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血复活的乔纳森骑上扫帚上,冲着衣身用力挥手。随后双腿一夹,咻——地窜向云端。苦命的菲菲拼命拍打着双翅紧追其后,爪子上的小包袱摇摇欲坠。
衣身送走了好朋友,这才有功夫收拾自己。
热水冲到皮肤上的感觉,带着一点点刺痛,很快又变成令人舒适的麻意。毛孔彻底舒张开,热气随着血脉的流转熨帖着身体的每一处。寒冷一点点从骨子里逼出来,衣身的两颊不一会儿就变得红扑扑,像个惹人喜爱的红苹果。
她细细打量着镜子里的少女。
不同于魔法学校里的其他同学,衣身有着一头笔直顺滑的黑发,这让她显得颇为另类。因着这头与众不同的黑发,她的黄肤色都不那么显眼了——学校里也有几个黄皮肤的亚洲学生,可他们的头发不是棕色就是栗色,还会时不时地染成红色、紫色、金色、灰色。。。。。。跟打翻了陌陌老师盛着各色魔法粉的闪亮瓶似的。以至于即便做了好几年同学,衣身都还没搞清楚他们原本的头发颜色到底是怎样的。
细细的眉毛,浅浅的眉色,衬得镜中少女越发显得单薄脆弱。锁骨从薄薄的皮肤下支棱出来,一个巴掌就能握住的纤细肩头——难怪瑟西夫人总会冲着她叹气,“衣身,你得多吃点儿!看看你的手臂,细得跟魔法杖似的,真让人担心!唉,我都有点儿后悔让你学习魔法了——你这么娇弱,就好像那只美人瓷瓶,只能收藏在保险柜里,怎么能经风淋雨呢?”
瑟西夫人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响起,那支美人肩的细长白瓷瓶的样子浮现在衣身的脑海中。
自打衣身有记忆以来,她只见过一次那瓷瓶。
雪白滑腻的瓶身,优雅精致的曲线,仿佛不盈一握的绝世美人,只一眼,就能获得世人的垂怜。尽管从表面看,瓷瓶上没有任何花纹,光洁莹润。然而,衣身却知道,在那,如雪如玉的釉衣下,是繁复得无法描述的花纹。
火焰纹、忍冬纹、莲花纹、宝瓶纹。。。。。。神奇的线条穿插交错,像文字,像符号,像印记,更像一副绵延不绝难觅头尾的画卷。
画卷中,有衣袂飘飘的仙人,有无风自鸣的乐器,有形态怪异的精灵妖鬼,也有或狰狞或美丽的东方神兽。它们在画卷中飞翔穿游,倏忽而来,倏忽而去,任谁也难以追寻它们的踪影。
衣身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知道釉衣下竟藏着那样的秘密,也不晓得自己如何会认得那画卷上的形象。她甚至不晓得为什么自己只看过一次瓷瓶,就能如此记忆深刻。
她猜度着——莫非儿时也曾见过,只是时间相隔太久,自己忘记了?
可瑟西夫人一口否认,“亲爱的,从你还是个只会呱呱叫的小婴儿时,你就住在这座古堡里的。你怎么可能见过它呢?”说着,她将一片涂满黄油和覆盆子果酱的吐司放到衣身手边的餐盘里,“再吃一片——不许噘嘴!亲爱的,学习魔法需要强壮的体魄,伟大的魔法师可不能弱不禁风!”
衣身如嚼蜡般吞咽着吐司,心不在焉地暗想:小婴儿的记忆能有多久呢?瑟西夫人说那瓷瓶是朋友暂时寄放在这里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朋友居然会喜欢这么娇气的玩意儿?嗯,保准儿是个有钱的贵族——只有那些钱袋子哗啦啦乱响的贵族,才会把这种中看不中意的东西当宝贝!啊——那玩意儿肯定超值钱,不知道够不够把古堡修复一新。。。。。。
神游太虚的衣身浮想联翩,待着回过神来,发现餐盘里还有一片吐司。她懵了:我记得明明吃过了呀?难道是幻觉?
面对瑟西夫人无辜的表情和鼓励的眼神,衣身欲哭无泪地抬起了手爪。。。。。。
“亲爱的——起床了吗?”门外突然响起瑟西夫人的呼唤。
冲着立身镜发呆的衣身顿时清醒过来。她赶紧脱下绵软的浴衣,换上魔法袍。
“来了!”衣身打开房门,冲着瑟西夫人一脸谄笑,“早安,妈妈!”
瑟西夫人面色一缓,可眼神依然严厉,“你的脸色可不大好啊,亲爱的!这一晚上,没睡什么觉吧?”
