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浪银花 第3章 第 3 章

会议室的灯光瞬间明亮起来，苏瑞感觉亮的眼睛有些疼，试图侧过脸微微闭上眼睛，一阵如母亲般和蔼地声音出现在苏瑞的耳中，“二级职员苏瑞，你好，哦，我差点忘记了你的眼睛不能见强光，让我把会议室的灯光降低。好了，请你先坐下吧。”

会议室的灯光降低为温和的明黄色，天花板看上去故意挑高，人待久了会有十分十分渺小的感觉。

一张木质的矮脚椅放置在会议室中央，朝着最前方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罩，罩子的内部隐约可见有几个投射灯。苏瑞朝周围确认了一圈，才抬脚落座。

顿时，玻璃罩中逐渐展现出了一个女性的形象，大概有四至五米高，通过立体投影灯站完整的看到她穿着一条白色轻纱的模样。

苏瑞拘谨地坐在椅子上，将手提箱放在一旁，手里不自觉的攥紧了大腿处的衣料。

“您好，智脑【般若】，我是二级职员苏瑞，本次汇报的议题是【炸鱼】的即刻修复技术——反裂变式放射型反应小体，您——”，苏瑞停下了话语，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觉得眼前耐心又温柔看着自己的立体全息投射影像很熟悉了，因为，她和自己记忆中的母亲某些角度看上去像极了。

“是啊，瑞瑞，这是你的父亲给我设计的个人形象。”智脑【般若】一直温和地看着苏瑞，等到她话语停顿的时候，自然地补充道。

苏瑞看到智脑【般若】在玻璃罩子中优雅地转了个圈，身上的白色轻纱随着旋转舒缓地高低起伏，那是需要超高精密运算的。

一瞬间，苏瑞只是微微笑笑，对着智脑【般若】夸赞道：“真是非常真实且生动的外部拟态设计，尤其是您的纱裙，看上去又熟悉又充满魅力。”

【般若】像个年轻高雅的芭蕾少女，听到赞赏后礼貌地垫脚曲膝，拉起一段纱裙以作回应。

“只是今天的会议原定信息部和军事部也会出席，我好像没看到他们？”苏瑞字句斟酌地问道。

“他们需要知道的已经都清楚了，现在只剩下我对你的评估了。”【般若】似乎很有兴趣，整个人走出玻璃罩子，将庞大的身躯紧紧弯下腰，缓慢地俯身低头看向苏瑞，“所以说，不需要产品解说和展示了？”苏瑞试图跟上智脑的思路。

“可以适当展示一下你自己，我将展开对你进行任职前的最后一次能力评估。”【般若】退回了玻璃罩中，变成一个高高大大的女性，双脚离地漂浮在空中，收回了原本温和的表情，威严的注视者面前的人。

“苏瑞，你最近对什么比较感兴趣？”

“D48GH3980材料”

“为什么对它感兴趣？”

“它是我在污染区发现的抗辐射和抗腐蚀生物材料，部分动物都在以此为食，如果能够利用它的某种生物特性，制作药剂或运用于基因编辑的话，我们可以有效规避一些病例。”

“再问一遍，苏瑞，你最近对什么比较感兴趣？”

“D48GH3980材料”

“为什么对它感兴趣？”

“它是我在污染区发现的抗辐射和抗腐蚀生物材料，部分动物都在以此为食，如果能够利用它的某种生物特性，制作药剂或基因编辑的话，我们可以有效规避一些病例。”

头顶上一盏隐隐发着荧光绿色的灯光笼罩下来，苏瑞虽然没有抬头，但是猜到了大概。

“科研组是中央大楼直属最精锐的研发小组，你又是研发组最年轻的孩子，这么多年，我看到了你的努力和辛苦。那么，你会愿意为【沉岸】，为人民贡献你自己吗？”

“忠于【沉岸】，忠于人民。”苏瑞字字清晰有力地回答。

“即使是生命终止的威胁呢？”

“忠于【沉岸】，忠于人民。”苏瑞依旧掷地有声，像是练习了很多遍。

就像是父亲刚刚炸毁了那些核心实验室，又或者父亲被杀害的那一年，自己每隔一个星期就会被带去进行各式各样的审查。他们也会用重复的问题提问自己。

“你的父亲苏擎所作所为你都清楚吗？”

“不清楚。”

“再问一遍，你的父亲苏擎所作所为你都清楚吗？”

“我不清楚。”

“好，第三遍，你的父亲苏擎所作所为你都清楚吗？”

“我真的不清楚。”

“你对你父亲的炸毁行动有什么想法?”

