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浪银花 第84章 第 84 章

中央大楼22楼般若所在的房间里。

苏瑞伫立在中央，身侧跟着一个悬浮的休眠仓，里面躺着处于休眠状态的墨禾。

“我需要你帮我清除她系统内的病毒。”苏瑞目光停留在休眠仓中的人，顺势想要抬起休眠仓的位置。

般若在玻璃罩内，全息影像下不知怎么生成了阵阵烟雾，她浅浅隔着玻璃窗打开墨禾的控制面板忽然瞳孔变白，数据流如同流水一样缠绕着它的身体。

与其说是它的周围有吸引人的金光，倒不如说数据流在缓慢地吞噬它。

“恕我无能为力，它比我还要先进。刚刚仅仅是用模拟器接入了一点点，足以让我整个模拟系统瘫痪。”般若摇头，“只能够靠您自己了。”

“利用人脑接入清理高维大脑是极其危险的，它很有可能会吞噬您的思维，这违背了我要保护您到那个时候的协定。”

般若机械的女声从麦克风中传出来，声音中透着惋惜，“很抱歉，也许下一个仿生人会让你更满意。”

苏瑞不理睬般若的提醒，打开了侧边的柜门，调出了一台意识调取设备。

她将墨禾放入其中一个设备中，自己站定进入另一台设备中，“保护我们的安全，这是你的职责吧？”苏瑞只对般若说了这句话，毫不犹豫地接入了自己的思维。

意识调取设备可以将高级仿生人的电信号转化为虚拟图像，也就是人类的梦境、心理亦或是幻想。

无论怎么样，墨禾的病毒一定会躲藏在这个环境中，也许是等车的人，也许是代码错乱的车头，甚至是一块被咬了两口的面包，任何事物都有可能。

苏瑞需要在墨禾的虚拟世界中找到那个隐藏的病毒就可以，剩下的只需要交给设备完成。

大部分的意识空间里，都是仿生人依靠自己睁开双眼的第一所见搭建的。

因此，很多地方都是制造公司、工作场所或者是运输自己的车厢。

苏瑞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广阔的世界。

入目所及，不出所料，是席卷蔓延的风沙，荆棘丛覆盖着地面，滚烫的白沙有些烫脚。

空气中是浓烈的汽油味，剧烈的从四面八方随着风冲击而来，炎热的气息让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苏瑞穿了一件金色的袍子，又带着一条流苏金沙的头巾，随着风的热烈在风中飘荡。

四下无人，空空如也。

这里连一条公路都没有，满眼满世界的都是白色的细沙和无尽的蓝天白云。

她试了试干草的脚感和砂石的脚感，觉得都没什么大问题，又为了确保砂石的正确，还特地蹲下来认认真真地研究起这玩意儿的纹路和构造。

就差在这里搭上一个研究所的专用棚给苏瑞用了。

“叮铃铃——”

“叮铃铃——”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叮铃铃——”

苏瑞循着声音望去，一辆比自己高上许多倍的沙象上，坐着一位一个类似于动漫中的卡通兔子形象中经常出现的小女孩。

她的脚上正绑着一串铃铛，对方盘着腿，一手拿着鞭子，一手支着头看着苏瑞，重复问到：“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看到小女孩萌呆呆的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以及粉嫩的长耳朵，苏瑞瞳孔有些震惊。

“我叫苏瑞，在找人。”

“哦——那你，找谁啊？”小女孩似乎觉得对方很有趣，晃了晃小巧洁白的双脚，坐在沙象上像极了一个可爱兔兔宝宝。

“我丢了一个东西，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苏瑞没有明说，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你叫什么？说不定你认识我丢的东西呢？”

小女孩看到苏瑞的动作，轻轻晃了晃手上的铃铛，立刻一个遮阳棚就在苏瑞的身后搭建起来。

“我叫，”小女孩愣了愣，发出了灿烂的笑声，刚要说话立刻捂住了嘴说道：“我的主人不让我说。”

“不过，你可以和我一起去见我的主人。”小女孩拍了拍沙象，对方也乖巧地把前腿趴下来，小女孩坐在上面只是抬手想要拉苏瑞上来。

苏瑞看了看周围确实没有什么人，只好答应女孩的要求。

她踩了踩象腿，比想象中的还要结实，就像是在柔软的台阶上走路。

她稳稳当当地坐在小女孩后面，发现在上面竟然出奇的稳，丝毫没有不平衡的感觉。

风沙的侵袭此刻也并不算数，小女孩只是挥挥手，就停下了面前的风沙，想要吃东西就可以凭空变出想要的东西。

苏瑞观察了，她至多也就变一些清水、糖果、烧饼或者是速食军粮。

但她，一定和墨禾有关，一定关系密切。

一般来说，骤然进入高级仿生人的大脑是非常不礼貌的事情，一旦被察觉自己遭到入侵，对方一定会尽力隐藏数据。

会不会，墨禾也发现了自己，正在隐藏所有的外部模块？

沙象不知道带着苏瑞走了多久，一路上都渺无人烟的，她不由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第四十次问小女孩讨要水喝。

“这里为什么没有人？”

