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快乐 第16章 致命耳钉

阮闲没有去看唐亦步的表情。

唐亦步并未做出什么反应，阮闲背后只剩一片吓人的静寂。若不是对方的心跳声还在，他几乎要认为唐亦步消失在了房间中。没有反对，没有动作，那大抵是一个沉默的赞同。

或许那仿生人已经开始计时了。

阮闲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面前的零件堆之上。大部分零件他都不认识，但没有关系，只要明白其中的原理，单纯的机械拼装可以成为某种富有规律的创造——

先捏出它的骨骼，然后是钢铁肌肉和金属内脏。S型初始机的感知能力着实强悍，阮闲不再需要借助精密器械去调试，仅仅是注视着手底的半成品，他便能够想象它正常运转的样子。

他在第二十九分钟完成了两把枪，随后将它们握在双手。

外观上看，它们和被拆解前没有太大的区别。黯淡的黑色枪身，微弱的蓝光在扁平的枪管周边闪耀，肃杀的气息分毫未少。

唐亦步则保持着抱住双臂的姿势，右臂愈合过的伤口还在缓慢渗血。那仿生人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没有期待，没有紧张，他只是专注地望向这边。

假窗户上黏着夕阳图像，橙红的人造阳光投进室内。两人之间隔着张摆满零件箱的长桌，桌上的金属器具反射出点点碎光，在桌面上拉出黑色的影子。

唐亦步扫了眼阮闲手中的枪，然后慢慢把目光挪回他的脸。那种莫名的疏离感再次出现。

有点像在荒原上与野兽对峙。阮闲心想。本能的紧张刺痛他的脚底，探进他的肺，让他情不自禁加快呼吸。阮闲用尽全力，才让自己拿枪的手成功保持了平稳。

不会有问题。现在想来，S型初始机很可能是那个古怪的“白水母”，只是被自己误打误撞碰上了。它藏在研究所废墟深处，藏匿人八成是那位轮椅上的阮教授。

为保证S型初始机不被主脑夺走，具有人类组织的老式仿生人是最合适的道具——只要成功“污染”原型机，剩下的事情都好处理。

唐亦步准是把自己当成了这个销毁道具。

【天然脑的是人，电子脑的不是。】

另一方面，自己结合了S型初始机，原本损坏的脑被人工细胞填补修复，不再“天然”。无论唐亦步如何检验，他都是物理意义上的“仿生人”。作为立场一致的同类，下杀手前，唐亦步应该会对自己存有一定耐心。

……不会有问题。

“你不是站在MUL-01那边的。”阮闲开始了谈判的第一句。

唐亦步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仍然只是看着他。

“如果MUL-01需要利用我，我会被直接带走，而不是在人类方磨磨蹭蹭徒增麻烦。以主脑的技术，给我换个听话的电子脑应该不难。就算它有其他目的，也不会派一台‘老旧机型’来——你并没有因为人类的外貌得到优待，暴露的风险却高得多。”

唐亦步终于肯动弹了，他松开抱紧的双臂，双手垂在身侧。

“你没有控制电子脑的手段，或者出于某些原因，更倾向于让我自愿与你合作。考虑到你的能力和需求，你大概属于MUL-01与避难所以外的第三方，拥有过相当强大的技术支持，如今却资源有限。”

阮闲尽量平静地继续。唐亦步微微皱眉，没有否认。

“下面是我的个人猜测。除了调查S型初始机外，你在这里待了整整两年的理由……隐藏自己，出于某种目的观察人类，或者两个原因都有。”

金属零件哗啦啦碰撞，桌角蹭过地板，发出尖锐的噪音。

桌上的零件被扫上地板。唐亦步黑豹般伏在桌上，浑身肌肉线条紧绷。微长的黑发还带着汗水，紧贴脖颈，有几缕垂到锁骨。漂亮的手指直直伸出，拇指按在阮闲的颈动脉上，其余手指则将咽喉虚虚捏住。

那双锐利的金色眼瞳径直盯过来，瞳孔微缩。

整个过程不超过半秒——阮闲刚将最后一个词吐出，还没来得及合上嘴唇。

阮闲能感受到冷汗渗出毛孔。他大气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地与唐亦步对视，没有躲避对方锥子似的目光。

“理由。”唐亦步终于开了口，听上去不太愉快。“看来阮闲为你准备的不是普通的智能。如果你看到了这一步，你该清楚……”

“继续在你面前装傻，默默收集情报才是更好的选择。”阮闲拿枪的左手动了动，接过对方的话尾。

“所以我需要理由。”唐亦步重复道。

“我只是想请你帮点小忙。”阮闲缩缩肩膀，不留痕迹地向后挪了挪。“这事说来话长——”

