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蹑手蹑脚穿梭在一窝窝死蛇里,方顾分神看了眼,这些蛇和他们之前在公路上遇到的那滩烂蛇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僵直挺|立的蛇头,同样坑坑洼洼的烂洞。
公路上的蛇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两个人的脑子里不约而同地涌出这个想法。
很快,他们已经走到了屋子的正中。
方顾突然瞥到了一滴黑水,吊在白炽灯上。
滴答,水珠落到地上,溅起一粒灰尘……
掩在碎发下的耳朵抖了抖,方顾眉心一跳,一股巨大的危机感从天灵盖窜起。
那滴黑色的水仿佛咒语,唤醒了地狱里沉睡的恶魔。
躺在白色玻璃杠里的死蛇复活了。
“砰!”
岑厉扣下扳机,一颗蛇头炸开血色的肉花。
岑厉:“快跑!”
方顾:“快跑!”
又是几声枪响,震耳的枪声里有两道人音重合。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急速穿梭在重重蛇潮中,方顾暴力踹开一道铁门,两人鱼贯涌入了另一间黑暗里。
急促的喘息在黑暗中暧昧交织,岑厉掀起眼皮看了眼对面的方顾,手指轻轻地在胳膊上搓了搓。
方顾靠在金属门上,胸腔里的心脏正跟着金属门外的震动一起不正常地跳跃。
“方队长,你又受伤了吗?”黑暗中一道温柔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
捂着胳膊的手一瞬紧绷,方顾倏然抬头,“又”这个字让他有些在意。
他盯着岑厉不说话,眼神却过于直白。
所以,他“又”受伤都是为了谁啊?
岑厉似乎也想起了真相,脸上的笑扯出了些不自在的尴尬,“抱歉,是我害你受伤了。”
“下次开枪前记得再瞄准些。”不要再误伤队友了。方顾淡淡开口,手掌下捂着的一处弹壳擦伤火辣辣的痛。
“要不然你用这个包扎一下?”岑厉又递出了那块熟悉的绣着银白玫瑰的锦帕。
为什么要那么执着的将这块手帕给他?方顾想不明白。
他终于接了过来,手指头捻着绸缎轻轻搓了搓,那朵银白玫瑰便在他指尖揉成一团。
“这手帕是什么最新的医疗绷带吗?你怎么老是想要我绑在胳膊上?”方顾说得漫不经心,手上动作却是不停。手帕已经在他胳膊上绕了一圈,他用牙咬着一头,手上提溜着另一头,想要打个结。
“我帮你。”
视线里出现一双好看的手,方顾抬头看了岑厉一秒,从唇里吐出了一角湿润的银白。
“多谢。”他说。
等两人收拾妥当,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金属门外蛇头击打的闷响也渐渐消失。又过去十分钟,外头彻底没了动静,黑暗恢复了沉默。
“出去吗?它们应该走了。”岑厉靠近方顾,在他耳朵边小声问。
方顾没注意到两人此刻失控的距离,他趴在金属门上凝神细听了片刻,而后道: “走。”
金属门被拉开,外面果然没有了蛇的踪影,只有瓷砖上还留有乱糟糟的斑驳血迹。
方顾:“走吧,继续去找他们。”
从螺旋楼梯进入的空间大得不可思议,这里错综复杂,到处都是弯弯绕绕的路。
不知是不是在地底的缘故,空气中的氧气似乎稀薄了许多,方顾莫名其妙地丢失了对距离的感知。他只知道他们离开红橙黄旅馆最初的地面已经有很长一段距离了。
或许真的会走到地狱里。
方顾盯着脚下黑洞洞的螺旋楼梯胡想。这已经是他们走过的第三个螺旋楼梯。
走下最后一阶台阶,方顾看到了一扇蓝色气密门,血红的三角警示标仿佛刚泼上血,刺眼的橙黄骷髅嵌在红色三角里,如同恐怖电影里的终极死地。
“你说,这道门我们该怎么开?”方顾盯着那只骷髅,眼中跳过几分诡异的跃跃欲试。
岑厉想了想:“推?”毕竟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两道蓝色气密门都是轻轻一推就能打开。
方顾重新换上新的弹夹,拉开保险栓,道:“试试吧。”
蓝色气密门缓缓打开,冷气从门缝里蜂拥逃出,在一阵烟雾缭绕的白茫中逐渐显出一个“人”。
这个“人”方顾认识,岑厉也认识。
“两位客人为什么还没死?”女人鲜艳的红唇磕磕碰碰,她的那头花白卷发此刻被银蛇盘绕,张牙舞爪地发出同频的嘶鸣。
方顾冷笑着,眼神桀骜:“因为你蠢。”
毒蛇的嘶鸣声骤然静止,女人的脸因愤怒变得扭曲,她突然动了,像一道闪电疾驰冲来。
砰!砰!砰!
