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快乐 第9章 脑内黑匣

“最后登记前，我只有一个问题。”

阮闲在检查室门外停住。扶着他的唐亦步不得不一同停下来，微微侧头，表示自己在听。

“我原以为丁泽鹏他们是顺带救了我，但听张亚哲刚刚的说法，他们似乎有原定救援目标。你让我顶替了那个人，是吗？”

要是那位正牌幸存者还在等待，唐亦步的行为无异于拖延救援。作为受益者，阮闲不认为自己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至少得确认下情况。

“是。”唐亦步大方地承认，“我在废墟附近看到那个人了，当时腹行蠊正在吃他的尸体。他不幸身亡，张亚哲才会跟丢求救信号。不需要有顾虑，他不会突然出现。”

……他们之间的误会好像有点大，阮闲目光复杂地看向唐亦步。

对方的确拥有俊美的人类外型。金色的眼睛如同沁了阳光，目光认真而专注，但没有多少温度。如同隔着层透明的厚玻璃，观察玻璃另一侧的其他生物——距离很近，却带有某种不可化解的疏离感。

那不是“人”的眼神。

阮闲又看了眼那双金眼睛，而后身体前倾，学着老张，将右手扣在厚实的门板上。

“阮立杰，访客申请通过。”又是熟悉的中性电子音。

这回门一开，震耳欲聋的快节奏音乐差点把阮闲迎面击倒。

面前的房间比方才的病房还要大一些，比起医疗场所，这里更像间机械杂货铺。

约三分之一的空间被机械零件堆满。巨大的木箱挤在角落，被人粗暴地塞满机械的活动肢，电线在箱口纠结成团。三四个泡有赤.裸“人体”的水槽挨着后门。音乐轰隆隆的巨响，门两侧的机械堆微微颤动，一副随时会坍塌的模样。

一个瘦削的身影正在正对门的桌子前办公。

鉴于在房间里只发现这么一个大活人，阮闲清清嗓子，抬高声音：“关先生，我来做入住体检。”

那人抬起头来。

关海明整个人裹在过大的白色研究服中，紧紧缩在椅子里。他的头发微长，身材偏瘦，肤色苍白得吓人。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五官线条精致，但过于瘦削的脸和眼底的青黑破坏了那份精巧的协调感。

他像是懒得抬头，翻着眼珠看向阮闲。

“哦，是你啊。”

关海明不怎么热情地招呼道，伸手在玻璃桌面上划拉两下，音乐瞬间停止。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耳朵，阮闲认出了这把声音。前不久这声音的主人戴着机械面具，给了他一针辅助芯片。

“关海明先生，按照规定，您现在该去用餐。”唐亦步贴心地提示道。

“不。被逼着在外面待了那么久，我已经很累了。”关海明又往椅子里缩了缩。

“田鹤先生特地安排您去外面轮班，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唐亦步用不带情绪起伏的语调继续。

“我再说一遍，不用。既然这位是来入住体检的，那就现在开始吧。”

唐亦步没再坚持，而是从机械堆里变魔术似的抽出一把椅子，示意阮闲坐下。

“扫描结果没问题，体内也没有病变或者间谍机械。唯一的可疑之处是太过健康。”关海明低下头，发梢垂到凸得吓人的锁骨上。“根据报告，池磊给你服过药。看来他也有所怀疑，唔，我看看，暂时性丧失记忆……你还记得多少？”

“到2095年3月1日为止，世界还正常的时候。”阮闲看了唐亦步一眼，继续扯谎。“那个时候我是咖啡厅的服务生。”

“嗯，28岁。231提交过报告。”关海明咬了咬指甲。“考虑到现在的年份，身体年纪对不太上，接触过休眠仓吗？”

“没什么印象了。”阮闲紧紧盯住关海明的表情。

“如果当年你28岁，应该在档案里有记录。我们来看看。”关海明在满是图片和文本的玻璃桌面上敲了敲，一个光屏跳入空气。“……有意思。”

