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当时那么多人都在,我说我看见墙上老大的黑影,他们都说我眼花,都不信!”
小孟大夫隔壁的七婶连猪都顾不得喂了,人聚了一波又一波,七婶不厌其烦的讲了一遍又一遍。说的唾沫横飞,风干翘起来的嘴皮随风摇摆。
有人质疑喝道:“乱说,肯定你平白编的,出了事情来马后炮,你说你瞧见了,那倒是说说,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啊呀呀,说了你们又不信,我都照实话讲的,不讲你们又不情愿。”
七婶急了,两只本来就有些凸的眼睛鼓鼓的,伊年轻时也算得一个美人,然而岁月如刀,把好好的姑娘左一划拉右一划拉,临了底子犹在,然而终究有些四不像了,噘嘴瞪眼的时候,自然不能跟少年时那样娇憨,反而有些可憎起来。
伊不愿意了,当下拿起台阶上的箩筐拍拍灰就要回家,又被人拉住。
“你听他的话做什么,我们这不听着么!”
“就是,你倒是接着说啊!”几个人又拉又扯,好一通好话,才哄的七婶回心转意,又一心一意孜孜不倦的讲起来。
乔冉伸长了腿,撑了个懒腰。小卖部的辣片虽然涨到了十块一包,然而有价无市,除了乔冉,根本没人买。
这会正是中午,往常也没有这样热闹。然而今天大家都纷纷互相交流消息,端着饭碗就出来听信儿的大有人在。
乔冉也入乡随俗的端着面条碗出来。这实在是不大雅观,然而乔妈说她也没用,她其实是想买包辣条吃,被乔妈看到又要挨骂。
姜唐跟个黏黏胶一样,走那儿跟那儿,有样学样的跟着乔冉一起坐在小孟大夫诊所前的台阶上。
不过人家屁股底下垫着小孟大夫奉为发家经典的《科学养猪指南》,那是姜唐同学最后的倔强了。
乔冉把拆开的辣片夹了一块放到姜唐碗里,自己先不动筷子,撕开一片团成条,只嚼这个。
看着七婶微微兴奋到发红的脸,心下想着大约自己老了之后也就是这个样子了,这可不好说。
这样一想,乔冉惆怅的连辣片都吃不下了。
姜唐拉了拉她衣服,要把碗里的鸡蛋给她。乔冉顺手摸摸姜唐柔软的头发,头顶两个鼓包包依旧硬硬的,不过不仔细看,也不好发觉。
“姥姥特意给你放的,你自己吃吧。”
姜唐不理会她,只沉默着把碗里的碎鸡蛋一点一点都挑到乔冉碗里。然后夹走了她碗里并不多的鸡肉。那是打下来的彩鸡做的蒸碗,被乔妈放到了面条里,图个肉味罢了。
“我吃这个,妈妈咬不动。”
说罢也不理会乔冉,自顾自的吃起来,生怕她反悔似的。
小孟大夫手里端着个小碗出来,一见,乐了:“姜唐胃口不错啊!”
又冲乔冉挤挤眼:“那药还是得吃吧?来来来,刚炸的辣椒,喷香!挖一点儿?”
乔冉不客气的别了一筷子。小孟大夫的面条正热,他吃饭急,偏要等饭凉了才吃,因此只在旁边剥蒜,时不时拧一截麻花吃。
“唉,你说,七婶说的,是真的么?”
乔冉忍不住问。
“真不真不知道,昨天七婶去了村口小学是真的,大晚上下着雨,出来两个人结果没人回来也是真的。下着雨,有声响也听不真切。那沿路上的血总归做不得假吧?”
