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城上空落下一道又一道的雷声,闪电划破夜幕,将城中夜景映照得通明。无名居的灯火燃了一夜。
梁梧铭哆哆嗦嗦地将府中精怪尽数召集到院中。
数了又数,翻了又翻。
最后经宋夺指认,那萝卜精确实是自己府中的精怪,而那萝卜精今日搜刮来的珍宝,也确实已经被梁梧铭献给了栖山大王。
得了这个消息,梁梧铭挥散了手底下的小精怪,坐在椅子上,端茶的手都在抖。
宋夺麻木地蹲在屋檐下,看着雨水顺着檐角垂挂的莲盏雨链流入院内,心里泛起一阵阵驱之不散的寒意。
啪的一声,梁梧铭忽然放下了手中茶盏,眯起豆大的眼睛盯着宋夺的背影。
“此事与我无关。”他的胡子抖了一抖。
“丹方不是我给的,丹药不是我炼的,炼丹的材料也不是我提供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夺从麻木中回过神,“你什么意思?”
卸磨杀驴,啊不是……推卸责任!
梁梧铭强装镇定地站起来,“我若是把你捆起来,交给栖山大王将功折罪……”
“你想都别想!”
宋夺腾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怒道:“你可是有前科的人!”
“你做了不良城多少年的管家?不良城中那么多人,为什么你稳居管家的位置?还不是因为你是不良城城主的心腹?”
“哪怕你是颗墙头草,临阵倒戈向了栖山大王,但你以为他会有多信你吗?他屠尽笛央宗是为报仇。那他为什么还要来不良城找你们城主的事?必定是和你们城主也有血仇!”
“不良城城主不知所踪,但你这个为他卖命多年的管家还在。他怎么可能容得下你?现在指不定就等着你的一个错处,好光明正大处置了你!你还敢亲自拿着把柄往他身边凑?!”
梁梧铭支支吾吾,“我又没说谎骗他……”
宋夺冷哼一声,“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多一条人命少一条人命,在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眼里,根本就是无关紧要不值一提!
“我又做错了什么?”
宋夺比梁梧铭还要委屈。
“我的丹方是我一点一点写出来的,材料是我一件一件买回来的,丹是我一颗一颗炼出来的。我把它们捂的严严实实,生怕丢了一颗……”
“还不是你!要不是你贪财贪墨,指使你的手下夺我丹药,我至于在这里担惊受怕吗?!”
宋夺悲从心来,一不做二不休,恶狠狠地盯着梁梧铭警告:“想把我拉到栖山大王面前顶罪?好啊!我到时候就说你看起来奸诈无比,实际上为人忠义,蛰伏已久只为为旧主复仇。说完就往栖山大王身上放把火,烧不烧得到我不管,反正放完我就爆丹!到时候看咱们谁能活下来!”
梁梧铭听得心里一跳一跳的,“那我带着你的尸体……”
“拜金!”宋夺高喝一声,方才陪着他一起蹲在屋檐下的炉子旋转膨胀滚到两人之间。
被那炉子整个吞掉,差点被炼化的阴影袭来,梁梧铭眼皮子跳了跳,连连向后撤了几步。
炉顶掀开,宋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了进去,盖上炉盖。
隔着厚厚的炉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出来。
“早就知道你会阴险,我防着你呢!我这炉子水火不侵风雷不化。我们金丹期的丹修是脆皮,你们金丹期的妖修又比我强到哪里去?带着我的尸体?哼!你得先有那个本事才行!”
梁梧铭:“……”
他瞪大眼睛围着差点吞吃掉自己的炉子转了又转。不敢相信宋夺竟然这么猥琐。
丹修用丹炉防身,梁梧铭是见过的。烧红的附了火的炉子自高处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应战者无一不是面面相觑。但钻进炉子里求生……梁梧铭还是第一次见!
“你不怕被捂死吗?”
“拜金,开个口通通风。”
话音落下,炉身光芒黯淡了些,似乎也被宋夺的操作无语住了。
宋夺连忙找补,“算了算了,他越是想看我就越不想给他看!”
接着将话头对准八字胡:“梁无名,你不要乱打岔。反正我在这炉子里饿不死渴不死,你也奈何不了我。咱们就这么拖着吧。拖到栖山大王吃掉生子丹的时候,拖到他的肚子一点点大起来,咱们一个两个都跑不了。还是得一起死!”
来了来了又来了,又是这副不受委屈不要命的姿态。
梁梧铭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这种这么爱拿命拼的丹修。
剑修还顾忌点脸面呢!