小女孩惊奇地转过头，像是看到什么异类似的，嘟囔道：“这里本来就没有人，只有我和我的主人，”她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哦，我漏算了一个，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苏瑞皱了皱眉，墨禾是突然走上了养宠的新时尚了？

“喏，看那座山，”小女孩手指了过去，“是那个人的。”

苏瑞瞳孔缩了缩，那是自己和墨禾一起厮杀重围的无名山，在那里自己解决了余晚和阿勒苏最后的逗留。

“喏，看那个房子，”小女孩又往前换了个方向，“在山的后面，也是那个人的。”

那个尖尖苏瑞也记得，那是以前苏家的老房子，那个尖尖是苏瑞特意自己爬上去砌的。

“还有那两只破鸟，像是坏掉的蠢蛋，每天只会疯狂炫饭。”

不是破鸟，是以前在景观池里面的机械鸳鸯，自己小时候常常和墨禾一起坐在长椅上聊天。

“哎呀，那个地方有个楼，里面一直在举行的任职仪式，”想到这里，小女孩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苏瑞，半晌，爆出一句“你俩长得挺像的。”

苏瑞偏过头，避开了小女孩大量的眼神，“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你的主人？”

小女孩目光紧紧粘着苏瑞，没有感觉到对方的躲闪，仍然是板正地分析着苏瑞和那个大楼影像中的人脸。

远处，一个小小的骤风席卷过来，带着浓烈的桂花味。

“来了，主人亲自来了。”小女孩低声说。

仍然是那张脸，那个人，只不过全身用了白纱盖住，看上去突兀又奇怪。

“墨禾？”苏瑞出声问道。

那人的目光和小女孩一样，紧紧地粘着苏瑞，动也不动，目光有些呆滞，似乎是代码运转的过程中仍然有缺陷。

苏瑞看了回去，拍了拍沙象，“还不把我弄下去？”

好像接到指令般，那人的眼睛亮了亮，苏瑞的旁边立刻有了一架可以下来的梯子。

苏瑞把小女孩抱上楼梯，顺带撸了一把小女孩的耳朵，“还得是你主人厉害呢。”

抱上一只兔子女孩，又带上一个僵硬的假人，苏瑞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墨禾仍然像个未完全熟悉自己肢体的人类，极为辛苦的挪动着自己的四肢。

风沙很大，掀起了两人的裙袍，遮挡住了眼前的视线。

终于，墨禾抬起左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屋子，从喉咙口发出了第一个僵硬的词语：“跑——”

风沙很大，苏瑞在墨禾说话的一瞬间就冲了出去，果然，那种病毒直接控制了墨禾的整个思维，就像是从根部腐烂的玉兰，从外面看上去仍然是绽放优雅的仪态。

极大的危机感逼迫她立刻寻找了最近的建筑物躲了进去。

在对方的意识界无目的的乱跑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苏瑞即刻登上二楼，这里是自己曾经在F区居住的宿舍。

她气喘吁吁地拉开床铺，下面果然有一排熟悉的枪支。

“笃笃笃——”

“叮铃铃——”

“笃笃笃——”

“叮铃铃——”

被病毒感染的墨禾和那个女孩正在全力冲过来寻找自己，苏瑞必须加快动作。

麻利地给枪上充填完子弹，苏瑞明白这样的躲避不是办法，必须要找到不同寻常的病毒模块。

在对方没有杀死自己之前，先杀死对方，这才是自己应该干的事情。

苏瑞首先搜罗了自己住的房间，确保每一样东西也都是本体。

“瑞——瑞——”

墨禾的声音带着粗哑，似乎是有人控制着她的声带硬生生挤压出来的声音。

她悄声躲在衣柜内，等到墨禾和小女孩离开，顺着窗户翻身向下。

可能墨禾指的是这个方向，但不是那个建筑物。

果然，再过去一点，是一辆运输车。

苏瑞愣了愣，像是想到什么别过眼去，停留在门口踌躇了几秒钟，还是走了进去。

没有一处不一样，甚至连发动机上面的编码都如出一辙。

她坐进运输车中，运输车没有授权自己亮了亮车灯，带着苏瑞“吭哧吭哧”地跑起来。

苏瑞心底深处，是希望墨禾可以残存一点理智，如果必须要通过全部销毁的方式才能够让她继续下去——不，自己一定会救出她的。

她打断了自己内心的摇摆不定，自己愿意花这么多风险进来，就是为了它！

运输车停靠在颁奖仪式大楼前，苏瑞再一次走进去，轰轰烈烈的人们，吵吵闹闹的【炸鱼】污染。

这一次，她真正的看清了来自楼上的目光，带着温柔的、期待的、耐心的包容。

她也明白了那玩意儿究竟在什么地方了。

苏瑞举起背后背着的枪口，将瞄准镜对准楼上的墨禾，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瞬间，苏瑞所在的世界变成一个巨大的黑洞，一切的事物都在坍塌，所有的环境以一块一块的像素方式陨落在整个环境中。

那一刻，她听到了一声亲昵的呼唤，“瑞瑞——”

