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仿佛要把人吞噬的饥饿感,把云琼唤醒了。
她虚弱地睁开眼,眼珠缓慢地转动着。
太阳躲在层层乌云后偷偷发出微弱的光,阴沉的天空下,是一片废墟,入眼之处皆是堆积如山的破铜烂铁,它们形状扭曲又支离破碎,看不出原形,一股股的气味也跟着时有时无的风飘进鼻子里。
而云琼,此刻正蜷缩在一座垃圾山的山脚下。
这是什么鬼地方?
腹中翻腾的胃酸让云琼想把面前带着黑泥的废铁都塞进嘴里,她双手撑地缓缓起身。
很好,右前臂好像骨折了。
迟来的疼痛感和无力感让云琼差点没撑住,她慢慢站直,四处打量起来。
她一分钟前还坐在桌子前写信,眼前一黑就在这陌生的地方苏醒,饿得不行,还带着伤。
低头一看她甚至还穿着小熊睡衣套装,不过此时已经变得脏兮兮的。
也许她太累睡着了,现在是睡梦中?
可不论是汹涌的饥饿还是右手的疼痛,都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是哪里……到底怎么回事……”云琼嘴巴抿了抿,鼻子开始发酸。
“前面有人……应该是一个女孩。”一个包着头巾的男人此时正蹲伏在不远处的垃圾堆后,只露出一只小小的望远镜。
他身量不高,但体型结实,背着一个鼓鼓的登山包。
“小宽,给我看看。”另外一个同样包着头巾的男人抢走迷你望远镜,对着云琼仔细打量了起来。
“还真是,好像在哭呢……去看看吧。”说着他把望远镜扔给同伴,大摇大摆地向云琼走去。
“嘿!那边那个!”
云琼抬起头,眼泪倏地止住了,她略显呆滞地看着从不远处另一座垃圾山背后冒出来的人,左手默默托起右臂。
云琼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性,左边眉弓上有道细小的疤,白净的脸上嵌着一双漂亮的蓝眼睛,面上带着令人心生好感的笑容,脑袋被黑色头巾包着,右侧鬓角露出几根棕色的头发,身穿利落的灰色冲锋衣和长满口袋的登山裤,还背着一个双肩包,他双手高举不断挥舞着,看上去像是个年轻开朗爱登山的男大学生。
“嘿!你没事吧!我和我朋友大老远看到你了,需要帮助吗?”
他速度不快不慢地向云琼走来,身后还默默跟着一个人,个子矮些,带个沉闷的黑框眼镜,年龄应该和他差不多,看起来不苟言笑,右手插在口袋里,也是差不多一身装备,只是和同伴相比长得实在不起眼了点。
“我……我好像受伤了。”云琼的眼泪又开始止不住了。
“这样吗?我们恰好带了些应急医疗用品,你右手怎么了?”
“不知道……就是很疼很疼……刚刚摔倒了。”
这两人脚步加快了点,那高个子男生又喊道:“我叫阿泽,这是我朋友小宽,我们是167城荒野探索队的,你怎么在这里?”
“我有点不记得了……脑袋晕晕的。”云琼皱起秀气的眉毛,怎么在这里,她也想知道,167城?荒野探索队?这都是什么东西?
阿泽边走边把包转到胸前翻找起来,小宽从阿泽背后冒出来,心想刚刚看不清脸,走近一看这女孩长得真漂亮。
乌黑柔顺的披肩长发,皮肤如莹玉,此刻粉腮上还挂着泪,令人怜惜。
阿泽从包里翻出一支喷雾,“找到了!幸好带了,这个是医用喷雾,最新款,止痛效果一流。”
云琼侧身吞咽了一下,“请问……你们有吃的吗,说实话,我想先吃点东西,现在好饿。”她胃中的烧灼感又开始疯狂地叫嚣了。
“嗯……抱歉啊,我们身上没带食物,但是营地有,管够,治好伤我们带你去吧,我们车就停在不远的地方,开过去也就十分钟。”阿泽在云琼面前站定,露出好看的笑容解释着。
“对,先治疗吧,说起来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小宽也走上前,想要扶住颤颤巍巍的云琼。
“谢谢你们……阿泽,小宽,可是我现在真的太饿了。”云琼擦了擦眼泪,接着抹了抹嘴角。
她的口水已经止不住了。
云琼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右手把有些散乱的头发别再耳后,异常甜美的笑容让阿泽和小宽看得呆了一呆。
“我叫云琼,叫我阿云就好……伤也不是很急,现在有更要紧的事。”
那个叫小宽的矮个子男人突然汗毛倒立,心里升腾起一股极其强烈的逃跑冲动,嘴唇抖动着说道:“你的右手不是……”
然而紧接着下一秒,云琼刚刚还微弯的嘴角突然拉长撕裂成一条咧到耳后的黑线,身体以两唇为分界折开一般,上半个头颅因为疯狂张大的嘴巴而不堪重负地向后倒。
“你们闻起来……太香了。”
两个人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包裹到无尽的黑暗之中。
“吧嗒……”喷雾掉在地上,打着转,滚动着,好像在寻找它消失的主人。
云琼弯腰把喷雾捡起来,包装上印着密密麻麻的字,每个都很熟悉,但她不知怎的半个都看不懂。
她露出有点懊悔的表情,思忖了一下,两只纤长手指作剪刀状,像筷子一样伸进喉咙里,拎出几件衣服和两个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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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好多了!”云琼穿着黑色冲锋衣和登山裤,上上下下地摸着身上的口袋。
