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时光悄然流逝,宜香如蒙大赦。
她心中暗自发誓,再也不踏足那个阴森的地方。
毕竟人生在世,活命要紧。
这几天她与奶奶一起生活,生活仿佛回到了拜入扶摇仙宗之前的日子。她几乎要忘记自己已死过一次。
“宜香,粥煮好了吗?”奶奶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
“煮好啦,煮好啦。”宜香清脆的声音在灶房里回荡着。
她熟练地拿起勺子,将那香气四溢的白米粥盛入碗中。那热腾腾的白气,袅袅升腾,带着米粥的香甜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宜香看着手中的碗,那是她从小就用的,碗身上有些许岁月留下的划痕,却也承载了她童年的无数回忆。
她暗暗想着,看来明天得去镇上添置些新物了。
突然,一阵剧痛如针刺般,从宜香的眉心处袭来,紧接着,耳边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作响。
宜香急忙将碗放在桌上,双手紧紧地捂住额头,心中满是疑惑:这是怎么了?
奶奶在堂屋里听到灶房里的动静,心里一紧,急忙迈着她那略显蹒跚的小碎步跑来。
一进灶房,她就满脸担忧地扶住了宜香的肩膀:“这是咋啦?”
宜香轻揉眉心,摇了摇头:“没事,奶奶,可能就是早上没吃东西。”
为了让奶奶安心,宜香还特意转了个圈,试图让奶奶相信她真的没事:“真的没事啦,奶奶。”
“不行,你去坐着,我来盛。”奶奶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说罢,奶奶便轻拉着宜香,把她推到了吃饭的桌子前,让她坐下,还细心地给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放心地转身去盛粥。
宜香坐在桌边,手托着下巴,心中不禁回想起三天前那个怪人。
一想到他,宜香的心就猛地一紧,尤其是眉心那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不禁怀疑,那人不会在她眉间施展了什么阴险的法术吧?
她并不知道,在她不适的同时,幽冥拘魂阵中的男人同样也承受着比她强千倍万倍的痛苦。
缙云祐依旧保持着宜香初见他时的姿态,蜷缩在角落。
他的发丝被汗水打湿,可口中却不断重复着低语,那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骗子……骗子……杀了你……骗子……”
没错,缙云祐在宜香的眉间注入了一丝自己的气灵。
这气灵是由灵气凝聚而成,能够感知她的位置。
然而,旁人操纵气灵时,绝不会受到缙云祐所承受的这般剧烈疼痛。
这是因为,他已经在这座阵法束缚下苦苦煎熬了十年。每一月,那无形的鞭挞都会如期而至,狠狠抽打着他的灵魂。
更要命的是,这座阵法是专门为他量身打造,死死克制着他。
每当他强行催动灵力,试图通过气灵感知宜香的情况时,那反噬的力量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这漫长的十年里,他从未见过任何人。
外面的世界是阳光灿烂还是风雨交加,都与他无关,他只能在这黑暗的深渊中独自挣扎。
而宜香,是他这十年来唯一见到的活人。
“我不是不祥,我不是不祥...” 他的声音沙哑,仿佛在与内心深处的恐惧对话。
缙云祐的眼前不禁浮现出母亲的面容,那个曾经要杀了他的女人。
如今,她早已化为一捧黄土,可那份伤痛却如附骨之疽,深埋在他的心中。
他又想起了自己被困在这里时第一次见到的那只麻雀。
它曾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短暂停留,就像宜香的出现一样,给这黑暗带来了一丝生机。
他细心的照料它,想让它永远陪伴自己。
可小鸟还是振翅飞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就像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要逃离他一样。
果然,没有谁愿意和他待在一起。
“呵……”他忍不住笑出声来,鲜血从他嘴角缓缓流淌,可他却毫不在意。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充满了绝望,像是要把这无尽的黑暗都一同撕裂。
.....
