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的品格 第6章 永恒安宁

“斯考罗，去取一点石子儿来。”吸血鬼说。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口袋，交给正从轮椅中拆分开来的那位骷髅怪。

骷髅怪喀喀喀地跑到巨龙结界的边缘，蹲在地上挑捡了一会儿，接着，他又揣着那只小口袋，一摇一摆地走了回来，并在吸血鬼的指示下将它交给了妮娜。

后者不解地看着基地的领袖。

“这是罗德里斯大人的藏品，在人类的社会中，这种金色的矿石是一种通用货币。它们没法对抗贵族院的权力，但一定能帮您解决不少‘现实问题’。”吸血鬼解释道。

妮娜掂了一下口袋，发现里面全都是魔龙收集的黄金——一笔巨大的财富。

“这个洞窟里囤积着大量的黄金和星屑，不过大多数都在结界内部，被罗德里斯大人压在身下。”吸血鬼说，“我们能用的并不多，这二百七十八年，我们都过得非常节俭。”

吸血鬼的话让妮娜对眼前的巨龙产生了一毛不拔的印象，并且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收敛起来。

她意识到吸血鬼看穿了她在沉默时怀揣的心思。

“基地被破坏之后，魔龙会苏醒吗？”她问。

吸血鬼将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这张结界上刻印着至高无上的祝福，即使七贵族倾巢而出也无可奈何。”

斯考罗默默地并入轮椅之中，空虚的眼洞中亮起一丝幽绿的鬼火。

“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定会尽一切努力破坏结界，但任何尝试都是白费功夫。”

“——只有魔王陛下，才能唤醒沉睡的巨龙。”

*

早餐的时候，蒙多没有出现在食堂。

发现这一点的克里斯有些不安，但吸血鬼老大的笃定让他选择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昨天入夜之前，他去地面处理垃圾，意外看到了林间的火光，并嗅到了人类的气息。

按照一贯的做法，在基地附近发现的人类都要被立刻处死，以免他们走漏风声——这是罗德里斯基地得以在如此接近神圣峡谷的地方隐匿近三百年的不二法门。

为此，身为狼人的克里斯甚至染上了猫科动物的习性，学会了精湛的隐蔽及埋伏的技巧。他消去气息，小心翼翼地向火光靠近。

年轻的炼狱兽正在向一个学生模样的人类展现自己操控火焰的能力，他让一条火蛇缠绕在周身，自己则高举着手，摆出托住火蛇脑袋的姿势——虽然没有任何杀伤作用，但看起来可真是够威风的。

那个学生模样的人类正在一块巨大的画板上打稿。天已经暗了，尤其是林间昏暗的光线完全不适合这种需要依靠视力的作业。但蒙多在画板上方留了一团浮火，完美地解决了灯光的问题。

克里斯可没有闲心去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朝毫无防备的人类扑了过去——这一行为在三百年的时光中几乎已经被刻写进他的本能。

“克里斯，不要！”蒙多叫了起来。他身上的火蛇吐着信子飞蹿起来。

和大多数野生动物一样，狼人畏火。不过多年的厨房经验让克里斯基本上已经克服了这种恐惧。更何况他相信蒙多不会真的把火烧到他的身上。

在空气中出现焦味的第一时间，蒙多就熄灭了所有火焰，与此同时改用了物理攻击的方式阻止狼人对美院生的突袭。

最后演变为狼人与炼狱兽的互搏，而在徒手打斗这方面，炼狱兽可要比狼人弱太多了。

克里斯很快就制服了蒙多。两人狼狈地滚落在枯叶堆里。

那个美院生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他在惊慌之中也没有忘记要带走他的画稿和画具。

“别追他，他对魔族没有恶意。”

就在克里斯准备循着最后一丝气味去将那个人类揪出来的时候，蒙多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

这就是蒙多放走那个人类的经过。

根据昨天夜里吸血鬼从通讯网络和秘密合作者那里得到的情报，不管那个美院生是主动还是被动，总之，神圣峡谷郊外存在魔族聚居地的消息已经被贵族院获悉，七贵族连夜做出决定，要让这个藏匿在他们眼皮底下的邪恶基地灰飞烟灭。

