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向勇者求婚以后 第1章 打败魔王的十年后

科里克特王国的最东边，坐落着一处小小的庄园。

紫红的藤蔓从房顶一路蜿蜒爬下，却在爬到一半时被园丁的剪刀“喀嚓”一声拦腰剪断，一双穿着精致长筒靴的脚毫不留情地从它掉落的残躯上碾了过去。

园丁停下手里的工作，站在梯子上冲男人浅浅鞠了个躬：“早安，佩尔曼老爷。”

赫米埃·佩尔曼点了点头：“早安。吸盘蔓又长长了？”

“是的，这讨厌的东西，开花的时候拼命长。”园丁厌恶地又剪掉一截吸盘蔓扔下去，紫红色的吸盘没了黏性，很轻易地就被一边的男仆扫走了，他颠了颠簸箕：“是够恶心的，简直就像该死的瓦利菲斯的椅子。”

瓦利菲斯——魔王被打败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椅子是一把漆黑的王座，周围绕着许多深海章鱼断掉的触须。

“别提他，”园丁终于剪完了所有的吸盘蔓，“我侄女昨天一直回答不上来他是什么时候被打败的。这些东西老往屋顶上爬，真麻烦。”

“多好记，正好十年前，”男仆耸耸肩，开始低头专心扫地，“这些小孩子们。不过我也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记得剪吸盘蔓的时候在地上放一盆引力草。”

“我再也不放了。”园丁把巨大的花梯折了几折，直到它变得跟一块手帕那么大，然后塞进口袋里，“上次我的帽子飘下来，它给我一口吃进肚子里了，蠢东西。”

男仆笑了笑：“所以你就麻烦我。”

他突然想起一点需要汇报的小事，回头一望，想要寻找他的主人。

赫米埃·佩尔曼早就走到一边去了。

这是园丁和男仆在这座庄园里工作的第三千七百个早晨，房顶上的吸盘蔓到了第十次的花期，引力草仍旧被搁置在地下室，向日葵第无数次转向太阳，近代史教材被重新编写了第五遍，这是魔王——前魔王——被打败的第十年。

赫米埃·佩尔曼闭眼倚在花丛里，膝盖上摊着账本，如同他退休以来每一个宁静的早晨。

赫米埃·佩尔曼曾经是勇者——曾经。

那一年他十六岁，在一个小镇子里过着被他的父亲和后妈虐待的生活。按照一般故事的发展历程，他要么该顺其自然等着嫁给王子，要么就该滋生出强烈的反抗之魂，自己当上王子的爸爸。总之，这可怜家伙总要有点出息。

然而赫米埃·佩尔曼注定不是个普通人，这个穷小子没有进行简单的二选一，而是凭着他那人人艳羡的好运气走上了第三条路。

有一天，那该死的魔王——瓦利菲斯，向国王发出宣告，声称他将要在一个月以后讨伐王都。就在这一天，可怜的小赫米埃被他的后妈赶到了王都近郊卖卡达拉果——一种乡下的野果，它曾经因为又酸又涩无人问津，后来却成了勇者的代表食物，一度被炒到五枚银币一颗。这是后话。

总之，国王在魔镜的指引下。派出了大量士兵前往全国各地征集十六岁的少年，从中挑选出一位真正的勇者，因为魔镜的镜面太旧了，只能显示出模糊的未来——魔王将在今年被一位十六岁的勇者打败，而无法让人们看清勇者具体的样貌。

赫米埃·佩尔曼在第一天的晚上就被抓进了王宫。他被摁在魔镜的前面，一脸茫然地盯着这面已经出现了划痕的镜子。这老旧的玩意儿被安置在镶银描金的好木头上，与周遭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

它实在是够花的——他甚至没法看清自己的脸。于是镜子里那个朦胧的赫米埃·佩尔曼轻轻皱了皱眉头。

魔镜镜框上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镜面突然从中间裂开，宛如一副血盆大口。赫米埃·佩尔曼猛地一抖，屁股险些从凳子上掉下去。这时他实在很庆幸有侍从固定住了他的肩膀，使他不至于直接向后仰倒。

