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入定了三天,醒来之后,脑中又是一片空白的。
好在他也习惯了。
他往怀中一掏,掏出一个随身藏着的银白色花纹繁复的金属圆筒,用指纹打开密封盖子,拿出来一卷皮纸。
皮纸上记着一些提示。
依靠这些记录,他自然会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
因着本身的质地极好,保存得又好,这异兽皮泛着温润的光泽,虽然极轻薄但很柔韧。
开头第一句:恭喜你忘情剑道又进一步,所以你又忘记很多事了。
他一条一条地看了过去,直至最后一句,也是最新添加的——
我爱崔央。
他茫然了。
崔央是谁?
无名思索了半晌,依旧把皮纸放回圆筒,再揣入怀中,不管是谁,总能找到的。
“长老,你醒啦。”唐栗殷勤地采了一些果子,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看到无名醒了,很是惊喜。
若是勾搭不上聂臻,无名就是她的第二个选择。
所以,崔央才必须死。
她将果子擦得干干净净,捧在宽大的野芋叶中,递给了无名。
无名推拒了她的示好,“你知道崔央是谁吗?”他皱着眉心纠结地问道。
唐栗心中一跳,脸上的甜美笑容差点挂不住,什么情况?无名失忆了?果然啊,听说他以前就经常这样的,真是天助我也。“谁啊,我不认识。”她摇头如甩锅。
“那你又是谁?”无名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我,我是你女朋友啦~”唐栗害羞地道。
“不可能。”无名直接否决,冷然道:“你长得不怎么样,我看不上你。”
“……”唐栗被气得凝噎,她嚷了一句:“你太过分了!”就跺跺脚跑了。
无名浑然不觉自己严重伤害了一个自认相貌还不错的女孩纸的自尊心,他自言自语地道:“那么,崔央到底是谁呢。”
为什么,他会特地注明这个名字呢?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修习忘情剑道之后的他总是丢三落四的,随意选了个方向,便御剑离开了。
崔央此时浑身僵硬,伤口上的紫黑色开始蔓延,已是中毒颇深了,她掉下山崖的时候运气不错,被一圈藤蔓缠住了。
免了粉身碎骨的命运,但是一时也动不了。
可是如果一直动不了的话,她可能会活活饿死。
更糟糕的是这藤蔓似乎把她当成了食物,正一圈圈地把她勒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崔央眼前渐渐发黑,也许她真的快要死了,可她内心却十分平静,如果这就是反抗命运必然要承受的结局吧,那也没什么可懊悔的,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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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央失踪、无名出走的消息很快便传回了蜀山。
聂臻似乎不为所动。
拾念却疯了一样,在他们去的那座山找了一遍又一遍,只失魂落魄地找回来一些破碎的衣物。
还有一个断成两半的铃铛手钏,这是一个具有定位作用的法器。
判断崔央生死的依据自然不能凭借这些。
唐栗被拾念用了搜魂术,然后又被他毫不手软地直接一掌拍碎天灵盖,唐栗就这样死了,却没人敢多置一词,唐家更是当做没有这个人。
接近疯魔的拾念没有人敢去招惹。
拾念接着又日以继夜地从那块断崖一寸寸地搜寻了过去。
自上而下,从下往上。
来来回回,回回来来。
依旧毫无结果。
拾念最后跪跌在那崖上,指尖血肉模糊地凄然长啸,啸声中飘扬的发丝一寸寸变灰。
无叶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手中盘着的一百零八颗佛珠一颗颗地落在了尘土之中,仿若烫上戒疤的他再也无法淌下的眼泪。
他们谁也不知道。