“2095年全国登记的阮立杰有932人，处于25到30岁的有10人，其中在咖啡厅有过工作经历的有2人。你的脸没有整形痕迹，和其中一人对不上……只剩这份资料严重缺失的档案了。”

关海明凭空拽出个空白输入框，扔向阮闲。“毕业学校，同级人姓名五个，工作咖啡厅店主姓名和长相描述。我对下资料。”

阮闲回忆片刻，在输入框下的空气键盘上快速敲击。

于十二年后醒来，又遇到个莫名其妙的唐亦步，他几乎下意识用了这个假身份来保护自己。

当年为了对社会身份系统进行漏洞测试，包括“阮立杰”在内，数十个虚拟样本被投入系统。它们作为自动探查假身份的比对项，在系统中留有能以假乱真的记录。就算他死去，那些数据堆成的幽灵也不会消失，它们会按照既定路径继续前进。

阮立杰后续的“人生”轨迹十分平凡，各方面都是最不起眼的设置，是他本人编入的。为反复测试探查程序，阮闲亲手完成了每一个细节。

他飞快地答完了那些问题，没有露出半点迟疑。

“答案没问题。你很可能是在大环境出事后进了休眠仓，然后出来活动了半年到一年。近期发生了某些事件，导致你失去了期间的记忆。”

关海明翻看着电子报告。

“不用紧张。外界刺激、特殊治疗、记忆切除都可能达到这个效果。世道成了这样，不少人巴不得全忘了呢，说不定是你自己清了记忆。”

“总之你的扫描结果没问题，辅助芯片运作良好，生理指标也都正常。只要确定你不是仿生人，又暂时死不了，我的任务就结束了。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扫描可以判断一个人是否仿生人？”

“准确性近乎百分之百，除非那几台特殊型号肯屈尊自己来。如果再没别的问题，现在你可以走了。”关海明不耐烦地摆摆手，眼看又要去戳玻璃桌面上漂浮的音乐图标。“记得及时补充辅助芯片。”

然而张亚哲通过了扫描。

揪住一个点问容易让人生疑，阮闲换了个方向：“辅助芯片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记录生理状况，顺便备份记忆。只要你自己别作死跑到信号盲区，它也能帮助我们定位你的位置。不过这东西会被逐渐代谢，长期剧烈运动或大量失血后需要视情况补充……比起辅助芯片，我个人更喜欢叫它黑匣子。”关海明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阮闲身上。

“你现在没必要操心这些，先过了七天观察期再说吧。复健仪器已经送到了你的房间……妈的，怎么又来。”

关海明死命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才点开玻璃桌上浮现的消息：“……维修申请，这倒省了事。231，明天早上八点来找我，我给你调试数据。”

“是。”唐亦步说道。

“池磊估计已经在小郑那边挑新机子了，你先在阮立杰身边待命吧。”

“是。”唐亦步的笑容似乎更灿烂了点。

见唐亦步扶着阮闲离开椅子，关海明毫不掩饰地松了口气，看起来就差亲自赶人了。

“……关先生，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差一步出门，阮闲再次开口。

关海明一瞬间露出了一点杀气：“说。”

“既然231要和我共处一室。”阮闲语气诚恳，迷惑和担忧恰到好处。“关先生，仿生人和人的区别到底是什么？我看他，呃，挺像人的。心里总有点……”

“这个问题真正解释起来很麻烦，但你记住一句话就够了。”

关海明点点自己的太阳穴。

“天然脑的是人，电子脑的不是。除此之外，一切都无法作为判断标准。定下这规矩的人是避难所的创始人之一——”

阮闲刚打算点头，关海明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僵在了当场。

“——我的老师，阮闲阮教授。既然你还记得2095年的事情，应该知道这个人。”

露出神秘笑容.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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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脑内黑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