宜香吃过早饭,肚子里暖烘烘的。
她将几枚灵石仔细地装进布袋,准备前往镇上。今天得买些新鲜的肉食,给奶奶补补,还要挑几个新碗。
“奶奶,等我回来。”她清脆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说完,便迈开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阳光洒在她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出了门,宜香找了块空旷的草地。
她心想,还是要练习一下逃命的本领。
于是,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了那把扶摇仙宗弟子人手一把的桃木剑。
宜香小心翼翼地将灵力注入剑身,开始操控起来。
桃木剑缓缓升空,速度并不快,就像一片轻盈的树叶在微风中飘荡。不过好在镇上离杨柳村不远,照这个速度,应该也能很快能到达。
在飞行途中,宜香不经意地朝下瞥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她的心猛地一揪,下方正是那天她遇见那个怪男人的林子。
林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阴森森的,那些树木的影子就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她心中暗暗叫苦:“真是倒霉。”
本想赶紧加快速度,可谁知,就在这时,桃木剑像是突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定住了,一动不动。
宜香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周围的景象就像漩涡一般旋转起来。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那四周漆黑如墨的老地方。
“完了。”宜香只感觉黑暗中有一道目光正紧紧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拆皮扒骨,然后吞吃入腹。
“我有没有说过,骗我,你就死定了。”缙云祐的声音在幽暗中回荡,带着一丝阴冷。
宜香感觉两腿发软。她知道这次难逃厄运,只能背水一战。
她集中精神,将体内的灵气注入桃木剑中,“乾坤顺转,五行相生,天地有灵,破!”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道耀眼的灵光从木剑中激涌而出,直冲黑暗中的那道身影。
一声闷哼传来,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响。
宜香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击中了对方,但她的心中已经开始欢呼雀跃。
“原来我这么厉害。”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小心翼翼地在掌中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白光,缓缓地向前走去。
然而,宜香才迈出几步,就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失去平衡。
她紧闭双眼,已经做好了承受剧痛的准备,可出乎意料的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待她缓缓睁开眼睛,这一眼差点把她的魂都吓没了。
一入眼便是那个怪人的脸,此时在她眼前放大,那苍白的面容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看起来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不会吧...我怎么可能..”宜香惊慌失措地坐起身,迅速向后挪动,与缙云祐保持了至少一步的距离。
她现在有些担心了,她从未杀过人。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对不起,对不起,你还好吗?”宜香急切地问道,也顾不上那个男人之前威胁要置她于死地的话语。
缙云祐被宜香的呼唤声吵得微微皱了皱眉。
随后,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但他实在是太虚弱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勉强调动一丝灵力,点燃了旁边的火堆。
火苗“呼”地一下蹿起,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地方,他似乎在无声地期待着什么。
随着火光的亮起,黑暗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宜香这才注意到,那火堆正是她上次离开时堆的,连鸡毛的位置都和她上次扔下时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动。
她心中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了她的心。
“他是傻子吧,难不成在等我。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宜香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试图驱散那些乱麻般的思绪。
可看到眼前男人生命在一点点流逝的样子,她实在不忍。
毕竟,是她的桃木剑击中了他,他现在这般模样,她怎能坐视不理呢?
“算了,谁叫本姑娘心善!”
宜香本就是个胆小如鼠的姑娘,让她背负一条人命的重担,那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灵力应该输到哪里来着?”宜香眉头紧蹙,思索着。
突然,她眼睛一亮。
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那本就不多的灵力,尝试着输送到缙云祐的丹田之中。
然而,那灵力却像一群顽皮的孩子,在她的控制下东奔西跑,总是不肯乖乖地进入缙云祐的体内。
宜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是怎么回事?都怪平时上术法课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现在可好,关键时候掉链子。”她懊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壳。
既然救不活,宜香也无能为力了,她有点沮丧,不仅是对人命的消逝,还有对自己的怀疑,她的灵力怎么就这么弱。
不过,这种低落的情绪只是短暂地占据了她的心房。很快,宜香便重新振作起来,她那不服输的劲儿又上来了。
她心想,自己总归还是能做些什么的!村里老人去世的时候,大家是怎么做的来着?
“对!”宜香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
她急忙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帕子和水壶,那帕子是奶奶亲手为她绣的,上面的小花栩栩如生。
她打开水壶,将帕子浸湿,犹豫了片刻,看着缙云祐那毫无生气的脸,最终还是轻轻地将帕子放在他的脸上,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他脸上的灰尘与血迹。
“最起码,要让你走得体面些。”宜香喃喃自语,眼中满是怜悯。
正当宜香准备擦拭缙云祐嘴角的血迹时,男人突然毫无征兆地睁开了双眼。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宜香吓得浑身一哆嗦,心脏都差点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刚才她明明仔细地探过他的鼻息,他就是死了呀!
这……这死人怎么复活了!宜香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宜香本能地拔腿就跑,可还没等她迈出脚步,缙云祐手指轻轻一抬。
没错,这同样的场景在三天前就上演过。
宜香心中涌起一股不甘,她这辈子活得还没有上辈子长呢,难道就要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她还有好多事没做呢!还有,要是流华仙尊阻止了人间大乱,她宜香说不定也能成为人们口中的英雄呢!
“骗子...骗子..杀了你。”缙云祐那沙哑的话语如利刃一般,将宜香脑中杂乱的思绪无情地斩断。
她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宜香握紧拳头,狠狠地一拳锤在缙云祐胸口,边打边带着哭腔说道:“反正都要死了,我不管了!你才是骗子!是你无缘无故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我给你输送了灵力,帮你擦了脸,我甚至还打算等你死后,阵法解除,好好安葬你!”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宜香的脸颊,可她还是哽咽着大声喊道:“你这人就是个白眼狼,我想救你!你却想杀我!”