“哟,不少东西呢……”她掏出把折叠刀好奇地把玩着。
她又开始翻裤子口袋,“这个又是什么。”
“诶!这个是手雷,诶……”
后座上的严宽探身想去阻止,却不敢动手动脚,一时间急得眼镜都歪了。
云琼头都没回,把东西扔给后座手忙脚乱的严宽,又开始在副驾驶东翻一下,西碰一下。
车辆就这样在慌乱之中开到了城市的边缘。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高大的城墙,墙体黑漆漆的,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随着与其距离不断拉近,慢慢从一条黑线变成遮天蔽日的乌云。
云琼现在视力异于常人,隔着大老远能清晰地看到城墙不同方位嵌着城门,此时大开着,行人和车辆在里面进进出出,而这些可以并行数个车道的大门,和异常高耸的城墙相比,就像巨人脚底下的一颗黄豆,真不知道如此高的墙,是怎么建造的。
严宽在后座小心翼翼地看着云琼好奇的模样,如果此时坐的是其他初来乍到的人,他肯定热心肠地向她介绍,但不久之前他被云琼“吃掉了”,而又奇迹般地苏醒了,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如果不是韩海泽现在像个木头人一样在开着车,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脑袋坏掉了。
严宽醒过来之后就看到韩海泽呆呆地立在一旁,对这个女人言听计从,自然地坐到了驾驶座上,全程一言不发,脸上那令他恶心的笑容也消失了,要知道以前都是他苦哈哈地当司机,韩海泽只会坐在副驾驶睡觉。
这个诡异的女人一定对他们做了什么,韩海泽看起来已经被控制了,而他幸运地还保留着自己的思想。
他现在安静地端坐在后座,就像只蜷缩在角落的老鼠,云琼虽然没有回头,但严宽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注视着他。
虽然疑问充斥着严宽的大脑,可是他的直觉正在尖叫:保持安静!什么都不要问!
好在马上就要进城,严宽已经看到城门外的小摊贩了。
云琼打开车窗,观察街边在叫卖交谈的人们,他们把商品摆在地上,小刀、打火机、手电筒、帐篷、睡袋、背包、简便的食物……都是些户外生存需要的物品
听取提炼着他们交流的内容,云琼得到了一些信息,这里正是167城,也确实有荒野探索队这种东西,主要是出城收集可用的物资……以及带回投放者。
她向右前方看去,有个被搀扶的男人正捧着水瓶咕咚咕咚地喝着水,根据他边上人说的话,云琼得知他就是一个新的投放者,在离城不远处的废墟里面被发现。
虽然还不清楚投放者是什么,但这个男人和她情况相似,也许她也是投放者的一员。
云琼把车窗关上,她还不是很适应自己听力和嗅觉的变化,刚刚在人烟稀少的荒野中还能忍受,而此处人群聚集,对现在的她来说,实在是过分吵闹难闻了。
重要的是刚刚她听到搀扶着那个新投放者的人说,进城之后所有疑问可以得到解答,希望她也能找到自己的答案。
车缓缓驶入关卡,岗亭从窗口探出一个工作人员伸手示意:“您好,请出示ID卡。”
有点像记忆中高速公路上的收费站,但是超多摄像头版本,云琼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探头想。
坐在主驾驶的韩海泽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还保持着开车的姿势,好像没听到工作人员说的话。
云琼缓缓回头看向后座的严宽。
严宽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哦哦!瞧我这记性,都放在我这呢,稍等。”他翻找放在边上的登山包,取出两张像身份证一样的卡,下车递给工作人员。
严宽又满头大汗地跑到副驾驶,点头哈腰给云琼开门,“我们就先送到这边了,新的投放者要走另一边的通道去投放者登记处,会有人指引您进城的。”
云琼笑了笑并还没有下车,而是通过车上的后视镜看向后排两个登山包。
严宽二话不说马上爬到后座把两个包拎下来。
“两个还挺沉的……您能不能拿……”严宽说话间,云琼已经一只手接过,利落地跳下车,关上车门,转身就要走了。
严宽看着她要走远,如释重负,擦了擦额头的汗,心想总算是送走这一尊……
这时云琼突然回头,露出了腼腆的微笑,就和她要吃掉他们俩那时一样,“再见了,严宽。”她又看了看和之前保持着一个姿势坐着的“阿泽”,“还有,韩海泽。”
话音刚落韩海泽就猛踩一脚油门逃似的把车开走了,不仅抛下了严宽,甚至后座被严宽打开的车门都没关。
“先生!你的证件!”工作人员见状急忙喊着。
“抱歉抱歉,他有急事,我先拿着吧,不好意思了哈哈哈哈……这次积分记在我卡上吧……谢谢您……谢谢您……诶……麻烦了。”严宽从一脸古怪的工作人员手里接过证件,还没从狗腿子的角色扮演中退出来,匆忙鞠了几个躬之后也打着哈哈也跑了。
工作人员目瞪口呆,目送这个穿着不合身小熊睡衣的人也跑远,摇了摇头:“这年头,也是什么人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