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视线忽然落在了那堆破棉袄和床上铺的稻草上面,也许,可以利用一下。
我将那些破棉袄一件一件在地上铺开,然后把稻草揉成一团包在里面,再把这些“包裹”系在一起,从窗户扔出去,充当缓冲垫。
还好这家人防范意识没那么强,窗户没有装防盗网,给了我可乘之机。
我爬上窗台,雨还落不停,下面黑漆漆的,只能模模糊糊可以看到那片缓冲垫。
我的手脚冰凉,有点发抖,人的恐惧心理发作了,可是现在容不得我慢慢做心理建设。
我一咬牙,不敢闭眼,睁大眼睛看准落地点,一下跳了下去。
落在了那片垫子上,我没站稳,一头撞到了房子后面的石壁上,双腿也被震得发麻。
房子是依山而建的,在房子和山壁之间有一个排水的沟,山上是茂密的森林。
我不敢继续从路上逃跑了,只有跑到未知的树林里面,我不知道黑黢黢的树林里面会有什么,也不知道怎样才可以从森林里逃出去找警察局。
可是我别无选择了。
我从水沟跑到房子的一侧,再从旁边的小坡跑到森林里去,最开始在草丛中间还有村人去伐木踩出来的一条羊肠小道,越深入到森林深处,路就渐渐消失了,只剩下满目茫然,可我不能回去。
雨被层层叠叠的枝叶削弱了很多,打在身上没那么疼了,但是地上满是**的枯枝落叶,软绵绵的,十分不好着力,而且被雨水打湿后,地上的腐叶更滑了,一不留神就会摔倒。一路上我都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每次跌倒后又爬起来继续跑,连把泥土拂去的时间都没有。
灌木丛里有很多带着倒刺的藤蔓,我在黑暗中看不见它们,可是从中穿过时,露在外面的肌肤就会被划破,火辣辣的疼,还会勾破衣服。
低矮的树枝错综复杂地交杂在一起,在里面穿梭,很容易被勾住头发,细树枝拍在脸上、手臂上,一下就冒起红痕,有时候还会扎进眼睛里,我只能低着头弯着腰走。
我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尽量顺着山势往上跑,爬到山顶再做打算。
森林里黑黝黝的,没有其他的声音,除了沙沙的雨声和窸窣的风声,就只有我的脚步声和呼吸声,静得可怕,但是我只有把恐惧压在心底,不停地跑,不停地逃,一刻不敢停歇。
越来越接近山顶了,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三四米高的陡坡,把平缓的‘路’给截断了,我焦急地绕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其他地方可以让我绕上去,只有抓着陡坡上的小树和藤蔓爬上去了。
藤蔓很粗砺,我抓着它们往上爬时,把我的手心磨得生疼,索性还比较结实,不会让我掉下去。陡坡的泥土很松软,有一些石块零散地嵌在里面,一不留神就会踩滑掉下去。
我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上爬,尽量每一步都落在实处再走下一步,整个过程无比痛苦,尤其是被碎玻璃扎伤的左手,前面没空包扎,自己止了血,现在又被藤蔓勒的血流不止。
终于,再有一步,我就到陡坡上了。可是我找不到落脚点,一抬起右脚往上放就只能踩到稀软的泥土,根本爬不上去,我就在那里不上不下。
过了一会儿,连我左脚站的那块石头都开始松动了,缓缓地往下滑着,于是我两只手紧紧抓住了那把藤蔓,想直接扯着藤蔓爬上去。可是我一用力往上蹬,那块石头再也撑不住了,一下掉了下去,我整个人也往下落了一段距离,然后被吊在了那里!
藤蔓深深地勒进了我左手的伤口处,像用刀子在割一样,好痛!
我好痛,好累啊!
我觉得鼻子发酸,好想大哭一场。可是我不能哭,我不能被困难打败,一旦我哭了,就会软弱,会恐惧,我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我咬紧牙关,忍着疼痛,抓着藤蔓和杂草往上挪动,爬两步滑一步,一米多的距离,我爬了一个多小时。
终于,我爬上去了!