克里斯有预感这是众人聚在一起的最后一餐了，所以他做得格外用心，平时总舍不得用的调料被尽可能用了起来，龙舌兰酒也像不要钱似的摆在长桌上。

“时间不多了，让我们最后干一杯。”吸血鬼举起了面前的酒，向众人宣告道。

基地的所有成员都充满默契，包括妮娜在内，大家纷纷举起酒杯，就连没有喉管和肠子的骷髅们也是一样。清澈的龙舌兰酒在星屑灯芒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我很高兴能和大家一起度过。”妮娜说，“这一定会成为我永生难忘的记忆。”

吸血鬼对她晃了晃杯子：“祝您未来一切顺利——顺利完成学业，然后干出一番事业。毕竟我们罗德里斯基地也是您的投资者。噢，我是不是给您造成压力了？”

妮娜飞快地摇摇头：“这是我的动力！”

众人，包括骷髅们在内，纷纷将龙舌兰酒一饮而尽。

“去房间收拾一下东西吧，我送您去地面。”吸血鬼说。

接近洞口的地方被早晨的阳光染成了金黄色。

“我听说吸血鬼惧怕阳光，他们会在阳光中变成粉末。”

“那不是真的，只是我们不想见人的借口。”

其实吸血鬼身上有不少幽默细胞，尤其是搭配上他那张白得像纸一样、又充斥着颓废感的面容，能够呈现出相当精彩的喜剧效果。

妮娜看到他用手小心地挡了一下阳光。

“就送到这里吧。”她说。

吸血鬼看起来有些不甘心，但又不得不屈服于自己的虚弱，他伸手指向从洞内可以看见的第一棵树：“出去之后直走，在第三棵白橡树左转……就是那种主干全白的树。这是一条施加过魔法的隐蔽通道，通道尽头是一个加密的传送阵。密令是——”

妮娜屏着呼吸，生怕听错一个字。

吸血鬼突然笑了起来：“差点忘了，对您来说，它是不需要任何密令的。”

妮娜刚想问为什么，吸血鬼拍了拍她的后背：“我已经嗅到令人讨厌的气息了。您还是赶紧离开吧。”

“祝您未来一切顺利。”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祝福。

妮娜点了点头，而后弯下腰，连带正在担任轮椅的两位骷髅怪一起，紧紧地拥抱了这个浑身冰冷的老血族：“祝你们能够获得永恒的安宁。”

椅背上冒出四点绿色的幽火。

吸血鬼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伸手回应了这个拥抱：“我们会的。您的话语，就是我们的永恒安宁。”

妮娜向着金光闪耀的洞口走去。空气变得温暖而干燥。

林间的风异样喧嚣。一切声响都被淹没在树冠相撞的涛声中。

她头也不回地走向第一棵白橡树。

第一棵……第二棵……第……

当她在参差的树群中找到第三棵白橡树的时候，一阵不同寻常的锐利的林风呼啸而来。

那不是风，而是一道人影。

妮娜抬起头，而那个与她擦肩而过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不，她知道，那条影子的去向只有一个！

很快，第二条影子，第三条影子……数十条影子像迁徙的雁群一样从她的头顶掠过，然而谁也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她知道那些乌鸦般的影子是什么——奉贵族院之命前来清剿魔族基地的魔女。

她的脚步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好像再也无法向前挪动一寸。一股神秘的意志促使她回头。

下一秒，巨大的光球便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

魔法的光束如同恒星一样炽烈，即使在晴空万里之下，也能让人以肉眼辨认光芒的边缘。除了阳光以外，她还不曾见过如此耀眼的光芒。

她立刻合上眼睑，否则视力一定会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

她转身，逐渐加快脚步，恐惧和悔恨让她再也不敢面对身后的景象，最后，她在林间飞奔起来，奔向那第三棵白桦树，左转，一个用白色灰烬涂写的魔法阵出现在她的眼底。

她深吸一口气，跃了进去。

一阵白光之后，她出现在恩斯法内大学办公区楼下的传送阵中。

乌鸦似的单薄而黑暗的影子正在附近的空地上徘徊和巡视，他一眼就看到了从传送阵出来的学生。

“现在是春假期间，教授们都放假了，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妮娜的表情看起来简直目中无人，直到乌瑟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她才回过神来。

“导员……”

“你怎么了？站着睡着了吗？”乌瑟皱眉问道，“等一等，你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妮娜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她下意识地将沾到过龙舌兰酒的右手藏进口袋。手指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她疑惑地将那东西从口袋里捞出来，并在眼前展开。

“我想找你商量一下创业大赛的事情。”她看着那份皱巴巴的宣传手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