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他怎么起这么早?”肖恩带着还有些惺忪的睡眼和朦胧的睡意从床上爬了起来,羊奶先生早就不见了踪影:“这家伙,还真是鬼鬼祟祟的,真不知道再搞什么鬼。”
自言自语的肖恩完全没察觉到就离他不足三步远的贝利尔一直看着他。
“算了,先去圣殿报道好了。”
距离那晚的偷听事件已经过去了两天,而昨天,肖恩把那只人类交给了兰西并得到了占星石的归属权和圣殿实习的机会,实习期三个月,只要肖恩不犯错就能留在圣殿工作,这机会对一只刚毕业的天使来说相当难得,肖恩十分欣喜地接受了,今天正是他去实习的第一天。
贝利尔就这么看着他哼着歌,端着木盆出去洗漱了。他抬起手,将五指在眼前晃了晃。
他还可以看见自己,但是肖恩看不见他了,是只有肖恩看不见,还是其他人也看不见他了?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他的右手小指不见了,对,就是不见了,凭空消失一般,他试着去碰了碰墙壁,可以碰到,但小指在的地方以肉眼来看是空荡荡的。
他在变得透明。
这种变化到了跟随肖恩走到圣殿的时候更加大了,这下不仅是他的右手小指,连与那根小指相连的无名指也开始变透明了。
不疼,也没有任何不适。
他的神情始终没变,但他的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感觉,有点纠结,有点慌张,但更多的是坦然。因为他知道。
梦,快醒了。
一路上没有人对他再投来好奇的目光,之前他因戴着这只纯白的古怪面具而常常引人注目,但现在大家都像看不到他一样,直到肖恩进入圣殿,贝利尔都一直紧跟在他不远处。当然,也没有任何天使发现他。
他就这么跟着肖恩四处瞎转,肖恩跟着一只四翼天使了解了圣殿的构造,顺便领取了工作任务。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对每天来访圣殿的天使进行登记。登记他们的姓名、住址以及来这处理的事项。
很简单,所以很无聊。
等了一上午加一个中午,来的天使寥寥无几。今天天气正好,风和日丽,圣光明媚,真是个睡觉的好日子。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眼泪都打出来了,抬手轻拍了两下脸颊,试图驱散睡意。
肖恩的小木桌就在圣殿入口的右侧,他朝着眼前进圣殿必经的小路远远眺望,祈祷赶紧出现一只来圣殿处理事务的天使,好缓解他的瞌睡。
谁知道今天父真的听到了他的祈祷,他眯着眼,远远看见了两个身影渐渐近了。
他挺直了背,摆出最标准的微笑,准备为这两只天使奉上最真诚的服务。
一直到他们近到肖恩足以看清走在最前面那只天使的脸。他的微笑僵住了,脸色由红润变得青白。
来人像无声的幽灵,脚步声比呼吸声还要轻。他走到肖恩面前,对他说:“登记。”
肖恩没反应。
“登记。”他又说了一边,语气里多了一丝不耐烦。
肖恩一个激灵,他手忙脚乱地找翻开登记册,又不小心把羽毛笔摔倒了地上。
我的耶和华啊,是那个……那个路西法……
路西法皱着眉头看着他的慌乱,但没有伸手帮他,后面的那只高点的天使却浅笑了一下,蹲下身捡起那只滚到他脚边的羽毛笔,走到桌前轻轻放在了登记册上。
他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头也不敢抬地梗着脖子道:“谢,谢谢!”
“不客气。”
这声音极温润,似月光如水,又似圣光照耀下泛出温度的清泉。
他不禁抬起头,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俊美容颜。
他穿着洁白如雪的朝圣,一头银发如水般泻到腰部,银色的发,雪白的羽翼,翼尖微向内蜷曲,圣光似乎被他一人独占,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他的容颜是那样俊美却没有丝毫让人难受的入侵感,可能是因为他的眉眼间带着的挥不去的悲悯,那是一双只需看一眼就让人想要臣服,跪下亲吻他自然下垂的手背的面容。
他就用那玫瑰花一样的唇瓣,微微扬起嘴角:“下午好。”
肖恩还怔在原地,于是他对他眨了眨右眼:“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肖恩。”
“什……什么?”他他他他,他认识我,混乱的脑子只提醒他别忘了打招呼:“早……不!我是说下午好!”