“爸爸他是无辜的，一定会有什么隐情的，你们确定调查清楚了吗？”

“你是在质疑智脑的工作方式吗？你和你的父亲一样对秩序有混乱感是吗？”

“不是，我没什么想法。”

“你会有崇拜、模仿父亲行为的情绪吗？”

“我没有。”

“你爱你的父亲吗？”

“每个人都会爱自己的家人。”苏瑞略感冒犯，瞪了一眼面前询问的愣头青。

“你如何评价自己的父亲？”

昏白的灯光下，四方都是高立的钢板，高脚椅上的女孩看上去不过才十岁有余，手上和脚上都被锁上了特质的跟踪圈，她一头银色的头发十分地引人注目。

面对这个问题，她停顿了很久，终于银白色的脑袋从胳膊上抬起来，即使在面对这样的环境下，她一字一顿的用弱小的肩膀捍卫着自己的父亲，“他一直都是个好爸爸。”

苏瑞抛掉这些痛苦地回忆，抬头，认真地看着智脑【般若】，忍不住质问，“我的父亲对您来说，究竟是什么呢？”

“伟大的学者苏擎是我的研发者，开源者，同样也是人民和平的倡导者。”【般若】说道。

“他也是科研的毁灭者，他连炸了5处核心实验室，损伤人数过千。况且，家庭中出现暴力基因需要强行纠正并送入基因监管部门严加看管，不可从事相关核心工作。”

苏瑞清晰地背出了盘绕在自己大脑的疑惑，“您对我，格外包容。”

“他是我的创始者，在我一代数据录入的时候，我曾经就受教过这个问题”，【般若】客观地说道：“虽然基因审查能够提供生命未来99.99%的发展轨迹，可我也会重视0.01%的不可能。况且，经过我对你生涯数据的评估，我认为你的能力远超过你可能带来的风险。”

“你是一名优秀的女性工作者，你的工作能力经过评估是申请人员中最高分，不要因为别人的意见质疑自己的能力。”

智脑【般若】再一次离开巨大的球形容器，俯身靠近苏瑞，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苏瑞抬起的面容，带着熟悉的叮咛声音系统。

苏瑞确实感受到了右侧脸颊的触摸感受，她知道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接在手臂上特殊的电生物接口给自己带来感官上的欺骗，但那一刻她还是顺从的闭上了眼睛，胸口有一些颤抖。

“瑞瑞，告诉我你对父母的印象是什么？”【般若】问道。

“他们，是世界和平的缔造者，他们用一辈子创造了您，才维护了世界的稳定和平。”苏瑞敬仰地看着眼前高高的模拟形态，将大脑绷紧。

自己是第一次来到22层，并不知道自己在意识中还是在现实中，可以确定的是一定有人在时时监看自己的生物信号或大脑波率。

“很好，瑞瑞，继承你父母亲优秀的品质，帮助我支撑【沉岸】的发展吧。”智脑【般若】像在家常对话似的，冲着苏瑞最后笑了笑，消失在巨大的玻璃罩中。

“出门的时候要小心那群飞鸟，他们总爱在人们头上捣乱。”

灯光从智脑面前一排一排全部熄灭，刚刚坐着的座椅也消失不见，只留下门口正前方一盏暖黄色的灯光指引着出口。

苏瑞拿起地上的箱子，顺着方向走出去，鞋跟敲击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中，她手扶着门把手，转头回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空间，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门。

智脑的话一定是真的，却不能全部作为参考。

苏瑞一边走，一边忍受着大脑的钝痛回忆着过去零星的记忆。虽然自己曾经怀疑过智脑曾经和父亲的死有关，但是毕竟自己可以算作是智脑抚育长大的孩子。

怀疑自己的半个母亲，这半个母亲甚至还是整个世界的运转中枢，毫不夸张的说这种大胆的质控相当于是自己在质疑自己的造物主。

苏瑞收回了心神，跟着等待的D5重新回到楼下继续自己的任职仪式。

短短几分钟，在苏瑞走后又有一个人穿着军绿色的同款礼服进入了那间会议室。

会议室的灯光受到感应逐步亮起，巨大玻璃罩中智脑【般若】的身影重又亮起，看着眼前的人，缓慢温和地说道：“墨禾，升职快乐，真是好久不见了。”

墨禾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走到中央，一把钢铁制作的简性椅子横置在中央，椅子脚因为墨禾身高的原因故意抬高了几公分，显得纤长。