山顶上土层很瘠薄,没有什么遮挡的树木,在中央有一块高大的巨石,站在上面可以俯瞰这片区域的全貌。
雨势小了一些,在山顶上勉强可以看清下面的状况:山的另一边森林没有那么茂盛,半山腰以下是一些层层叠叠的田地,大部分都废弃了,山脚有一条小河,河边就是一条水泥路,弯弯曲曲地绕到了另一座山的后面。
山的那边有什么,我不知道,也许有希望,也许又是一场绝望。
雨丝泼染,拨动我的心弦,寒风凛凛,吹起我的长发衣袂,我闭着眼,多想一跃而下,乘风归去。
也该走了,还有人在等我。
一道惊雷炸响,打断我的思绪,催促我继续前行。
天愈发黑了,完全看不清前路,只有不时的闪电让我眼前一亮。
这该是黎明前的黑暗吧……我有些凄惶,分辨不清罢。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雨越发大了,风也越发放肆了,裹挟着树梢呼呼地呜咽着,像鬼哭狼嚎一般,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增添了几分瘆人的意味。
刺藤抓住我的衣摆,树枝扯着我的头发,好像想让永远我留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才好,他们想吃了我!
我心里的恐惧冒头,我开始慌不择路,狼狈地往前挣扎着,只想快点摆脱这个境地。
视野渐渐开阔起来,马上就要跑出树林了!
我一脚踏出黑暗,前面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背影!
一阵阴风刮过,那个背影猛地扭过头来,歪着头看着我,闪电突然照亮它的面容,挂着一个扭曲可怖的笑容,和吴龙渊的那个笑容渐渐重合!
“啊!”我一声惊呼,往旁边退了几步,却不小心踏空,一下子从空缺处摔了下去,摔到了一个土包之上!
一座坟!
我感觉浑身发凉,心底不由冒出一阵寒气,他不肯放过我!
我从坟上的稀泥上爬起来,浑身哆嗦地继续跑。
雨好大,看不清路,也没有路。风吹雷鸣,闪电亮起,我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张扭曲的笑脸,我觉得那个破旧的怪笑稻草人好像在后面紧紧地追着我。
我不记得多少次摔进了稀泥坑里,又麻木地爬起来继续跑,终于到了山脚下。
一夜暴雨,河水涨了起来,棕红色的泥水漫上两岸,好像是鲜血在蔓延滋长。
我一头扎进了河里,湍急的水流似乎要将我冲走,渐渐地从脚踝淹没到胸口甚至淹到了下巴,没过了嘴巴!浑浊的水流拍过来,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都吞没了!
我稳住身体,在乱流中小步小步地挪走,突然我好像踩到了青苔,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了重心,没有了着力点,瞬间栽进了水里,呛了一大口泥水,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激流冲走了一段距离,还好左手抓住了岸边茂盛顽强的杂草,才没有从此沉入水里,消失在世界上!
我上了公路,拖着沉重的步伐跑着,跑啊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绕过了一座又一座山,还是没有看到城镇的影子。
我想放弃,可我不能停下,我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了灵魂,只剩下一具躯壳在麻木地重复着迈步的动作。
世界是如此的单调,雨声、雷声、风声、呼吸声、脚步声……不对,还有其他的声音!
汽车引擎的声音,很小,从山后的拐弯处传来,渐渐地近了,车灯的光亮也透露出一角!
我来不及思考,一下跳进公路旁边的排水沟里趴下,屏住呼吸等车子从头顶的公路上开过。
我不敢赌——它是一辆驶向自由的车,还是开往地狱的车。
我只相信我自己。
天渐渐的亮了,路边的房屋多了起来,房屋里面亮着温暖的橘色灯光。
路上也偶尔出现几个行人,他们都以怪异的眼神盯着我,好像我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怪物。
我掩着脸,匆匆跑开。
进了镇中心,清晨的街道蒙着一层薄雾,有些安静和萧索,没有什么人。
我并没有因此感到轻松,反而更揪紧了心。
我小心翼翼地靠着角落走着,一边留心有没有书院的人在找我,一边搜寻着警察局的影子。
小镇并不大,只有两条主干道,交错成十字路口,可是此刻在我眼里,它大得没有边际,我找不到警察局,这让我心急如焚。
我好像在一个十字路口,周围都是迷路,我永远都出不去了。
早餐店的包子馒头在火炉上冒着热腾腾的蒸汽,肉和麦子的香味灌进我的鼻子里,勾起我的口水,让我的肚子不由开始抗议。
我艰难地别开眼,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咕咕响的肚子,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没事,回家了以后,想吃什么都可以,现在快点找到警察局。
我偶然往后暼了一眼,好像看见了一个军绿色的身影在不远处的小桥上,似乎正往这边走来——书院的教官!
我赶紧闪身躲进旁边的小巷子里,顺着巷子深处,不管去了哪里,不能再光明正大地走在主干道上了!
巷子曲曲折折,最后绕到一条支路上了,而警察局居然就在马路对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迈开步子向警察局跑去,却猛的被一只手抓住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