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言洗完头走出来,身上裹着一块破洞百出的宽大毛巾,经过孙坚的评价,吴言的身体处于过分瘦弱的阶段。一路上,她看到住在这样巢型地下的人们,大部分都是骨瘦如柴的。
“啪嗒”
房间顶上唯一的灯源被关上了。
吴言在夜色中也迅速找到了自己的椅子,只是稍稍折腾了自己的头发,和孙坚一样任由它们在有些热腾腾的空气中自由蒸发。
黑暗中,孙坚似乎在玩什么东西,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声音。
吴言想了想,自己应该是没有这类金属的东西。
她抬头,冲着孙坚的方向,认真眯起眼睛看了看,又轻声问道:“孙坚?你在做什么呢?”
声音停了停,忽然安静了下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孙坚的声音传来:“没什么,睡吧。”
“噢。”吴言摸了摸床,孙坚躺在了内侧,背对着自己,在小小的床上面留下了一个人可以睡的空间。
幸好两人的身体都不大,吴言本来是正面看着天花板,但目光忍不住瞟向身边的孙坚。
吴言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翻身看过去,闻着孙坚头发上的香味,想碰的手指最后还是在快要到达前收回了。
她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甘愿和自己睡在这种地方?
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她的父母呢?
吴言忍不住出口说道:“你饿吗?”
孙坚也没睡,睁着眼睛,她想睡可以睡,不睡也不用睡。听到吴言的问话,她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她正在确认自己的身份,虽然父亲和母亲,也就是自己的研究员已经死亡,但是根据协约自己似乎可以以孙坚人类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
她又查了查关于孙坚的身份信息,所有的身份都是合格和可以使用的状态,自己现在正在中央学院读书。
那就好,吴言叹了口气,柜子中的食物虽然是自己特意留给明天工作的时候吃的,但也大抵是孙坚这类人连看都不看的食物吧。
明天还得去找一些真正的食物呢。
“你什么都忘了吗?你身上有研究员的衣服,你是实验室里面的研究员吗?”吴言有些好奇地问。
“那场爆炸真的很吓人,没想到还真的有研究员活下来了。”吴言自言自语道,默默地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孙坚分明看到几只爬行动物刚刚从上面散步走过。
“你读书吗?”孙坚出声,目光有些空洞。
吴言不知道孙坚为什么这么问,她向来知道在F区的传统就是不读书,可自己真的很需要一份更加优秀的工作。
“算,算学习过一点点吧。”吴言磕磕巴巴地说道。
“我是中央学院的一名学生,但是我想逃学。”孙坚盯着右侧的墙板,面无表情地说道。
“啊?”吴言直直地做起来,第三次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羡慕又叹惋地看着面向内侧的孙坚,半天不知道讲些什么。
“还是回去吧。”吴言知道自己失态了,努力的捏着手里被子的一角,组织自己的语言,缓慢地说:“其实你这样我们F区的都羡慕不来,逃学可太浪费那么好的机会了。”
吴言说的很干巴,她的安慰就像是这条被用了很久的烂被子,丝毫没有让孙坚感受到温暖。
孙坚只是盯着面前被擦的干净发白的墙面,一动不动,复盘着自己从休眠仓中被唤醒,直到现在和吴言躺在一张床上,尽可能的学习人类的沟通知识。
混乱的城市系统,情绪普遍滴落的人们,时不时散开的污染物味道,这一切都和自己最初设置的出生环境严重不同,这也让孙坚时刻保持谨慎地对待周围的一切。
孙坚学会了在吴言离开的时候安静的等待,或者是到不远的地方四处闲逛,再按着吴言的下班的时间估摸着慢慢走过去接吴言。
