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衣身 第6章 第六章

瑟西夫人很快就晓得了当天课堂上发生的事情。

她的第一反应是先检查衣身的拳头。见拳头没红没肿一切正常，瑟西夫人这才放下心来，严肃地板起脸，“衣身，我不是说过无数遍吗？魔法师的武器是魔法，你怎么能弃魔法而用拳头呢？真是太不淑女了！”

“拳头更快嘛！”衣身双手背在身后弱弱地反驳。

“不可以！”瑟西夫人一字一顿，“淑女的手应该做更美好更优雅的事情，比如——握折扇，”她比划着手势，仿佛手中正捏着一把小巧精致的羽毛扇，“插花、品茶——总之，不可以打架！”

“噢，知道了，下次不会了。”衣身低垂着头，熟门熟路地认错。

衣身一认错，这事儿就算翻篇儿了。可鉴于她以往“认错积极，下次照旧”的德性，瑟西夫人认为还是有必要再说道几句。

“亲爱的衣身小宝贝儿，你看看你，手臂这么细，拳头这么小，我们保护它都来不及，怎么能伤害它呢？你太瘦了，得好好吃饭，吃得结实点儿，才有力气——呃，打架也需要力气，是不是？”

衣身眨巴眨巴眼，对瑟西夫人的后半句表示了极大的赞同——没错！如果我的力气更大点儿，那两家伙就不是只被揍成狮头鹅那么简单啦！

瑟西夫人半蹲下身子，轻轻扶着衣身柔弱的肩膀，叹着气道：“亲爱的，你知道吗？今天，默克嬷嬷送了我一大块奇奇羊奶酪——”她双手比划着奶酪的大小，看得衣身一阵阵胆战心惊。

“您没有拒绝默克嬷嬷的好意吗？”衣身抱着微弱的希望问道。

“怎么可能？”瑟西夫人的话顿时熄灭了衣身眼中的微光，“默克嬷嬷说，下个月她会进罗西水火龙奶酪。到时候，还会给你留一大块。”

“不——不要——救命——”衣身痛苦地捂着脸，无力地呻吟着，“我会死掉掉的，真得，这世上就没有被罗西水火龙奶酪更难吃的东西了！呕——”她一想起罗西水火龙奶酪那难以形容的味道，就忍不住恶心地呕吐起来。

“好啦，好啦——”瑟西夫人轻轻拍着衣身的后背，安慰她，“虽说那味道的确怪怪的，可营养却是实打实得好！你知道吗？罗西水火龙的数量越来越少，要搞到一块奶酪可太不容易啦！也就是默克嬷嬷门路广有办法，否则，可是有钱也买不到！据说，黑市上，半磅罗西水火龙奶酪的价格被炒作到了一千块金币呢！唉，欠了默克嬷嬷这么大的人情，我可怎么还呢？”

瑟西夫人的最后一句话，成功地将衣身不怀好意的建议堵在了喉咙口。她原本是想建议瑟西夫人将罗西水火龙奶酪在黑市上卖掉换钱算了——唉，城堡太旧了，需要修缮的地方那么多，处处都缺钱啊！

罗西水火龙奶酪虽然可怕，可毕竟在下个月才会出现。当务之急，是如何逃避掉奇奇羊奶酪的荼毒！

为了证明自己身体棒棒哒，完全不需要奇奇羊奶酪的“锤炼”，衣身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臂用力一鼓，上臂鼓起一个杏子大的鼓包。

瑟西夫人捏了捏小鼓包，指尖下是滑腻的触感，像美丽华贵的东方丝绸，只可惜软绵绵的，没有力量。

“亲爱的，不要辜负默克嬷嬷的好意，好吗？”瑟西夫人也清楚，要把奇奇羊奶酪吃下去的确是个不小的折磨，眼珠一转，诱惑道：“这样吧——一片奇奇羊奶酪面包，配两个星星果奶油球，怎么样？”

衣身的口水顿时流了出来，双眼也变成了谄媚的星星眼，“三个，可以吗？”

“两个半！”

“成交！”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啦！——虽说奇奇羊奶酪的滋味就好像在臭水缸里浸泡了一千年的烂白菜，可为了美味绝伦的星星果奶油球，拼了！！！

瑟西夫人望着眼前贪嘴的女孩儿，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发愁——同样都是养孩子，怎么人家的孩子是越长越胖，自家的孩子却越长越瘦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时候的衣身，就是个球！

圆圆的脑袋，圆圆的二头身，无论走到哪里都好像一只滚来滚去的小圆球，甭提多可爱了。就是素来严肃正经的普鲁迪校长，也会低下头摸摸衣身的小脑袋，感受一下掌下人形球体的软糯可爱。

