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诡心 第54章 回忆是另一种束缚

慵懒而充满诱惑力的语言像是某种具有魔力的咒语，在它的蛊惑下，那些可怖的怪物纷纷停止了互相之间的交合，身上所有能被称得上是“眼睛”的物体在它们的体表游移，将视线全部对准了徐雨歇。

其中一只体型最大的怪物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吼叫，那些稍小的同类像是接收到了进攻的指令，接二连三地朝眼前的少年袭去。它们混杂着各种生物的身体看似臃肿，却爆发出了快得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这些怪物并不以肢体的摆动来移动，而是用一种违反物理常识的姿态，贴地平移而来。

徐雨歇双手握枪，瞄准了距离最近的怪物，扣动扳机，一颗被黑线包裹的子弹飞驰而出，沿着螺旋的轨迹，穿过了怪物的躯体。虽然子弹的口径只有九毫米，但在「谎渊枯骨」的力量加持下，拥有了惊人的威力——只见被击穿的那只怪物停了下来，它的身躯变得僵硬，身上的弹孔逐渐开裂，裂痕很快布满怪物全身，随后，它像一只被打碎的瓷偶一样四分五裂。

看到自己的同伴被击杀，那群怪物变得兴奋又焦躁，只不过这些无智的造物并不会因为同类的逝去而感到愤怒，它们一刻也没有为此哀悼，在分食了地上的碎块后立刻赶来战场。

□□M92F，在用掉两颗子弹后还剩下十三发，虽说徐雨歇携带了充足的弹匣，但在怪物们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下，换弹的时间无疑会带来巨大的风险。少年烦躁地啧了一声，早知道就多带几把已经上好膛的枪了。

战斗期间并没有留给他过多的思考时间，一只硕大无比的熊掌从他的身侧拍来，忙于招架前方攻势的徐雨歇，此时已来不及抵挡侧面的攻击，他下意识地松开一只持枪的手，举起臂膀保护住头颈。

四道触目惊心的爪痕出现在他的手臂上，牛津布外套的袖子被撕裂开来，露出了深可见骨的伤口。断开的血管处涌出一根根黑色的线，它们迅速将伤口填补完好，并且及时切断了疼痛信号的传递。

徐雨歇扯掉了悬挂在左臂的破布，弯腰从脚踝处抽出一把蒙系靴刀，右手握枪左手持刀，将攻击改为近战，在怪物之间急速穿梭。

斯须间，怪物们被一只接一只地斩杀，而少年的身上，也多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血痕。然而这毕竟是敌人的地盘，徐雨歇的抗争终究还是杯水车薪，在这个类似于意识空间的地方，那些出自「幽寐神子」的造物无法被完全抹杀，依旧源源不断地向他发起进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徐雨歇一边抵挡着攻击一边思考着对策，他必须在变得强弩末矢之前找到破局的方法。

忽然，一滴清凉的水珠落在了他的额头，让他打了一个激灵，抬头望去，一只长着蝴蝶翅膀的怪物正在头顶盘旋，而那滴水，似乎是它的眼泪。

作为诡物的造物，这群怪物应该跟它们的主人一样，是不具备人类感情的，然而徐雨歇却在那滴泪水中真切地感受到了情感，那是一种虽然微弱，却令他的心抽痛的悲伤。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些不好的猜想在他脑海中翻涌，或许真的如萨欧所说，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尽快救出与谢野咲良。

思及此，徐雨歇打完了最后一发子弹，他将枪管划过手臂上的伤口，把沾染了鲜血的手枪向远处丢去，一部分怪物被血腥味吸引了注意力，朝被丢远的枪爬去。趁着这个空档，他赶紧蹬开周围还在纠缠的怪物，足下发力高高跃起，向上伸手抓住了“蝴蝶”的肢体。

这是一个大胆又疯狂的举动，丢掉远程武器并悬在半空中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可他想要赌一把，赌他在心中推理出的那个可能性。

事实上，他赌对了，只不过这并不是命运带来的奇迹，而是执念产生的必然。“蝴蝶”扇动翅膀，躲避着其他怪物的攻击，奋力飞向悬挂于穹顶的那个囚笼。

囚笼之中，五根粗大的铁链拴在少女的四肢和脖颈上，将她拉成一个“大”字空悬于牢笼的正中间，犹如乱麻的毒蛇铺满了笼子底部，它们缓慢地蠕动着，从铁链爬行到少女的身上。

少女的全身都被毒蛇缠绕，只剩下一张脸露在外面，像是感应到了徐雨歇的到来，她的眼睛没有睁开，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地往下掉，划过了枯槁消瘦的脸颊，让人心疼不已。更要命的是，那些毒蛇的鳞片正在和少女的皮肤融合，二者的边界已经是模糊不清了。

