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衣身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药材店的后院。

火锅已经冷了，汤面上凝了厚厚一层红油。羊精偷偷瞄了几眼锅底，心道倒了怪可惜的，再热热的话，味道或许不会变差。

这一分神，便漏听了几句话。它急得羊角都支棱起来，左瞅瞅右瞄瞄，只恨哥儿几位没一个收到他求助的眼神。

都说“老乡与老乡，两眼泪汪汪”，大抵，这句话用在衣身身上，并不管用。毕竟，她是人类，而妖精是妖精，缺乏悲喜相通的种族基础。

非但没有老乡情怀，衣身还用警惕的眼神反反复复打量。相反，妖精的眼神中却流露出掩不住的激动。当视线缓缓扫过魔法袍、扫帚和魔法杖时——这是每一位西陆魔法师的标准职业三件套，他甚至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哦，多少年了！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看不到这可爱的三件套啦！

一旁的羊精、鼠精和花精，见状不免有些替自家老大抱屈。

这倒不能怪衣身冷酷无情，委实是因着西陆人与妖精的关系——啧啧，怎么说呢——如果非得形容一下，或许“相爱相杀”四个字有那么点儿意思。

众所周知，尽管从根子上溯源，妖精与精灵有一定的血脉关联，外貌上也略有相似。但，没有一个西陆人，会将两者混为一谈。

在西陆人看来，妖精一族擅长经营，精于算计，对于玩弄人心有着不乏恶意的嗜好，是个惹不起又极其难缠的种族。妖精是天生的银行家和商人，对金钱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据称其最大的快乐就是用指甲一遍一遍地划拉金币。那令人牙酸的可怕声音，于妖精而言，是妙不可言的仙乐。

西陆魔法界的每一家银行，都由妖精把持。每天，流经妖精指缝的金币不计其数，而要从他们手中抠出一块金币——哪怕那金币原本就属于自己，则要经历不啻于冲锋陷阵般的重重关卡。可即便如此，魔法师们依然心甘情愿地将辛苦赚来的每一块钱都存入银行——因为，没有谁能比妖精更会令钱生钱啦！

妖精的地位，决定了他们冷酷又高傲的性子。而在西陆魔法界，能够聘用妖精担任高级大管家一职的，仅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家族。

其中，就包括摩尔克劳迪家族。

“您听说过摩尔克劳迪家族吗？”匹克逊眨着灰色的眼睛。

“当然——”衣身点头，“虽说有关这个家族的传说一直都很神秘，可还是有些记载的。”她曾在普鲁迪校长的私人藏书室里翻到过一本书，其中便记载了有关几个神秘大家族的事迹。

“那么，您对这个家族了解多少呢？”很难说，匹克逊此时问出这样的问题，是想听好话还是坏话。

衣身想了想，谨慎地说，“我只知道摩尔克劳迪家族传承极为悠久，曾经是魔法界的顶级家族。这个家族中，先后培养出不少极负盛名的大魔法师。他们的画像，至今还挂在魔法学校的走廊上。至于其它的嘛——哦，很遗憾，我只知道这么多。”

沉默良久之后，匹克逊方吐出一口气，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许茫然，“难道，在我们离开后，就没有关于摩尔克劳迪家族的新传闻了吗？”

“你们？”衣身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你？还有谁？”

正如衣身所言，摩尔克劳迪家族是个颇有来头的家族，不过，那也是过去式了。当大魔法师桑妮鲁迪亚在两百多年前死于非命后，这个家族似乎就滑入了下坡道。偶尔出现在《魔法师邮报》上有关这个家族的消息，也无非是“急售XXXX地区的城堡”或者“在XXXX拍卖会上惊现摩尔克劳迪家族的收藏品”。

衣身还记得，普鲁迪校长曾经用一句中国名言形容这个家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彼时，她还云里雾里。而今，看着眼前的妖精匹克逊，她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形容得太贴切啦！

尽管摩尔克劳迪家族日渐没落，然，由于某项神秘的契约，匹克逊家族依然为摩尔克劳迪家族提供服务。只不过，相较于三百年前祖父担任高级大管家时的无限风光，匹克逊却只感受到这个家族的凄凉。

妖精的寿命比人类的寿命要长。一届大管家往往可以服务两代甚至三代主人。匹克逊听从祖父的安排，先从小主人的贴身管事一职做起。他雄心勃勃，发誓要全力辅佐小主人，让摩尔克劳迪家族在小主人的带领下重归王者荣耀。

少年总是意气风发，天真又愚蠢。他们被父辈耳提面授要为家族荣耀而战，却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成为家族荣耀的祭品。

直至，他们卷入一场见不得人的阴谋。

直至，他们不得不逃离家族，四处流浪。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衣身怀疑的目光在匹克逊的脸上来回逡巡——忠诚的管家会向陌生人泄露这么重要的秘密吗？

