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顾看了一会儿,转头又去翻刚才发现铁盒的密码箱,他记得里面好像还有一个牛皮纸袋。
牛皮纸袋上戳着[绝密]字样的圆形红色火漆蜡,袋子正面用红漆手写的字鲜艳如血。
方顾用手颠了颠纸袋子,份量不轻。
他并没有打开来看,但这不妨碍他能想象得出来,里面装着的只有薄薄半寸厚的纸上到底会有怎样大的秘密。
这个级别的内容已经不是方顾一个小小的特种队长能被允许知道的了。
他将牛皮纸袋和铁盒子一起放在桌上,抬头喊人。
“岑教授,我这儿有发现。”
密密麻麻的手写字蚂蚁一样跳进岑厉的眼睛里,刺地他脑仁疼。
他越看越心惊,手里捧着的薄薄几张纸,仿佛变成了定时炸弹。
这份绝密资料是一个手写的实验记录。
【01/21/102,08点00分:
实验体1号成功接种试剂,未出现排异反应,待观察
实验体2号成功接种试剂,未出现排异反应,待观察
实验体3号成功接种试剂,出现轻微排异反应,待观察】
……
【02/04/102,08点00分:
实验体1号出现轻微排异反应,待观察
实验体2号出现严重排异反应,重新接种试剂,1小时后排异反映消失,待观察
实验体3号接种失败,销毁】
【03/21/102,08点00分:
实验体1号基因检测异常,待观察
实验体2号接种失败,销毁
实验体3号接种失败,销毁
实验体4号成功接种试剂,出现轻微排异反应,待观察
……
实验体100号成功接种试剂,未出现排异反应,待观察】
【01/21/103,08点00分:
实验体1号接种成功,投入使用
其余实验体接种失败,销毁】
“销、毁”薄白的唇中吐出两个字,岑厉寒冰一样的目光死死盯着白纸上有些潦草的黑字。
作为实验室里的常客,岑厉太知道这两个字的背后意味着什么了。
捏着纸张的手慢慢收紧,他的目光又重新落到每一页上都会重复出现的三个字上。
实验体,1号到100号,从新历102年到新历103年里,这个实验室里已经进行了100次的人体实验。
岑厉大胆猜测,实验记录里写的“接种试剂”,其实就是1号标本的提取物。
那么这个实验就可以理解为,通过在人体中注射从1号标本中提炼出的基因病毒,来催生其人体内细胞的分解重组,以激发针对变异基因的抗体。
这才是当初整个生物科研实验室在进行的真正实验。而他的这种猜测也在后续的实验记录中得到了验证。
岑厉轻叹了口气,他也弄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这些冰冷的数据仿佛带血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虽然他知道实验的成功终究需要人体的参与,但理论认知与现实直面到底不同。
或许这就是科学的无奈,科学旨在救人,却又常以残忍的手段剥夺部分人的生存契机。
从古至今,如何平衡人类生存与科学发展,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方顾见岑厉久久不说话,本就对那牛皮纸袋子感兴趣的他越发好奇。
“那份档案里有记载这个蜜蜡里封的是什么东西吗?”方顾旁敲侧击。
“有,”岑厉一点不犹豫地回答,顺手就将手里的几张纸递给了岑厉,“你看看就知道了。”
方顾眉头微挑,利索地伸手接过,嘴上却是冠冕堂皇的正派:“我看会不会不合适?”
岑厉没接话茬儿,反而问方顾借了一把小刀。
尖薄的刀尖小心地沿着透明白蜡划出一个长条形的轮廓,岑厉将蜡封在里面的东西一整个剜了出来。
那是一个六厘米长的黑色密封管,管身上贴有一张【01】的红标签。
方顾一目三行看完了所有的实验记录手册,在岑厉将那只蜡封着的黑色密封管收进冷冻盒里时,看到了一晃而过的红色数字。
任务完成了。方顾心想。
银色冷冻盒上的电子条形码充盈起荧惑绿光。
岑厉将瞳孔贴近,微型摄像头摄入了一只暗金的繁复轮盘。
条形码变红,冷冻盒上的开口缝中神奇地爬出根根银色纤丝,如同银水一样将盒子上的缝隙全部填满。
不到三秒,岑厉手中的那个冷冻盒就变成了连炮弹都轰不开的“铁布衫金钟罩”。
方顾看得稀奇,这还是他头一次见有人能将畸变体与科学技术完美结合在一起使用的呢。
太孤陋寡闻了。方顾深刻反思自己,他决定这次回去一定要到基地图书馆里泡上三天,让新式科技将他彻底腌入味。
“走吧,我们需要赶紧出去了。”岑厉显而易见的焦躁,两道眉拧成了川。
方顾瞄了一眼手腕上的机械表,指针已经转了几圈,他们确实待的有些久了。
“原路返回?”方顾偏头问。
“行。”岑厉点头。
两人站在距离密码门一米远的位置,电子屏上的眼睛自动开启身份验证。
[验证成……]
[验证……验证……]
电子女音突然卡顿,不断重复的冰冷声音在空旷的室内播放。
方顾眯起眼,细细听着。
喇叭口里流出的电流音里有细微的嘶嘶声。
蛇?