宋夺久等不到梁梧铭的回应,靠在拜金的内壁,继续道:“不过等那时候,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大概是不知道,我出身大宗门,是我师父唯一的亲传弟子,要继承我师父的衣钵。”
这句话不是假的。
“掌门师伯对我十分看重!我若是许久不归,他定会找人来寻我。届时在不良城周围发现了我的踪迹,必定是要召集人马前来救我。这么一想……我们不如还是拖着吧。”
这句话就有待考量了。
宋夺语气摆烂:“你说的对,丹药没了可以再炼,大不了我晚几年毕业嘛。”
梁梧铭被他给搞怕了,“你给栖山大王吃了生子丹,还想着能全须全尾地走出不良城?”
宋夺现学现卖:“我是丹修,能炼生子丹,当然能炼无子丹!我能亡羊补牢,你能吗?”
梁梧铭两股战战。
这丹修说的有理。二十多岁金丹修为,敢独身一人闯不良城,炼就这些闻所未闻的丹药,背后必有高人指点撑腰。说不得是个大乘期的大能!栖山大王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梁梧铭背后有什么?一个不知所踪的不良城城主,失踪之前还刚刚被栖山大王打败……
梁梧铭只是有点破防,“天底下哪门哪派的正经丹修,会炼生子丹这种不正经的东西啊!”
“创新!”宋夺的声音从丹炉里传了出来,“创新你懂吗?这世间的丹药难不成打开天辟地起就都有吗?还不是我们这些后来者前赴后继勇于创新投身研究……”
“别说了……”梁梧铭被这声音折磨得牙痒痒,紧皱着眉头围着拜金转来转去,直转到头都快要晕了,才缓缓停了下来。
“那你说,我们怎么办!”
宋夺顶开拜金的炉盖,露出一个脑袋趴在炉口,正对上梁梧铭苦丧的脸。他抿出一抹乖巧的笑容,压低声音道:“我们可以悄悄潜入城主府库,神不知鬼不觉,把我的丹药拿回来。”
“偷?”梁梧铭抬起手颤抖地指着宋夺,“你胆子可真大啊!你知不知道不良城府库里外三层层层戒严!”
“你一个脆皮丹修,我一个脆皮妖修。我们两个去偷?怕不是要去送命罢!”
尖锐的声音刺得宋夺耳朵疼,“你不是城主府的管家吗?我们可以趁职务之便……”
梁梧铭眼珠子一转,“偷盗府库?”
“啧!”宋夺简直是没眼看,“是偷天换日亡羊补牢!!”
什么时候了,这八字胡竟然还想着捞点东西!性命关天啊!
梁梧铭反应了一会儿,小声问:“这可行吗?”
宋夺眼神不解。问他干什么?城主府管家是梁梧铭又不是他!
梁梧铭尴尬地搓了搓手,“我……只往府库里送过东西,没往外拿过。呵呵,一件也没有。”
对外捞的千奇百怪花样繁多,对内倒是老老实实兢兢业业。
不过宋夺也没做过这种事。他撑起下巴仔细想了想,打了个响指,“这还不简单?你送东西的时候不是一个人去送的吧?”
“那是自然。”他好歹是个管家,手底下有人能够支使。
“你下次去送东西的时候,把我带上。我趁着摆放东西,进去找找,把我的丹药给替换回来不就好了!”
梁梧铭舔了舔唇,“但是,府库如今的守卫,换做了栖山大王的人。我也不能在里面待太久。”
宋夺拍拍手保证道:“这好办。我快一点就好了嘛。”
能进去就成,时间嘛……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又不是正面对上栖山大王那个魔头,小喽啰对小喽啰,有的商量!
“那……里面的东西兴许同前一日摆放的位置不太一样……”
“……我有特殊寻物技巧!”宋夺拍了拍拜金的炉身,神情笃定。
“那我就放心了。”梁梧铭长舒一口气,神色逐渐恢复了些。
能亡羊补牢最好。到时候他连夜把这个不要命的丹修送出不良城。就当他从来没见过。生子丹这种惊悚的东西……就当成一场梦好了。
若是不能……
嘿嘿……梁梧铭眸中闪过一抹暗笑,回头瞥了眼正从炉子里往外爬的宋夺,老神在在地扭过了头。
若是不能,那这贼子潜入不良城府库,欲行偷盗之事,或是不满栖山大王暴行,欲潜入府库下毒……
断手断脚,或是被栖山大王斩于剑下,那可就不归他管辖了。
梁梧铭喊来老根精,“带贵客前去洗漱休息,务必伺候好,莫要耽搁了午后贵客的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