匹克逊报以委屈的一笑，瞅得衣身心下一抖——老实说，她更习惯于妖精在高高的银行柜台上俯视众人那冷漠又邪恶的表情。

天生擅长玩弄人心的妖精当然明白衣身话里的意思。要是还在几十年前，打死他也绝不可能发生这种情况。然而，流离异乡，备尝艰辛——而这一切的苦果，都是拜摩尔克劳迪家族所赐。

中国有句古话，“你做得了初一，我就做得十五”。匹克逊对报仇一事早就死了心，却并不意味着就这么甘心守着秘密老死他乡。他也向他的东土兄弟们详细谈及，可那只是发泄怨愤。而一个西陆人——一位真正的西陆魔法师出现在眼前时，他重新点燃了希望——希望能够借此将摩尔克劳迪家族的丑事曝光于众目睽睽之下。

可怜的小主人不能背负着骂名枉死！

他也不能白白遭受这番痛苦和折磨！

总得有人知道真相！

“洛希亚之眼？”衣身大吃一惊。

在魔法界，没有人不晓得“洛希亚之眼”。这枚传说中的眼珠，是大魔女洛希亚与黑暗魔法师卡萨生死决斗后的遗物，封印着卡萨的黑暗魔力。无数渴望力量的魔法师都对其垂涎欲滴，就连乔纳森都觊觎过。为此，他的后腰上还被雷电灼烧出一个吓人的印记。

马修?摩尔克劳迪——匹克逊的小主人，对“洛希亚之眼”亦渴望不已。他曾偷偷对匹克逊说，如果他能得到“洛希亚之眼”，就能被父亲指定为家族继承人。

姐妹十几个，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直至，他亲眼目睹主人将一个印有家族徽章标志的人鱼皮口袋交给小主人。

《神奇物种保护令》早有规定，严禁捕杀神奇物种人鱼。虽说匹克逊挺讨厌人鱼这种又丑又爱装模作样的家伙，可当看到那闪着五彩鳞光的人鱼皮口袋时，心底的震惊难以言表。

小主人也显得很为难——一边是法律规定，一边是父亲的要求，他能怎么办？他本就不是个心志坚定的人。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被家族当作弃子。

当匹克逊再见到马修?摩尔克劳迪时，他满身鲜血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而他的父亲，却用厌弃的眼神望着儿子，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没用的东西！家族的耻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滚出这里！摩尔克劳迪家族没有你这样的废物！”

“这么说，你的小主人并没有拿到‘洛希亚之眼’？”

“不完全是。”匹克逊眼睑低垂，语气愤恨，“事实上是，他曾经拿到了。可是，他低估了‘洛希亚之眼’的威力。他被反噬了，而醒来后，‘洛希亚之眼’就不见了。”

“反噬？”衣身大吃一惊。

“当然——而且是，很厉害的反噬！伤及灵魂！”匹克逊一字一顿。

“可是据我所知，‘洛希亚之眼’并没有落入任何人手中。就在几年前，还有人在雷暴雨之夜追逐过‘洛希亚之眼’。”——这个不要命的混账，就是蠢蛋乔纳森！

“当然！没有人能真正得到‘洛希亚之眼’！”匹克逊嘲讽地勾唇，“因为，曾经企图占有它的人，都会无一例外地死于反噬！黑暗魔法师卡萨的力量，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吗？嘿嘿！”这声冷笑，饱浸着无限的怨恨，令人不寒而栗。

“既如此，马修的父亲为什么要把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交给他？”衣身完全不能理解。这些自诩名门贵族的家伙，生了一副石头心肠吗？

“这个。。。。。。哦，我猜，大概是因为马修最蠢吧？他从来。。。。。。从来就不会保护自己。他，太容易相信别人。”匹克逊甩了甩蝠翼般的宽大耳朵，仿佛要把痛苦的回忆甩掉，“直至被撵出家族，他都不敢相信。他一直抓着我的手臂问个不停，‘我是在做噩梦吧？父亲怎么会说那样的话？’这个。。。。。。这个愚蠢至极的家伙！”他咬牙切齿，眼角却沁出两滴泪。

有读者说，如果我写爽文，应该会有不错的阅读量。

诚哉是言！

其实，我何尝不想写爽文呢？爽文多好写呀，可以心无顾忌地越过逻辑和情理的囿束，想怎么写就怎么写，金手指大开之处，所向披靡。写的人信笔悠游，看的人神清气爽，岂不皆大欢喜？

可是，于我而言，却做不到！

我是个活在现实中的人。现实中的这个世界，哪里允许我等草根放肆无忌？而映射在笔下的世界里，即便妖魔鬼怪，也做不到随心所欲，肆无忌惮。

在这个世上，没谁能活得容易。光环加身，得偿所愿，事事如意。。。。。。真得只在爽文里才有！

我不是写爽文的料！我只是想告诉读者，有这么一个故事，故事里的人在这样或者那样的世界里，有喜怒哀乐，有悲欢离合，遗憾多过满足。

从来，都没有完美。佛说，这个世界名为“娑婆世界”。娑婆者，堪忍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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