他对肖恩又笑了,肖恩也傻傻地对他笑了。
“走吧,米迦勒大人。”路西法不爽地打断两人,拉着米迦勒往里走,临走前还狠狠地瞪了肖恩一眼。
奈何肖恩完全没注意到这占有欲强烈的眼刀子,他已经被那三个字震晕了。
天,那是米迦勒,圣殿主事,他的顶头上司米迦勒大人。
他晕忽忽的,呆坐在那,突然如重雷惊心。
认识他!
银发!
银眸!
不敢让他看清脸,只敢带着面具,不敢让他看见发色,只敢带着兜帽…….
“羊奶先生……”他无意识地喃喃道:“我的父啊,他竟然是米迦勒。”
醍醐灌顶。
原来如此!
难怪如此!
怪不得他知道我是谁,怪不得他知道那晚偷听的人是路西法,难怪他那晚听到这个名字反应这么大,怪不得他今天那么早就不见了。
还有更远一点的事,他不敢对那只恶魔施展白魔法,也不敢展翅飞翔,不过是害怕暴露了身份。
是啊,八翼天使,七天只有这一只。
一切都清明起来,一切都有了解释。
肖恩的眼睛猛然亮起来,他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真理。揣着这份独享的喜悦和兴奋,一下午一会儿恍惚,一会儿亢奋,简直像个中了黑魔法的天使。
这时候他已经忽略了贝利尔与米迦勒截然不同的气质和嗓音,在他看来,这只是羊奶先生拙劣的掩饰。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被贝利尔看到,就在中午来临之前,他就孤身去了第一狱。在这种近乎隐身透明的状态下,他会很安全。他想来碰碰运气,试试能不能再找到那天拿走魔种的那只女恶魔。
可惜他的运气并没有那么好,一直找到了第二狱也没有发现那只女恶魔的踪影。就在他准备往第二狱深处走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恢复正常,他的小指和中指长出来了,这下独自在地狱涉险似乎成了一件不讨好的事,他只能往回赶,所幸一路都没遇到什么危险。
贝利尔还没走到门前,候在窗前的肖恩就飞一样地冲到了门口,殷勤地为他开了门。
贝利尔有些受宠若惊,讶然地看了他一眼:“谢谢。”
“不客气。”他亮晶晶的眼离不开贝利尔,但今天他有些反常,并不像之前那样缠着他说些废话。
等到两人都收拾好,准备休息了,肖恩没头没尾地问了句:“第六天是不是比这繁华?晚上也很热闹?”
贝利尔回想曾住过的第六天,嗯了一声:“还行,晚上很安静。”
“那你还来这住?”不回你的家和那个路西法一起住,但他还是好心情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回来的比我迟。”
“嗯?”
“没什么。”
贝利尔熟练地把垫被铺在地上,刚准备铺被子,肖恩就抢过了活:“我来!我来!”那语气又急切又有点惶恐:“怎么能让您做这种事。”
贝利尔有些受宠若惊:“这……这也没什么,铺个床而已。”
“不不不,米……羊奶先生,您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客人,怎么能让客人做这种杂事。”肖恩一边说着,一边干活,手脚麻利,脸上还带着笑,看上去一点也不是仅是说客套话而已。
“……”但之前都是我自己铺的床,怎么没见你这么说。
老实说,肖恩的铺床水平比贝利尔高多了,贝利尔的铺床压根不叫铺床,他只是把垫被仍在角落里,随意垒只枕头,再把被子胡乱扔上去,肖恩就不一样了,他铺的床铺很整齐。
铺完了,贝利尔说了声谢谢,正要去睡时,肖恩红着脸说:“如果…..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您可以睡床。”
贝利尔刚准备说不用了,肖恩就先发制人地钻进了铺好的地铺里,把头也缩了进去。
贝利尔有些奇怪今天肖恩对他态度的转变。他把灯熄了,躺到床上,床上因为肖恩的小洁癖很干净,白色床单和枕头里都散发出一种香味,那是用来浣洗衣服的角果的气味,除了这种味道,还有另一种,有点像阳光照在青草地上的味道,又有点像很久没有打开的书柜的味道,陈旧的,令人怀念的,属于肖恩的……打住!
贝利尔脸色铁青地把头从枕头里拔出来,脑子嗡嗡响,对着这么小的肖恩,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羊奶先生?你睡了吗?”
那么小的房间让他们的距离那么近,所以呼吸声也都被对方轻易捕获。黑暗里,肖恩的视线不自觉往床上瞥。
过了好一会,一直到肖恩以为贝利尔睡着了,他才回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就是有些睡不着。”肖恩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叠在了脑袋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