭角牛拉进结界,卡在了结界缝儿里。
箭角牛非常聪明,懂得借助结界自动闭合的力量绞杀鲁炀公。鲁炀公也看出了它的意图,冷笑一声说:“你以为我像你这么废物?对付不了这破结界?”
它说着要撤回自己的巨爪,才发现指甲深陷牛角竟然拔不出来。而它另一只手还伤着。
这下他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鲁炀公大惊,不得不承认自己竟然真被这头看起来笨得一批的巨牛给将了一军。
箭角牛根本没搭理红狐狸,他此刻正通过御灵印告诉费迎仙:“你别受它影响,继续净化。放心,我会拖住这只狐狸,替你争取时间。如果能顺利放走这条隧道里的灵,整个结界法阵也会跟着坍塌,到时你就赶紧离开。”
“法阵坍塌会有反噬吧?”费迎仙严肃道:“你让我离开,那你呢?难道你想留下来承受反噬?”
“我不是独自,我还有家族。”箭角牛说:“你不用管我。”
灵力澎湃给了费迎仙十足的底气和自信,他说:“我不会撤掉御灵印,也不会由着你去送死!”此刻他心中已经有了破题思路,只是眼下时机不对,他来不及细说。
箭角牛不知费迎仙的打算,急得昂天长‘哞’:“你必须走,我不能让你死……”
费迎仙却没再回答,而是又结了一枚御灵印,反手甩在了鲁炀公的脑门上。
火红的狐狸气得大叫:“你好大胆子,竟想驯服我?”
“你这样的,我可不稀罕要。”
费迎仙冷冷说完,立刻启动御灵印中的催眠之力,鲁炀公眼皮打架,又极其不甘心,疯狂挣扎起来。
“把它拉进来!”
费迎仙冲箭角牛喊。
箭角牛身上的怨戾之气已被费迎仙的御灵印层层拔除,只剩四蹄还有零星纠缠,它受惠于此无法抗拒费迎仙的命令,巨大的牛头狠狠一甩,就把红狐从结界的缝隙间给拽了进来。
费迎仙掏出妖鉴扔到半空,画轴磕到了他的小拇指,小拇指上缠着一根灵丝,是某人之前特地为他留下的呼救信号。
此刻,灵丝巨震,费迎仙却也顾不上管。他双手操控画轴向红狐飞去,令撞上来的巨大红狐瞬间被吸入了画轴里。紧接着画轴从空中落下,稳稳掉入费迎仙扬起的手掌中。
画轴自动展开,在狐妖那一栏后,多了一幅画。那是一只扒着铁笼怒目圆睁的独眼红狐,从它那暴跳如雷的样子也不难看出它被关进来时有多么不甘。纵使它有撕裂空间的能力,但妖鉴可以直接将它的妖力清零,想撕裂空间跑出来那是半点希望也没有了。
图画下面多了一行小字:红狐·鲁炀公。
费迎仙将妖鉴重新收好。
箭角牛沉默不语。
隧道的结界壁,在红狐被扯走后就自动愈合了。因此费迎仙并没有察觉那缕被挡在结界另一边的疾风,因此他也不知道,迅速闭合的结界让匆忙赶来的姜寒石吃了一记闭门羹。
原本姜寒石正在大闹地宫,突然察觉到他之前缠在费迎仙小拇指上的灵丝在巨震,同时,他也感到一股极强的灵力在爆发。而那股强大灵力中的气息偏偏他还非常熟悉,他一下就认出那是费迎仙。
不知为何,心口立刻堵了一下。
明明他已经把他推走了,他怎么又回来了呢?
姜寒石立刻放出风灵探寻,一确定费迎仙的位置,他就立刻化身为风赶了过来,结果竟还是晚了。
他盯着眼前这堵结界壁,胸中升起一丝烦躁。他绝不会承认那是对费迎仙的担忧。
因此,他只留下一声‘啧’,便扭头返回地宫。
只是,这一次,他连杀戮的动作也不知不觉变快了许多。
识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在盘旋不停,反反复复就那么一句话‘……没必要……’——然而,整个人的烦躁指数却直线飙升。
‘噗噗、噗噗噗!’
黑色汁液四处飞溅,姜寒石面无表情连眼都没眨一下。
任谁也看不出他此刻内心正燥火大盛,就像心中那一池平静的湖正被某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撩拨嬉戏。
……
费迎仙终于腾出空来,可以和箭角牛好好说上两句。他问:“你刚刚说有结界阵法,那你知道这是什么阵法吗?”
箭角牛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思考了一下才说:“我只知道像这样的隧道有十个,任何一个出现问题,都将导致整个阵法失去平衡。”
“那只要保证阵法平衡,就不会出现反噬之力了吧?”
箭角牛长叹一声,说:“怎么可能呢?这里被封的数万灵魂是支撑这条隧道的基石,想要彻底解放他们,必然要毁掉这条隧道。除非不救了。”
“要救。”费迎仙说:“但我要先了解整个阵法的结构。你愿意帮我吗?”
箭角牛:“……”
又是一阵沉默后,巨牛说:“如果你真能保证阵法不反噬又能带我们离开这里,我想不出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好。”
费迎仙边说边再度聚灵,一掌拍到箭角牛的御灵印上。
同时指挥小银龙:“多来点儿雾!”
霎时,整条隧道内白光炽目,那些长期纠缠在万骨头颅上的怨戾之气如黑色雪片般纷纷脱落。不过数秒,整条隧道从上到下已由层层黑纱捆裹变成了透明的莹白色,那些头颅也相继闭上了眼睛,表情也由狰狞逐渐转为安详。
费迎仙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时才感觉到四肢发软,噗通一声,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