方顾的神经瞬间绷紧,大脑却在此刻突然响起白噪音。
墨黑的瞳孔炸开,一刹畸变成锋利菱形。
尖啸的警戒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电子女音在长久的卡顿后终于重新清晰。
[检测到门外异种袭击,请撤离!]
[检测到门外异种袭击,请撤离!]
“方顾!”
耳边冷戾的大喊声如同利剑,破穿了方顾混沌的大脑。
方顾紧闭的眼瞳乍然睁开,在浓郁的猩红中他似乎看见了一对精灵,自冰山雪巅上幻化,带着举世通透的蓝。
“方顾,你怎么了?”岑厉紧紧扣住方顾的肩膀,慌张地问。
蓝精灵扑闪着金光翅膀飞进方顾眼睛里,变成了一张俊美的脸。
原来是岑厉。方顾的视线定格在那对满溢心慌的蓝瞳上。
飘远的思绪被肩膀上的痛拉了回来,方顾从混沌的白噪音里回到了现世。
“你捏疼我了。”方顾面无表情地说话。
晶蓝的眼眸一颤,岑厉冷白的脸上出现了一点桃红。
“抱歉。”温柔的声音里藏着一丝尴尬,但他依旧没撤手,眼睛担心地盯着方顾。
“你刚才怎么了?”他问。
“我没事,老毛病犯了。”方顾寡淡的声音显得浑不在意,他轻轻挣脱了箍住自己肩膀的手。
从墙缝里渗出来的电子女音不断重复报警,冷冰冰的机器音与天花板上闪烁不停的红色警报重叠,交叠的激昂声线织出一张恐怖巨网。
方顾无甚意义地笑了一下,他看向岑厉,冷硬的脸上带着无奈: “看来我们出不去了,外面全是蛇。”
“那就找别的路。”岑厉果断放弃“原路返回”的计划,头脑风暴开始思考别的方案。
实验室的剖面图在他的大脑皮层里重塑出钢筋铁骨,他将已经走过的路填充上去,一点点拼凑出一副立体的三维空间结构图。
很快,他发现了异常。
就在两人所处的这个房间,有一块空间消失了。
岑厉默不作声走到一根四四方方的承重柱前,嗅觉系统已经自动从危险的空气里分辨出了一点异样的清香。
他抬头观望,锐利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白墙,看见了里面肆意滋长的苍翠。
方顾跟上来时,正巧听见了岑厉的自言自语。
“菩提是生命之树,连绵不尽的根须是繁衍,亦是生机。”
“哪里有生机?”方顾顺嘴一问。
“去第三层,那里有生机。”岑厉语气笃定,脸上的坚毅让人不得不信服。
“可以是可以,”方顾的舌头顶了顶下颌,表情纠结,“可是我们要怎么去第三层?”往下走的螺旋楼梯在门外,而他们却刚好不能出去。
“这里。”岑厉伸手摸上那根承重柱,眼睛里闪起碎光。
“真要敲?”方顾高举铁锤,悬在承重柱上将落未落。
“敲。”岑厉语气坚定。
一锤下去,承重柱却毫发无损,仅仅只有铁锤击打的地方被震落掉一层白墙皮。
方顾眉毛一跳,握住铁锤的手攥紧,胳膊上鼓囊囊的肌肉将衣服料子撑起一块小山丘。
铁锤流星一样砸下,这次他挥舞的力度更大。
轰隆啪啦几声巨响,雪白的承重柱上被砸开一块黑咕隆咚的大洞。
“豆腐渣工程嘛。”方顾极小声的嘟囔,眉尾飞到了天上。
他好像忘了刚才一铁锤下去连个泡都没冒的人也是他。
白光从墙洞里照进去,掩埋在黑暗中的苍翠骤见天光,菩提叶上浓郁的绿如同滴釉一般,光彩烨烨。
果真如岑厉猜测的那样,这根承重柱确实是个空心菜。
方顾凑过去看,在这个中空的洞中空间里,菩提树虬结盘绕的巨大根茎如同怪蟒一样野蛮生长。
他将手电筒打开,锐利的光束顺着树根一直往下,人眼可以看到的范围已经远远超过了一层楼的高度。
“我们顺着树根滑到第三层去。” 岑厉清冷的声音仿若突兀的画外音响起,那轻飘飘的话音与眼前盘根错节、粗壮得令人咋舌的巨大根茎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通常情况下,一般人目睹这种庞然大物时难免会心生本能的恐惧,但方顾显然不是一般人。
就在岑厉说出那句话后,他丝毫不犹豫,身形一闪便纵身跳了进去,瞬间被巨树蛰伏的黑暗吞噬。
“我先去探探路。”翠绿树叶抖动几下,传上来方顾桀骜的声音。
头顶上一束强光晃了晃,岑厉的声音落后一步追来。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