每天，瑟西夫人把她带入哈克里特魔法学校，就忙着准备自己的课件。衣身则斜跨着瑟西夫人手工缝制的小花包包，在学校里东游西逛。

那时候，她胆子也大，实实在在地演绎着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譬如：她会在索克爷爷的魔法植物园里，与有着锋利牙齿的食鼠草干架，顺道把一旁喝倒彩的蹦跶树苗揍得哭爹喊娘。她还敢在阿哈利森林的生死禁线前与蛇妖讨价还价，最终用两块芥末洋葱曲奇饼干换得了蛇妖的蜕皮。当然，最令人至今难忘的，是她在星空幻境前载歌载舞，双手握着酸浆果棒棒糖，奶声奶气地唱着五音不全的儿歌，险没把幻境里的魔星们给刺激出癫狂症来——从来都是魔星们让人类迷失自我，甚至丢失了灵魂。可哪承想，居然它们也有晕菜在小屁孩的蕾丝裙下的一天！

所有被她“折服”的人或非人，都有志一同地坚称：这小屁孩只是生得可爱了些，我们只是不忍心欺负她罢了！输？不不不——那是什么东西？不存在塞！

那时候的衣身，以美食、可爱和胆大为武器，肆意游走在魔法学校的各个角落，无往而不利。

可是，随着时光的流逝，小胖妞渐渐成长为少女。昔日圆润如球的形象被纤细苗条所取代，可熟悉她的人，却越来越担心了。

她比同龄人矮一头，还要瘦两圈，巴掌大的小脸失去了儿时的红润和光泽，仿佛脆弱的雪色瓷人儿。

若非众人都晓得瑟西夫人的人品，说不定还有人会向孤儿救助监管处投诉她虐待养女呢！

为此，瑟西夫人都快愁死了。

起先，她怀疑是自己的厨艺变差了——衣身的胃口远不如儿时那么好了。

啊——那时候，衣身多能吃啊——几乎就没有她不吃的东西！每天，瑟西夫人都会在她的小花挎包里塞满了各色零食，到下班时去接衣身时，挎包里保准儿空空如也。就这，还不影响她的晚餐好胃口。

可默克嬷嬷说，她的厨艺明明比以前更好了。嬷嬷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如果瑟西夫人开点心铺子，食堂定然要关门！

后来，瑟西夫人又猜测是不是衣身生病了。然而，经过精灵族大魔医瑞秋大夫的反复诊断，得出的结论是：这孩子啥毛病都没有！健康得不得了！

怎么会？

瑟西夫人目瞪口呆——健康得不得了的孩子，不该是这样的啊！

纤细单薄的衣身与儿时判若两人，不仅仅是在外形上，性格也不一样了。

她的胆子变小了，做事总是瞻前顾后，犹犹豫豫。这样的个性，导致她上学后，很难交到真正的好朋友。大抵，也就乔纳森那愣头二百五，才会不介意衣身这别扭的个性。

瑟西夫人反思又反思，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衣身会变成这样？好在，衣身的胆子小只体现在不敢冒险上。对于胆敢欺负到她头上的家伙，衣身还是不惮给他们一个教训滴！

瑟西夫人的困惑被默克嬷嬷看在眼里。

见多识广的默克嬷嬷拿出一大块遍布墨绿色霉点的奶酪，递过去，“给衣身吃这个！吃东西最让人快乐了！多吃点儿，心情好，身体棒，小孩子自然就胆子大了！”

衣身是瑟西夫人唯一的孩子。怎么养孩子，她也是一步一步地摸索。尽管不是很能理解默克嬷嬷话里的逻辑，可想想人家可是养大了六个孩子的英雄母亲，瑟西夫人点着头默默接过了那一大块奶酪。

她发誓——她绝对不是为了贪那块奶酪的便宜！

托默克嬷嬷的福，衣身见识过了绿油油的发散着石楠花臭味的恰奇奶酪，见识过坚硬地赛过岩石的蓝巨人奶酪，见识过美味地吃一口就想哭的滋滋奶酪。。。。。。当然，令她毕生难忘的，就是眼前这块烂乎乎臭烘烘的奇奇羊奶酪，以及下个月就可能出现在餐桌上的堪比超级臭鲱鱼加千年拖布头味儿的罗西水火龙奶酪。

她暗暗地想：可怜的小罗西水火龙，我其实一代儿也不想抢你的口粮！就算吃了能长得像你那么壮，我也不稀罕！绝不！

瞅着一脸痛苦的养女，瑟西夫人心底又在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了？难不成，是遗传？

念及此，她不由想起了那个苗条的身影。

这么多年过去了，身影已经渐渐模糊，可当年种种，却一幕一幕永记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