真是狡兔三窟，她反手又是一枪，正中来者的眉心，直到第三位，进来的是一个呆头呆脑的旧型号。

椭圆不规整的脑袋，两只机械臂拼凑起来的双手，以及下半身仍然还是个圆墩子的残破品。

看到苏瑞，她高兴地举起机械臂，“嘎吱咯吱”的响了起来。

苏瑞的食指扣在扳机上，但她不确定面前的人是不是墨禾，还是病毒模块。

虽然世界停止了坍塌，但也没有完善，并不代表病毒被完全清除了。

“从前，后羿的妻子嫦娥，是个美丽善良的女子。她经常接济生活贫苦的乡亲，乡亲们都非常喜欢她。一天，昆仑山上的西王母送给后羿一丸仙药。据说，人吃了这种药，不但能长生不老，还可以升天成仙哩。可是，后羿不愿意离开嫦娥，就让她将仙药藏在百宝匣里。”

“这件事不知怎么被逄蒙知道了，他一心想把后羿的仙药弄到手。八月十五这天清晨，后羿要带弟子出门去，逄蒙假装生病，留了下来。”

“到了晚上，逄蒙手提宝剑，迫不及待地闯进后羿家里，威逼嫦娥把仙药交出来。嫦娥心里想，让这样的人吃了长生不老药，不是要害更多的人吗。于是，她便机智地与逄蒙周旋。逄蒙见嫦娥不肯交出仙药，就翻箱倒柜，四处搜寻。眼看就要搜到百宝匣了，嫦娥疾步向前，取出仙药，一口吞了下去。”

苏瑞谨慎地冲着墨禾一侧开了一枪，子弹擦过它的身体留下了一条浅浅的弹道。

“嫦娥吃了仙药，突然飘飘悠悠地飞了起来。她飞出了窗子，飞过了洒满银辉的郊野，越飞越高。碧蓝碧蓝的夜空挂着一轮明月，嫦娥一直朝着月亮飞去。”

“别动，再过来打爆你。”苏瑞又开了两枪以示警告。

突然，无数一模一样的机器人推着婴儿车走进来，它们都在重复播放《嫦娥追月》的故事，包围着苏瑞，让她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哪个是投影形成的。

子弹穿过实体的机器人，也穿过了虚假投射的机器人。

被无数机器人逼在桌面上，她无法瞄准哪一个，亦无法确定真正的那一个。

“我是真的。”

“我是墨禾。”

“我是4940”

“管理员，我才是真正的4940。”

无数滑稽的机器认亲场面怪诞搞笑，透着诡异的杀气一股脑的冲着苏瑞涌了过去。

她翻上桌面，一步一步向上爬，身后的机器们也手脚并做爬了起来。

即使墨禾在众多设备里面，自己也难以剔除剩下的所有设备。

苏瑞的生理结构毕竟仍在，她的大脑已经提出了抗议。

回头一看，自己的身后已然是没有了退路，只有向上爬才有生机。

她时不时转身给几枪灭掉爬的距离自己比较近的设备。

“神话故事！就是你爱听什么嫦娥奔月！”

苏瑞粗粗喘了口气，翻身跃上了楼梯。靠着墙看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子弹，身下又是疯狂想要杀死自己的破机器。

一只偷偷摸摸从房梁上爬归来的机器翻身而下，直直扑向苏瑞。

苏瑞眼疾手快，一个翻身到了另一处。

如此和徘徊了几圈，终究是四拳难敌，她逐渐落了下风。

苏瑞靠在墙板上，刚转身牵制住左侧的机器，后方有一只悄然接近的手，手上是一根手指粗的钢管。

那根钢管以迅即的速度从苏瑞后方捅了进去，一股剧烈的穿心之痛从苏瑞的身后袭来。

顿时从中间有一台机器临场而起，苏瑞余光中瞟到后，霎时将口袋里所有的炸弹都齐一划的扔了出去。

“砰砰——”

“砰砰砰——”

巨大的爆炸声接连不断，只有那台机器人抱着苏瑞从窗外灵活地跳了下来，任由身后的房屋大火焚烧起来。

苏瑞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沾着血颤抖地喘着粗气抚上了墨禾的脸，感慨道“幸好......”话没说完，整个人晕倒在墨禾的怀里。

墨禾一个小小的机器形态抱着苏瑞，任由对方沾染鲜血的金色纱巾缠绕在自己的金属四肢上。

它微微皱起眉，身后的火越烧越旺，越少越大，甚至其它的地方也开始溅出了火星。

巨大的风沙席卷着这个残破的世界，正如两个本不属于统一世界的灵魂，在这个僻静又不稳定的边缘安全屋内得到了第一次坦诚的对待。

剧烈的风沙催生了贪婪的火蛇，又很快丧失在骤风的手下。无数泛白的砂石临空而起，那个纯白色的身影紧紧抱着怀里的人，风驰电掣地赶往另一个方向，消失在浓厚的白雾当中。

这场自我逻辑的大清洗不但让墨禾删除了病毒，更真实地认识到了自己，它似乎已经拥有了一个惊人的、不可说的、违背自身逻辑与协定的巨大漏洞。

深夜：与一只苍蝇搏斗，苍蝇胜

这样是不是……会不会……太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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