子弹暴雨一样激烈砸下,冰冷的空气里不断生出血腥气和火药味,头顶白炽灯在密集的枪声中闪烁不定,每一次枪响都伴随着玻璃的破碎和墙壁弹痕累累的悲鸣。
方顾冷静地抬手射击,心率与手中枪支的后坐力同步跃动,汗水沿着他的额头滑落,与硝烟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构成了独有的苦涩气息。
枪林弹雨中,时间仿佛被拉长,岑厉低伏在冰冷的铁制矮柜后,他的心跳如鼓,但手指却异常冷静地扣动扳机,子弹呼啸而出,精准射中一颗狰狞蛇头。
方顾和岑厉分别立于对角,两人站成一条直线,手中的枪不断射出子弹,在前后夹击中,化身“美杜莎”的异形终于显现颓势。
最后一枪,子弹射中女人的心脏,时间静止,女人的身影开始摇晃,最终无力地倒在地上。
结束了。
隔着子弹射出的余温,两双眼睛在血腥的冷凝中对视。
方顾窥见了对面那双晶蓝瞳孔中还未消退的冷酷。
此时的他后知后觉,原来他一直以为的娇弱玫瑰其实带着尖刺,只是因为常常被表面的温润掩下,寻常时候看不见内里的机锋罢了。
方顾心头思绪百转,他突然想起了胳膊上拴着的手帕,低头看了一眼,好巧不巧,上头那朵银白玫瑰不知何时沾上了血。
岑厉心里莫名,不知为何方顾一直盯着他看,透亮的眼睛眨了眨,他问出了口。
“我脸上弄脏了吗?”他盯着方顾,抬手擦了擦脸。
方顾眉骨猛地跳了下,捏着银枪的右手一下下在岑厉脸上揩过,那个黑洞洞的枪口便一次次指过他的眉心。
“没有,没弄脏。”方顾强忍着闪躲的冲动,冷硬地回。
好在岑厉听话,在得到对面人肯定的回答后便停止了动作,那把手枪也被他收进了后腰的枪套里。
现在障碍已经扫平,唯一的正事就是要找到那三个消失的队友。
“现在我们往哪儿走?那只机械王蝶还能找到汪雨他们的方向吗?”方顾有预感,他们距离汪雨三人越来越近了。
岑厉放出蝴蝶,银色的蝶翅在空气中泼洒开两虹碎银般闪耀的光珠。
“跟着它。”岑厉言简意赅。
陈少白被头顶的白光刺得眼睛都快瞎了,他的脑子昏昏沉沉,蛇毒似乎已经渗透到大脑中枢,甚至一度让他产生了幻觉。
就如同现在,他眼神朦胧,瞳孔中的光斑怪异地扯出无数光怪陆离的形状,长着牛角的蛇,生出蜈蚣腿的猪,带着碎钻的蝴蝶……
蝴蝶?
陈少白心里纳闷,浑浊的眼睛逐渐清明。
瞳仁中的那点银光扑闪着翅膀越飞越近,他终于看清了,那翅膀上不是什么碎钻,而是它真的在发光。
“机械王蝶。”干裂发白的嘴唇吐出一句听不清的喃语,陈少白凝望着那只飞向他的光,心中的晦暗也在这一瞬间消散。
他知道,他得救了。
确实如陈少白所想,方顾和岑厉两个人一路跟着机械王蝶,终于找到了他。
踢开金属门的刹那,饶是见惯了风浪的方顾也忍不住错愕。
陈少白被剥光了衣服,大敞着四肢,像耶稣一样被钉在一副铁制十字架上。
陈少白亦看清了来人,三个人对视着,一股微妙的尴尬在空气中弥漫。
他动了动嘴唇,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干涩沙哑:“二位,不如先放我下来?”
岑厉快步上前,行走中已经将外套脱下,他几步走到陈少白面前,目不斜视地将衣服栓在了陈少白的腰上。
方顾也紧随其后,快速地用刀割断捆着陈少白的绳子,再和岑厉一起,将陈少白从十字架上放了下来。
“你无碍吧?”岑厉不放心地问,刚才匆匆几眼间,他并没有在那道白花花的身体上见到明显的伤痕。
陈少白艰难地扯着衣服,努力将自己下半身的重点部位遮住。
“中毒了。”他抽空回。
“你不是医生吗,解不了毒?”方顾突然出声,语气里是货真价实的疑惑。
听到这话陈少白脑子更懵了,他愣愣抬头,瞪大眼睛看着方顾。
现在陈少白怀疑中毒的不止他一个人。
“你被蛇咬了?”陈少白问得突兀。
方顾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嗯,明白了。”陈少白自顾自的点头。
明白什么了?方顾不明白。
岑厉无奈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他突然庆幸,还好自己没有被蛇咬。
“陈医生,你带的血清在哪儿?”岑厉岔开两人的话题,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陈少白抿了抿唇,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