再后来,孙坚白天出去干些机器人维修兼职——她的身份和学历足够在F区拿到极好的薪水,更何况是求才若渴的黑市,更需要精妙的改装技术人员。孙坚总会买些食物回家,以确认自己是吃东西的,顺路带给还会熬夜学习的吴言,她在备考晋升考试。
晋升考试,想到这里,孙坚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面包圈,里面夹着两个极小的番茄片,无奈地踢了踢路边散落的钢板,吴言一直在疯狂的读书读书,即使世界末日,吴言这个书虫脑袋大概也会在雷打不动的读书吧。
9月马上就要到了,孙坚查了查自己的日程表,按理说自己就快要入学了,孙坚却犹豫起来,她不确定自己真的像个人,也不确定学院的生物检查能不能略过自己。
吴言。
就这样,吴言顺理成章的代替自己,每周放假她都会赶最早一班的运输车回来,看看自己的情况,再坐最晚的一班车离开。
房间中的存储区总是满满当当塞满各种食物,游戏卡碟也总是以最新的类目按顺序放好。
孙坚觉得这样很好,却没有当初和吴言挤在那个破房间那样的好。
不过到底是哪里不同,她也不太清楚,对于意识情感分析这一块,她的大脑功能并不完善。
大概是吴言进入学院的第二年,她就给自己买了新的房子,顺便在楼顶种了很多番茄。
孙坚撇撇嘴,又以吴言不常回来为缘由,改掉了大部分番茄,改种了五颜六色的鲜花。
她看着那些花朵,就好像看到了在污染区盛放的吴言,即使每天都在努力的忙碌与生活,仍然有开花的炙热。
这和中央学院那些用肥沃的养料和温房培育出的品种不同,吴言本身就有一种燃烧后热烈开放的坚持。
“你别那么努力,孙坚不一定会这么努力的。”孙坚一边吃着嘴里昂贵的水果,一边玩着手里的游戏,那是最新的系列,刚上市没几天吴言就利落地摆在柜子上了。
吴言摇摇头,继续给孙坚续了一盆水果,扶了扶鼻梁上厚厚的眼镜,转头揉了揉孙坚的头:“吴言不能给孙坚丢脸。”
孙坚虽然不太明白丢了什么脸,但对吴言把孙坚也算到自己的系统中这件事情,是很高兴的,于是举起手里的碗,冲着吴言比划出游戏中人物干杯的手势动作。
吴言目光顺着孙坚浅色吊带睡衣和右侧滑落的肩带目光向上,忍不住还是收回了目光,落在一旁孙坚刚刚剪下来插好的鲜花上,不由得嘴角带上几分笑意:“过几日我再找生物组的朋友,帮你要一些鲜花的种子,最近商店里面的种子越来越少了,大概是今年培育部门都在养猪的原因。”
只是最近几周,吴言的电话变多了。每每吴言和孙坚打游戏打到一半,吴言总会起身皱着眉头接上电话到角落中小声争吵什么,孙坚会故意把游戏声音开的很大,她不喜欢这样。
吴言听到催促,也不生气,只是很快的结束电话过来揉揉孙坚的脑袋,温柔小声地说对不起。
就这样,吴言带着这盆宽大的鲜花又坐上最早一班工作的运输车,从不间断。
直到周五,吴言尽可能早的带着空空的花盆回来替换,拿着新一盆奇奇怪怪样子的花去上班。
这种永恒的默契在一周前几天被打破,孙坚从自己的大脑中就能够从公网上直到吴言死亡的消息,却连认领尸体这个能力也没有。
去了干嘛呢,去真的确认吴言死了吗?
吴言死了这件事似乎对自己毫无影响,因为吴言总是、肯定会死的。
确认她真的死了还不如去确认一下自己的花种数量够不够,市场上有没有新花朵产品更有意义。
但孙坚也没有打开网页订购,而是将游戏画面停留在倒数第二关,躺在床上,无所事事。
终端上吴言周一还给自己发了一张插花摆在办公桌上的照片,巨大的丑丑表情看上去格外的突兀,但吴言说很适合。
那就是最合适的。
孙坚第一次将头发那么紧紧地贴着头皮梳起来,那是自己在F区见过所有人类战士的模样,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身后的皮筋在紧紧地拉扯着自己的头皮。
她学着那些职员的样子,挺起胸膛,自信忙碌地大步走起来,极有目的的以最快的路线和最高的效率进行运转着。
虽然自己对于各种科研信息的认识有限,但她和苏瑞上山看到了真正出自于自己大脑中手稿中央大楼,孙坚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苏瑞。
自从那块军事模组在孙坚的大脑中上载完毕,孙坚的斗争性数值就激增了起来。
吴言的孙坚死了,孙坚的吴言还没有,她还可以凶狠地给对方一个下勾拳。
无论是谁这么对待吴言的,自己都要百倍千倍的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