“萨欧，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救下她。”

“别急，还需要一点准备。”

不着急？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在那儿受苦，徐雨歇怎么肯能不着急？

他一生谨慎，唯独这次鲁莽了。或许是精神不支被诡物再度影响了心智，或许是被想象中少女惨死的画面冲昏了头脑，他选择直接切碎那些毒蛇，直直地向被吊起的女孩冲了过去。

只不过现在的他，并不知道那些毒蛇代表着什么，否则他也不会选择将它们直接斩杀。

靴刀刺入毒蛇身体，黑紫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溅射到徐雨歇的皮肤上，火辣辣的痛感传来，时间的流逝仿佛变慢了，随之一同袭来的，还有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偶像？我们可是医护世家，你作为独生子，竟然想当偶像？！”留着短发的中年妇女面容憔悴，疲倦的眼神里尽力挤出了愤怒。

“咲良，能告诉我你所谓的梦想有什么意义吗？能教书育人，还是能拯救苍生？醒醒吧，偶像不过是被资本操纵的玩偶，是可以被随时抛弃的东西！”梳着背头的男士满脸皱纹，久不舒展的眉头下射出尖锐的目光。

“可是，我只是想给闷闷不乐的人们带来笑容啊，这难道不也算是一种拯救他人的方法吗？”长发披肩的女孩尚显稚嫩，鼓起勇气据理力争。

“够了！真不知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歪理邪说，你若执意如此，就再也不要踏入我们这个家门！”

巨浪痛击礁石，迎风跃起、轰然坠地。首先出现在脑海的，是几乎要将人撕碎的争吵。

然后，第二段回忆接踵而至。

嘈杂闷热的地下舞台上，她正在和几位年龄相仿的女孩进行着训练。大腿肌肉的酸痛感传来后，像针一样不停扎着头皮，黏腻的汗水干了又湿，短裙上用于装饰的亮片都被粘在了一起，隐约散发出一种酸臭味。

她没有才能，也不够幸运，带着不值钱的努力，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地下偶像。在这里，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光鲜亮丽，但是却有暗地里的勾心斗角。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昔日共同奋进的同伴，会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背叛自己。

也许那算不上背叛吧，毕竟是能够成为正规偶像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换做是她，说不定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回忆的画面被一阵地动山摇打断，徐雨歇回过神来稳住身子，回头望去，只见方才底下的那些怪物，已经融合成了一座小山大小的巨兽。它的身躯上随意地插着各种各样的翅膀，正奋力而滑稽地拍打着，掀起的一阵阵大风，将悬挂着的囚笼吹得左摇右晃。

巨兽身上伸出一根细长的尖刺，从栏杆外瞄准了已经进到囚笼内的徐雨歇，它发出了尖细的讪笑，身上的肉瘤开始膨胀，然后用力地挤压下去，闪着寒光的尖刺如同离弦之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来。

徐雨歇准备用身体强行接下这一攻击，因为阴险的怪物不仅瞄准了他，也同时瞄准了他身后动弹不得的少女。他弓起身子，双臂交叉护在身前，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尖刺。

然而击打在他身上的，是一块柔软的东西，在被手臂挡下后，软绵绵地掉在了地上。徐雨歇低头看去，锋利的尖刺正插在地上的肉块中，而那块碎肉上，长着一节断裂的蝴蝶翅膀。

蝶翼的碎片在被巨兽搅起的旋风之中翻飞，阻挡了它的视线，这是“蝴蝶”争取到的机会，徐雨歇马上心领神会，念诵起孤注一掷的渡语。

“萨欧，击碎它吧，接下来的行动，交给我一人处理。”

黑线缠绕在靴刀上，被少年投掷而出，然后再巨兽跟前凝聚出身形。而没有了「谎渊枯骨」的加持，他如果再遇到致命伤，就真的变成致命的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徐雨歇躲闪着毒蛇的扑咬，步步为营地前进着，眼看就要触碰到与谢野咲良，一张无形的墙壁把他拦住了。

他想转身寻找别的路线，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无形的墙壁从四面八方围住，并且那些墙壁正在不断地向内挤压，留给他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小。

“唉，这面墙可是由令她抗拒的记忆具象化而来，你真的能突破它吗？”萨欧在牢笼外看着稍显慌乱的徐雨歇，轻轻地自言自语道。

被他忽视的巨兽十分不爽，它高高抬起壮硕的象腿，狠狠地对准萨欧踩了下去。巨兽正臆想着这个狂妄自大的分身被踩成肉泥的样子，意识却突然中断——原来变成肉泥的，是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