“哦，我亲爱的陛下，”铜制的大嘴一张一合，魔镜很激动似地剧烈晃动着，“我想我们找到了！”

因为魔镜的判断，其他所有被抓来的小孩都被第一时间放回了家。人们都赞扬赫米埃·佩尔曼，他真是个大好人，舍己为人——是这么说的吗？

言归正传。

“天啊，”国王跑过来捧住赫米埃·佩尔曼的脸，两撮白胡子随着他的嘴唇而颤抖：“我亲爱的孩子，阿尔瓦弗勒知道你是多么重要，如此迅速地将你赐给了我。天啊！”

赫米埃从不看报纸，他对现状一无所知，他甚至今天才知道国王长什么样。而此刻，他看着这个手舞足蹈的男人，感到不知所措：“请问……？”

国王似乎没听见，只是径自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剑——这把剑由最北边冰窟里的魔矿石制作而成，传说是阿尔瓦弗勒开国的胜利之剑，晶莹剔透，触手寒凉：“我亲爱的，你是天意选中的勇者……勇敢的孩子，我想你一定知道，你将要面对的，是能与阿尔瓦弗勒势均力敌的魔王——！”

赫米埃悚然一惊——哦，尽管他压根不知道阿尔瓦弗勒到底有多大的实力，并且事实上他对魔王的挑战一无所知：“我定不辱使命！”

第二天早上，御用裁缝连夜赶制的勇者战袍披上了少年瘦削的肩膀，赫米埃·佩尔曼微微抖着，紧握住手中熠熠生辉的阿尔瓦弗勒之剑，指着一台在空中不停对准他闪白光的乱飞的摄影机。

赫米埃·佩尔曼抬眼盯着圆圆的镜头，想：魔王到底是谁呢？

于是边陲小镇的文盲少年赫米埃就这么摇身一变，成为了全科里克特的希望之星：勇者赫米埃。

轻而易举似地击败魔王后他回到王都，甚至连一根头发都没少，就拥有了无数的财富与名望。这家伙。大家都这么想着：他还真是个幸运儿。

赫米埃·佩尔曼老爷终于帮助园丁贝朗的侄女完成了她的科里克特近代史作业，他重新拿起他的账本，然后拍了拍莉莉丝的头。

“莉莉丝，”他很认真地看着这个金色的小姑娘，眉尖拧着，顶出一个小凸起，“我想你应该多温习一下书本。”

莉莉丝很崇拜地仰头看着他：“我觉得勇者大人讲得比课本上好玩。”

这孩子是这个庄园里唯一仍以“勇者”之名称呼他的人。

“是吗？”这位前勇者垂下银白的睫毛，“我没上过学。”

“那就说明勇者大人非常有天分！”莉莉丝扑闪扑闪地眨着大眼睛，表达出一种奇怪的羡慕，“我也不想上学，学校真没意思。”

赫尔曼看了她一眼：“别让你叔叔担心。”

在比科里克特王国的最西边还要更远的地方，魔王瓦利菲斯坐在他的宫殿里，手上玩着一个水晶球。

“法罗，”他招呼他的侍卫，唯一的一个侍卫，“水晶球说今天应该吃卡达拉果拌龙蛋。”

“我们没有龙蛋。”侍卫法罗站在宝座下首，无奈地看着他，“你怎么看出那是龙蛋的？什么蛋打碎了都长那样。”

“蛋液看上去比较多。”瓦利菲斯把水晶球给他，“你可以去买。”

“我们没有钱了，”法罗没有接水晶球——他又开始了，“我们十年前赔了三个山洞的银币和黄金！而我们没有收入来源！现在我们只有半桶银币了！”

自从他们搬到这个全是森林与沼泽的地方，法罗每天都要重复一遍这段话。

瓦利菲斯觉得他的这个侍卫真抠门。他变出来一把钥匙，钥匙晃晃悠悠地飞向法罗的头顶：“但是我们还有二十个山洞的钻石。你是想说我们俩现在一无所有，只有钻石吗？你应当对所有财宝一视同仁。”