墨禾习惯性地坐了上去，优雅地敲了个二郎腿，右手撑在椅臂支着脑袋，礼貌敬重地询问：“任职评估？”语气捏的很好，既有对智脑的尊重，又带着领导者特有坚定自信的气势 。

“是的。”两条生物接线从椅子右下侧冒了出来，顺着墨禾右侧手臂往里自觉探去，接上了墨禾大臂内侧的生物接口。

“墨禾，你最近对什么比较感兴趣？”

“刚刚我对这两条生物接口感兴趣，它们是量子跟随还是纳米芯片电反应？”墨禾右手明确地感受到弱电流的移动，毫无在乎酸涩胀痛地感觉用食指轻轻敲击着右侧钢架栏杆。

“为什么对它感兴趣？”

“本能的人类探索意识。”

“再问一遍，墨禾，你最近对什么比较感兴趣？”

墨禾调了个动作，坐直了身体，眼里有一些不耐烦，双手交叉在身前，墨黑的头发被紧紧的挽在脑后，用两根黑色的木头簪子镶嵌着明黄色的钻石牢牢的固定在脑后，身上是常见的灰白色迷彩服，腰部和裤脚都被紧紧的束带扎牢，散发出冰冷的血气。

“【炸鱼】生物件的研发问题”

“为什么对它感兴趣？”

“它对我在F区接下来的军事队伍部署问题有很大的决定作用。”

“墨禾，你一直都是出色的战士，4969年，你孤身一人闯入混战辐射区三个月，清扫叛军三百人；4970年，你和你的小队用时半年在污染区消灭三组大型违规生物实验；4972年，你孤身潜入无人区消除核威胁，荣升二级职员；4975年，你带领500安保机械人员维护边境，平均一年战争数量超过500场，荣升一级职员；4976年，你重编军队，采用小组负责人制提高了军事部编整效率；我一向知道你的能力和决心，”

智脑停顿了一下，面上是赞叹和期许，“【沉岸】是世界最大的信息集成中心和安保中心。用旧世界的话语说，你是【沉岸】最大的主心骨。”

“忠于【沉岸】，忠于人民。”墨禾字字清晰有力地回答。

智脑【般若】从空中抓了抓，一本记录册出现在它的手里，低头一边翻阅一边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次去F区快一年了吧？”

“是的，具体的战争简报我已经单独用文字版发给您了。”墨禾抓住了重点，“【炸鱼】的威力不可小觑，您也看到楼下的实验，苏瑞研究员做得很好。”

“我看到了，你还顺便收走了D3802和D4037两个序列号。”智脑【般若】笑了笑，耐心地看着眼前的人。

“它们的数据流异常，我需要带回让数据中心重新【清洗】一遍。”墨禾右手摩挲着扶手钢管侧面，试探性地问：“它们很有意思，一套系统下面还有第二套系统，我怀疑上一次数据排查不到位，想申请在下个月初进行第二次数据排查。”

“好。”智脑【般若】皱着眉头思考，“一定要找到谁做的，数据问题是大问题，【沉岸】容不下叛国行为。”

“明白。”墨禾两手搭载两腿上，坐的笔直。

“苏瑞算是我哺育长大的孩子，让她成为计划的操盘者是我的夙愿，只是，她还需要经历一些锻炼。”智脑【般若】缓缓看向墨禾，吐露出真人般地音节起伏。整个人高高的站在罩子中，低头用冰冷地盯着墨禾，“我的战士，帮我守护她的成长。”

“明白，军事部的使命就是保护每一条生命。”墨禾抬头，郑重严肃地看着面前高高的人，丝毫不畏惧对方的气势。

“去吧，用新的功绩来展现军事部门战士的荣耀。”智脑透过玻璃，冲着墨禾温和的微笑，逐渐消失在玻璃罩中，顶壁的灯光一排排的变暗，只有一条白色的灯带提示着前路。

墨禾从凳子上站起来，修长笔直的双腿踩着厚底军靴，冲着智脑消失的方向认真的敬了个礼，等到烟雾完全散尽后，转身就离开了会议室，顺着苏瑞走过的地方继续向前。

苏瑞，当你第二次遇到我的时候，你身上的【鲜音】就会毒发。

明亮的灯光照亮着墨禾挺拔的身躯，墨黑色的头发被紧紧绑在脑后，整个人散发出常年战争的严肃态度，她目光冰冷的看着复杂的长廊和每一个被玻璃罩子罩起来嘀嘀作响的计算机，却在最后停留在某个转角，眼底略过一丝不可见的温柔。

很期待我们俩的见面。