聂臻曾为崔央点过一盏长明灯。
三天前,灯灭了。
他半垂着眸,盘膝坐在寂然的灯前,巽风剑无声地被他的手掌压制在膝上。
似乎有风吹来叹息,殿角微生凉。
白露自黑暗中现出身形,她手上托着一卷画轴,殿中窒息般压抑的静谧中响起她沙哑的嗓音:“掌门师伯,你要的东西我拿来了。”
聂臻手指一动,鬓边散乱的一缕发丝拂了拂,那画轴便自动漂浮到半空,啪啦一声,画卷向下弹出,小小的碧玉印章便系在那绑画轴的红绳上,悬在画卷下方晃了一晃,聂臻的眼神也跟着晃了一晃。
画中少年长身玉立,背负铁剑,御风而行,衣袂轻飘,脚踏莲花,眉如远山,眼如星曜,嘴角噙着不羁的笑容,真是好一个翩翩儿郎。
宛然是少年时期的聂臻。
画上右角还有一枝桃花,有意无意地勾住了少年的发带,几瓣粉色的桃花零落在少年的肩上,整幅画的立意至此便昭然若揭。
“画得真好啊。”白露不禁赞叹道。
聂臻未作评价,“还有呢?”他金石相击般嗓音极为冷淡地质问道。
白露脸上闪过挣扎和不甘,但还是自怀中取出了那枚书签。
书签咻地一下到了聂臻面前。
白荔。崔央。
聂臻恍神了。
他想起了白荔死之前说过的话:
“一直有很多人不信,这世上会有至死不渝、天荒地老的感情。
那不过是因为他们自己做不到。
我同他们不一样。
如果我爱一个人,生死便不会放在我眼里。
我的爱情,怎么可能只感动我自己。
那必然也能令你刻骨铭心。
聂臻,你这辈子都忘不了我白荔。”
聂臻闭了闭眼,白荔的影子便散了。
早在很多年前,白荔就不是他的心魔了。
他眉心一拧,那枚书签便自燃了,小小的火光很快便消失了,一点灰烬也未留下。
白露咬住了唇,痛惜、不舍、怨恨,都藏在了紧紧握住的双拳之下。
聂臻想着,崔央,真是一个同白荔一点也不像的人。
白荔的死成就了他的无情剑道。
他本以为崔央的死,也应当如此。
这世间,只有剑才是他一生所求,其他不过是生命中的点缀。
为什么,他的心会动摇了?
“聂臻,情不能谋,爱亦作不得假。”
爱一个人,怎能做得了假。
他压着的巽风剑嗡嗡嗡地鸣嚣起来,似乎要努力挣脱开什么。
无情剑道修炼至此,面对的最大考验不是破碎虚空,竟是情劫么?
多么可笑。
那他这段时日苦苦扼压自己的行为多么可笑,多么可悲啊。
整个大殿无端卷起冽冽寒风,且一阵寒过一阵。
聂臻的眉间先结起了一层白霜,接着是发上,然后是草编的蒲团。
白露冻得咯咯发抖,但她心中还有一念撑着她,不愿逃开。
聂臻终是执起了剑,他略显僵硬地站了起来,然后半佝着身体,不堪重负般地将剑往前方一送。
巽风直直地朝着那副画像飞去。
“不!”白露惊叫出声,“师伯,不要啊!”
剑很快,也很慢。
还未触到画像的时候,画纸便覆上了一层冰霜,随后,剑气无情地扫过,这幅画连同那枚玲珑阁主的印章眨眼间一同碎成了齑粉,风一吹,就散了。
风一吹,就散了。
聂臻“呵”了一声,低哑晦涩。
他抬手召回了巽风剑,剑身上一滴水珠滑落,滴答在他的掌心。
“我不会输。”聂臻的手颤抖了起来,他再次强调:“我不会输。”
“我……”没等他第三次说出来,噗地一下,聂臻一口心头血呕了出来。
“师伯!”白露骇然喊道:“你没事吧!”
聂臻背对着她,朝她挥了挥手,平静道:“我无事,你下去吧。”
“是。”白露眼神闪了闪,恭敬地退下了。
巽风剑上沁出了更多的水珠。
聂臻又“呵”了一声,无情剑道。
天下哪有自欺欺人的无情剑道。
剑道有暇,他不得不闭关了。
一个多月后,听说有个叫做无名的剑客,一直在找一个肩膀上有特殊印痕的女子。
这个女子叫做崔央。
一年后,聂臻出关,眉心却多了一道红痕。
码这章的时候一直在听萧忆情的《不谓侠》
本章有点瘦啊,争取下一章肥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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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5章 她走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