“可是，”侍卫瞪着他，“你知道吗，我们没法变现！”没有多少人能一次性拿出足以购买钻石的货币。

没法变现，就意味着他们无法拿出科里克特的货币，去集市上购买所需的食物。

没有足够填饱肚子的食物，他们就会饿死。

瓦利菲斯哼哼着置若罔闻，打了一个响指。

钥匙猝不及防地降临在了法罗的头顶，他捂住头倒吸凉气，“少看你那水晶球！它才是造成我们现在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

“那不是水晶球的问题。”瓦利菲斯有些心虚，但水晶球是无罪的，“那是因为我。”

“是啊，”法罗冷笑了一声，“没错儿。水晶球说你一个月后能打赢，你就立马给人家下战书。水晶球显示你被路上的人打，你就连门都不敢出。我的天啊，你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

“我不是人，”瓦利菲斯把他的讽刺堵回了喉咙里，“你该去做饭了。”

侍卫兼厨子哼了一声，转身去外面摘卡达拉果。突然他的主人叫住了他：“天哪……等等。”

“……又怎么了？”法罗有些不情愿地回过头，却发现瓦利菲斯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甚至还有些恐惧：“法，法罗，你看这个。”

真少见。法罗怀疑他想耍花招，迅速往后退了两步

但是瓦利菲斯只是慢慢地把水晶球递给他。法罗只看了那玩意一眼就僵成了一根人棍：“这是……”

水晶球扭曲的表面上赫然显示着两个捧着同一束粉红捧花的男人。四周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玻璃彩窗，空中飞舞着漫天玫瑰——这俨然是一个婚礼现场。

更为惊悚的是，这两人——两个雄性，其中一个长着瓦利菲斯的脸，黑色长发柔顺地垂在胸前，上面插着一朵紫罗兰；另一个则束着一丝不乱的银白色长马尾，俊秀的脸上面无表情——

“赫米埃·佩尔曼？！”法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赫米埃·佩尔曼？！”

毫无疑问，这正是那位十年前打进了他们北边老巢的赫米埃·佩尔曼，尽管他似乎染了头发，而且长长了不少。

瓦利菲斯无比沉痛地点了点头。法罗看着他，心中突然出现了一种很不祥的预感：“你不会——？”

瓦利菲斯继续沉痛地点头。他显然已经做好了打算。

赫米埃·佩尔曼看上去一副麻木的样子，显然不可能在某一天主动飞过来找他的手下败将结婚。

那么为了不违抗命运，瓦利菲斯就必然要去劝说——或者说强迫勇者和他结婚。

简直无懈可击。

法罗绝望地捂住了脸。他就知道！这个迷信水晶球的混蛋绝对会这么干！

“我的阿尔瓦弗勒啊……”法罗喃喃自语，“这不成。我要回科里克特。你即将失去你的最后一个侍卫兼仆人兼厨子兼朋友兼……”

“好啊，”瓦利菲斯早就回去继续研究水晶球了，“你看，这个证婚人是老国王，我们一定是要去科里克特的。”他来回滑动水晶球，水晶球的曲面一闪，变化成了一座庄园的门口：“这是哪儿？佩尔曼……”他仔细地放大庄园的门牌，直到代表“佩尔曼庄园”的字母填满了整个屏幕，“这难道是他的庄园？哦，他现在真有钱。”

法罗目光呆滞，大脑放空。

瓦利菲斯看了半天，满意地拍拍手：“好啦，我这回看得很仔细。法罗，我们这回可有好长的路要走啦。我们要从佩尔曼的庄园出发，一路上不能用魔力……”

“为什么？！”他唯一的马车夫跳了起来。

“因为仪式感。水晶球显示前往王都的过程中我们没有使用过魔力，”瓦利菲斯怜惜地拍了拍法罗的脑袋，“但是我们可以先用魔力带着马车传送去佩尔曼家。今天太累了，我决定明早再出发。你可以多休息一下了，法罗。你高兴吗？”

法罗想，这简直就是一个疯子：“滚。”

法罗的每天都在扶额发怒无奈中度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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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打败魔王的十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