小孟大夫指指眼下的黑青:“那锣敲了大半夜,把我们家老太太吓的发魔怔,折腾了半夜才算完,不然这会早坐在外面晒暖儿了。”
乔冉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别说让老太太吓着了,乔妈的心也呼呼腾腾的乱跳了大半夜。
那锣声在雨夜里又冲又急,一下下的惊的人都要从被窝里跳起来。姜唐自从变出尾巴后,死活不一个人睡自己的房间,硬要跟着乔冉睡。要不是乔冉被惊跳起来,差点被自己伴个趔趄——
这娃的睡熟了以后似乎就解锁了腿和尾巴的转换功能,熟练的用尾巴尖儿缠住乔冉的脚踝,跟自助伸缩绳似的,好像她会随时跑路或坠床一样……
总之,姜唐也被自己的尾巴一番操作弄的愣了好一会,才手忙脚乱,不,手忙尾乱的把尾巴解开。
然后姜唐无师自通的掌握了尾巴的来回切换功能。
当然,这不是重点。
乔爸在锣响之后几乎没有耽搁,忙着披雨衣换胶鞋,冲进重重雨幕。乔冉听乔爸讲过,连他小时候的记忆算在内,那铜锣也没有被敲过几次。上一次响还是水库开闸,铜锣满街的敲,让跑到高处去。
这本是老支书翻出来做预警用的。连丧尸进村那一次因为发现及时,根本没想起来用它。
谁也不会贸然去敲它。
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乔冉也想去看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乔妈一直拉着她,被锣声激的心神恍惚。哪里还睡的着。最后跟乔冉姜唐一起睡在主卧的大床上,乔冉把香薰蜡烛找出来点上,搁在床边上的小桌子中央。
乔妈难得没有说她浪费,三个人围着那点豆大的烛火,似乎这一点点的光亮,就给给她们莫大的勇气和安慰。
就这样一夜到天明。
好不容易天光大盛,草草眯了一会儿,好歹消了困意,乔冉自然躺不住了,街上有人走动,胡乱寻了个由头出去,顺便问问小孟诊所里还有没有稳心颗粒。
然而听这些人说来说去,细算下来,无非是颠来倒去的几句。简单拼凑一下,大约就是这样一个过程。
七婶是昨天雨夜为数不多的结伴去了村头的人之一。
即便下着雨,照例是热闹的,一行人打扑克的打扑克,拉家常的拉家常。火堆里照例埋着红薯土豆,只等熟了便剥来吃。
小学教室的屋头不浅,墙壁都没来得及照白就废弃了。灰朴朴的墙上头挂着稀落的蛛网。
七婶是不打牌的,只跟人说家里的猪仔又多了几只,单是喂养的口粮就让她操碎了心神,说话间瞥向墙壁,一大片黑魆魆的影子贴在墙上,她自然是不在意的。
有小蜘蛛倒挂着悬丝慢悠悠浮下来,落在七婶脸前头,被她随手一碾一撮,扔一边去了,继续跟人说猪仔饲料的事儿。
等到旁人开始讲自家的鸡鸭时,七婶光明正大的走了神,只想拿了柴火去扒拉土堆里的红薯吃,再抬头,却发现原先那一大片阴影全然不见了。她还疑惑的揉了揉眼,以为是头昏,然而终究没有多想。
出事是在这之后,有个辈分小的媳妇尿急,这里又没处去,只好问有没有人同去,正好有同去的,两人就结伴出去了。
周围也没人在意,都拿着手电打着伞,不过一会的事情,又不会去远处——那血迹就是屋后不远发现的,然而很快就被雨水冲不见了。一度让后来去放水的男人觉得是眼花.然而的确是血。
消息一说,大家都慌了,商议该怎么办,又怕是真的眼花了,问的多了,连看到的人都游移起来,也不确信了。
又疑心是不是两人直接回了家。于是又等,但左等右等等不来人,等到去家里探看的人回来报信,并不见人时,所有人都起身慌着找人了,又怕真有什么东西进了村子,那锣鼓自然要用起来,上面绑着的红巾布在雨里依旧鲜艳,是辟邪特有的红。
村子慌乱了半夜,终究没有找到人,但也没有旁的损失。似乎那个“东西”,是没有进到村子里的。
但人心还是乱了。
乔冉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面条,看着一股股扎堆的人群。终究没了胃口,拍拍屁股,带着姜唐回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村里都很平静。似乎真的没有事情发生。但乔冉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似乎经历了难捱的冬天,沉寂了许久的村庄难能有这样的喧闹。仿佛未来半年的消遣,全然要靠这件事来打发。
这样玄而又玄事情经过了夜里雨水的消散,把令人恐惧的意味扎根在了人心里。
但就像报复似的,夜里有多恐惧,白日便要有多热闹,嚣张。人们尽可能的在白天出来。能披上衣服在外面说话,绝不窝在家里。一个个都跑出屋子里来。在村里街道上,打谷场上,河沟桥边的柳树林边,三三两两,都是人。
讨论的自然也是同一件事。然而已经变了味道,隐约披上桃色的味道来。不知道谁先起的头。
“她原本在xx就有个相好,大约就是跟人跑了罢?”
“这话可不敢说!不过她当初可是二婚头里,前头那个可不是就在前面张庄那儿?”
“跑车的那个?指不定在外面混出什么名堂了。不过这光景,还敢往外跑?嫌命长了吧?”
“她闺女不是嫁到xx了,估计去找她闺女那边去了!”
“家里就一个老婆婆,吃喝拉撒都要她管,男人没个信儿……话说回来,也不独她一个人这样,要是大家都想不开,就这样撂了手,那成什么了!”
人们神神秘秘的交谈,仿佛真的探查到什么真相似的。
乔冉牵着姜唐远远的站在一边。
为什么对已经发生的事情都可以视而不见呢?乔冉想不明白。
姜唐冷漠的看着扎堆的人群,似乎听到了乔冉的心声。
“这样猜想的话,没有看不见找不到的吃人怪物了。”他晃晃乔冉的手:“妈妈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有你们在真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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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三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