唐亦步的姿势无懈可击。他蜷起身体，护住了躯干要害，卡在阮闲脖子上的左手也保证了头颅的安全——阮闲若想枪击他的头部，在抬高手臂前，喉咙就会被掐碎。

然而阮闲没有攻击要害。

面对浑身紧绷的唐亦步，阮闲没动右手，左手用最快的速度戳出枪口。改造枪挨上那仿生人的右肩，他果断扣下扳机，没给对方留下任何反应时间。

枪响并不大，如同指尖敲击柔软的布面，噗的一声轻响。

没有任何爆炸或者肉.体撕裂的声音响起，唐亦步右臂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收拢，彻底恢复。被枪击的肩膀除了衣服上多出几个血点，没有任何异常。

唐亦步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多了丝单纯的讶异。

他松开阮闲的喉咙，反手扣住阮闲抬着枪的手腕，用舌尖舔了舔枪口。

下一秒，阮闲的两把枪全溜到了他的手里。唐亦步半是警戒半是好奇地摆弄着它们，活像只刚得到新玩具的猫。

“枪口的味道……这把是新鲜血枪。”不到十秒，他得出了结论。“你击出的血子弹被高温毁了些，但治疗能力还在。一点痛感都没有，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设计。射程有，唔，一千米左右？”

“如果有合适的零件，这个范围还能再扩大。这样可以远程为你治疗。”当然，撇开效率问题，他完全不想和一位男性仿生人吻来吻去。

阮闲说罢，举起空着的双手，示意自己没再有其他危险的打算。

“而这一把的血液被电流刺激凝结，没有治疗效果，但能作为普通枪械使用。”唐亦步将另一把枪在空中抛了一圈。“漂亮的作品。如果由你来用……”

“只要S型初始机的恢复能力没有失效，我永远不会缺少弹药。让我活着和你配合，你的生存率能提高不少。”

“所以这就是你的价码。”唐亦步语调轻快，看起来却没有把枪还回去的打算。“……可我无法信任你。”

“我理解。”阮闲终于挤出一个微笑，“彼此彼此。”

两人对视几秒。就在阮闲的微笑快要挂不住的时候，唐亦步空手一划，一个小小的操作屏浮现出来。他将两把枪抓在左手，右手飞快地敲击屏幕。

阮闲左耳的耳钉突然一阵灼热，痛得他原地打了个哆嗦。

“不要试图取下来，它能检测到。”唐亦步板着脸解释。“如果我发现你对我不利，它释放的电流能瞬间破坏你的脑。我原本不想用这样强硬的约束方式，但你主动暴露实力，应该有心理准备。”

小型犬可以抱在怀里摸，狼得好好关进笼子。阮闲并不意外，之前他顶多算唐亦步的移动医疗包加战斗辅助器，如今暴露了能力，倘若对方不设防地答应合作，事情反而可疑。

“不过我还没有激活它，你还来得及拒绝。相对的，我会抹去你最近的记忆。避难所里有记忆消除的治疗服务，不会造成痛苦。”那仿生人认真地看向阮闲，手指在操作光屏上悬着。

阮闲用手摸摸还在发烫的耳垂：“如果我同意戴上这个……唔，项圈。你愿意为我提供帮助吗？”

“当然，只要对我本人没有危害。”唐亦步点点头，“事先声明，这不意味着我会对你完全坦诚。”

“我没意见。”阮闲伸出手，“现在把我的枪还给我吧。”

“……你愿意？”

“我愿意。”

激活了耳钉，唐亦步将两把枪抛回给阮闲，在桌上盘腿坐下，眉宇间还带着点困惑：“你到底在想什么？”

阮闲从口袋里取出罐头标签，将它滑到唐亦步手边。

“先帮我个小忙吧，把它交给田鹤。就说是你从废墟那边捡到的罐头，标签属于张亚哲，和张亚哲的报告冲突。田鹤不会怀疑电子脑被破坏的仿生人。”

“搞了半天，还是那几个人类的事。”唐亦步摇摇头，“我只需要帮你做这个？”

“我还需要能接入这里数据库的器械。”

“还有吗？”

“战斗时考虑我的主观意向，不要一票否决，两人共同商量。”

“还有吗？”

“……不要随便吻我。”

“……如果你坚持的话。”唐亦步捻起罐头标签，“走吧，你可以在门外听听田鹤的反应。”

“嗯。我先收拾一下，你等我一会儿。”阮闲从一地狼藉中扯出副腋下枪套，束上肩膀。

唐亦步点点头：“好，我去把衣服上的血渍弄干净。”

那仿生人刚刚离开房间，阮闲便两腿一软，一屁股坐上地板。长时间的紧绷让他恨不得就地躺下，心脏几乎快把肋骨撞出裂缝。要还是以前的体质，现在他可以爽快地晕过去，放个昏迷假来奖励自己。

阮闲将两把枪插进枪套，用袖子抹抹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捶捶胸口，心有余悸地吐了口气。

几分钟后，大难不死的阮先生脸上终究还是露出了一点微笑——

他成功了。他给自己争取到了一点点发挥的余地，一条狭小的裂缝。

而他将用它撑开一个出口。

糖：论养的仓鼠变成狼是怎样一种感受←

然而不是狼啊糖，那是你爸爸（×

——

小修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致命耳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