“来啊,杀了我啊!”最后一句,宜香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那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回荡,带着愤怒。
她紧闭双眼,身体因为恐惧和愤怒微微颤抖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可等了许久,面前的男人却没有任何动作。
宜香偷偷睁开眼,发现男人好像在认真思考着什么,他的眼神里透着有一丝迷茫。
跳动的火光在黑暗中舞蹈着,那忽明忽暗的光影,在缙云祐的身上勾勒出一道道线条。
宜香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心中一颤,她发现这个怪人长得还有几分姿色,不过怎么就这么坏。
而缙云祐则沉思了许久,他似乎在努力理解宜香的话语,直到意识到她的话并非毫无道理,他的眉头才微微松开。
他刚才并非真的死去,在他的体内,潜藏着一股神秘的修复之力,正在缓缓地发挥作用。
这些年,幽冥拘魂阵无时无刻不在吞噬、削弱他的力量,使得他每次恢复所需要的时间越来越长。
但即便如此,他那顽强的生命力依然让他能够在相对短的时间内从死亡边缘苏醒过来。
“你... 你说得对,不... 不杀你了。”他像是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有些结巴。
宜香从未觉得这个男人的声音如此动听,但紧接着,另一个问题砸的她有点晕头转向。
“那... 那为什么骗我?”
宜香的心猛地一紧,急切地思索着应对之策。
突然,她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我没有骗你!对啊,我今天正打算去镇上买糕点,不然怎么经过这里,你肯定不知道,这是去镇上最近的路了。”宜香眼睛里的讨好毫不掩饰。
缙云祐凝视着宜香的眼睛,试图努力辨别她话中的真伪。
然而,他被困在这个阵法的时候还只是个懵懂的孩童,哪里懂得人心的复杂。
跟宜香这个满肚子心眼儿的“老油条”相比,他此刻才像一只毫无防备的小羊羔,根本无力分辨这真真假假。
“可……”缙云祐刚张开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宜香直接打断了他:“我为了给你买糕点,天还没亮就起床了呢,还要辛辛苦苦跑到镇上去。本想着买完就给你送过来,谁知道你居然还想杀了我,我真是太伤心了!”
说着,宜香用力地挤了挤眼睛,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
看着缙云祐还在思考的样子,宜香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没想到……”她故意拖长了声音,眼中满是委屈。
“朋友……?”缙云祐那双灰色的瞳孔紧紧地盯着宜香,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天真的迷茫。
宜香更加确信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这人肯定在这里待太久了,骗他还不容易嘛。
“没错,朋友就是永远不会伤害彼此,永远对彼此好...嗯..就是一种人与人之间非常美好的相处方式。”宜香看起来很认真的解释道。
缙云祐从未听说过“朋友”这样的字眼。
在他的前半生,他被视为王宫中的不祥之物,每个人都希望他消失。
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他可以有朋友,而朋友是会对他好的人。
他的内心涌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那天她给他的糕点一样,甜蜜而陌生。
“我们是朋友...?”缙云祐又一次重复着这句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宜香露出了一个灿烂而讨好的笑容,“对!”
“所以你不能杀了我。”
缙云祐看着眼前宜香的笑容,微微一怔。从未有人如此对他。
“我叫宜香,你叫什么。朋友都是这样相处的,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子。”
宜香在心中盘算着,如果再有下次被带到这个地方,她至少需要有一些应对之策,打探打探这个人的虚实。
缙云祐像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记忆,但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她是他的朋友,会对他好。
他按捺住内心的一丝期待,慢吞吞地说道:“缙,缙云祐。”
“缙云!”宜香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中带着一丝震惊。
这可是当今皇室的姓氏,难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与皇室有着某种联系。
但很快,她又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荒谬。一个皇室中人怎么可能被囚禁在这种地方。
“好吧,缙云祐,”宜香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语气变得坚定,“现在我们是朋友了,你得帮我离开这里。我的奶奶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她会担心的,担心,你懂吗?就是如果我不回去,她会害怕。”
眼看着缙云祐沉默不语,宜香继续说道。
“朋友不会骗你,我明天!明天就给你带糕点。”
终于,缙云祐缓缓地点了点头,宜香感到他的眼神像极了她曾经养的那只小狗。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仿佛在祈求她的垂怜。
“谢谢你啊,缙云祐。”宜香颇有些敷衍。
在缙云祐用灵力再次将宜香送出去的时候,宜香耳边传来了一道轻轻飘的声音,“我也会担心你,要回来。”
宜香有些震惊,这人还把她说的话当真了。
她拍了拍脸颊,心想:自己这是为了活命才骗他的,虽然他看起来很可怜吧,但他一开始可是要吃掉她的。
但还是有种奇妙的情感在她的内心深处悄然滋生,如同一滴墨水落入清水,慢慢地扩散,渗透进她的每一寸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