被瑟西夫人戳穿了的衣身顿时心虚地低下了头,“您说什么?我不大明白。。。。。。”
“别装了!菲菲的羽毛还挂在你窗外的常春藤上呢!”瑟西夫人的无情令衣身的小小抵赖立马冰消雪融,她迅速地挥起了小白旗,“我我我。。。。。。我错了。。。。。。您可千万别跟利普斯教授说什么呀!乔纳森已经够可怜了,我甚至担心今天能不能在学校见到他——听说上次他的屁股都被利普斯教授打肿了。。。。。。”
瑟西夫人冷笑道:“那个顽皮的臭小子,我看利普斯揍他还是揍轻了,竟然想带坏我亲爱的衣身小宝贝儿!洛希亚之眼是那么容易获得的吗?真要那样,还能轮得到他?前面多少大魔法师为了获得洛希亚之眼殚精竭虑,难道他比他们都强?还是他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运气爆棚?”
衣身目瞪口呆地望着越说越愤怒的瑟西夫人,蠕动着双唇,却不敢再开口了——万一再说点儿什么彻底惹恼了瑟西夫人,乔纳森肯定要和自己绝交!
昨天晚上,瑟西夫人在学校里值夜,直到天快亮时,才返回城堡。
一回来,她就发现了异常。在匆忙打开的水镜里,她看到了熟悉的小少年强拉硬拖地将自己心爱的养女从窗口扯出去。而她还来不及愤怒地尖叫,随即出现的下一幕又令她哭笑不得——两个狼狈不堪的落汤鸡贼头贼脑地窜回古堡,小声小气地拍打着窗户,直至睡得颠三倒四的菲菲打开窗户,让他们一个个钻进来。瞧着那臭小子一瘸一拐还强装无事的德性,瑟西夫人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上啦——该!谁叫你三更半夜拐我家孩子偷摸出门来着?!
“亲爱的,快吃早餐吧!不然,要上学要迟到了!”虽然一晚上值班没合眼,可瑟西夫人依然精神奕奕。
麦片粥,煎鸡蛋,煎火腿片,烤面包,黄油,果酱。。。。。。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而衣身的座位前居然还有一根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煮红薯。
衣身不情不愿地指着煮红薯:“妈,能不能别给我吃这玩意儿?”
“你不喜欢吗?可是我觉得它挺好吃啊!甜甜的,软软的,就像拌了蜂蜜的冰淇淋。亲爱的,这红薯可来之不易的,乖——别浪费,吃了它!对你的肠胃有好处!”
衣身当然晓得,这根红薯的价格,绝对超过餐桌上其它所有的食物——这种来自亚洲的食物,是瑟西夫人花大价钱几经转手才搞来的。每隔一段时间,衣身就能“享受”到一根煮红薯的奢华待遇——要知道,就连瑟西夫人都舍不得给自己来上这么一份。
可是——衣身苦着脸,小声嘀咕道:“今天要上大课,我担心吃了这玩意儿会。。。。。。噗噗。。。。。。”
薄脸皮的衣身,终究没好意思说出“放屁”两字。
“没关系!”瑟西夫人笑呵呵地手腕一翻,掌心便亮出一只小玻璃瓶,“我准备了管用的魔法药水,保准儿让你一个屁也放不出!”
人前,瑟西夫人是端庄优雅的淑女。而只有和衣身在一起时,她才会轻松地开玩笑,“屁”呀之类的话毫不噤口。
把书包递给衣身后,瑟西夫人照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望着眉间微蹙的养女,她低声安慰道:“别担心,利普斯教授可不是个凶恶冷酷的父亲。他爱乔纳森胜逾性命!”
“可是,他对乔纳森太严厉了——”衣身噘着嘴嘟囔。
瑟西夫人抬手轻轻掐了一把衣身的嘴巴,望着顿时变作鸭子嘴的养女,温柔地笑道:“严厉,是为了调教乔纳森,让他成长为一个勇敢而又有头脑的魔法师,不必依赖别人,却可以成为众人的保护神。这是父亲对儿子的期望——无情只是表象,他对乔纳森的爱,简直比大海还要深。。。。。。哎呦呦——”她突然忆起利普斯教授私下里向自己吹嘘乔纳森多棒时的德性,那眉飞色舞的得意样儿,简直令人狂起鸡皮疙瘩啊!至今想来,都让人吃不消!
啧啧!
嗯,还是我的衣身小宝贝儿最好!
聪明伶俐又乖巧,就算生气时,也像个最可爱的小猫咪——如果吃得再多点儿就好啦!
望着骑在扫帚上的养女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东方的霞光中,瑟西夫人满意地眯了眯眼,一缕困意渐渐泛了上来。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转过身晃晃悠悠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下午还得上课呢,补个觉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